话分两头。
乔昕站在空荡荡的操场上,举目四望,茫然一片。
有一阵凉风习习,吹起她鬓边须发。耳边是不远处的礼堂里传来的阵阵声响,夹杂着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喝声,莫名嘈杂。
外面的世界与礼堂里截然不同,人影稀疏,有春风拂过,林叶窸窣响着。
一个人由远及近,一瘸一拐地走来。
“你就是乔昕?”来人用意味不明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乔昕一遍,于不远处站定。
乔昕大着胆子,抬头看他。
“嗤。”那人嗤笑一声:“长得不错。”
“你想干什么?”齐越微微躬身,凑近了端详乔昕的脸。
乔昕强忍着陌生人陡然靠近带来的强烈不适感,紧着嗓音,断断续续道:“你......你是程媛什么人?为什么要造谣?”
齐越不屑地站直身:“她就一个biao.子,我有什么必要造她的谣?”
“你要是不信,自己去问她不就行了?这么多年要不是我替她兜着,她早就臭了,还至于等到今天?”齐越没劲地摆了摆手,转身离开:“还以为是个能泡的妞呢......”
乔昕仰头看着寂静无声的教学楼,咬了下唇,向其中某个班级走去。
今天五四文艺汇演,程媛左右无事,班上人也不待见她,索性一个人待在教室里面发呆。
她发呆发了好一会儿,眼角余光忽地瞥见教室门口一晃而过的人影。
她没太在意,只是仍撑着下巴发呆。
彼时日落西山,整个室内都陷入一片寂静的昏暗之中,只能通过教室透明的窗几捕捉到几缕将退的光线。
明暗混沌的分界线无情地切割着褪去的夕色。在那片澄黄的光斑中,程媛再次看到那道迅疾如风来去自如的身影。
“乔昕?”她试探性地唤道。
躲在门外踟蹰不前的乔昕终于不安地走了出来,彻底遮住了最后一片光亮。
“你来做什么?”程媛皱眉,不解地看着她。
乔昕站在门口,身体如同雕塑一般僵化。她机械地开口,说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话语:“我,我有点担心你。”
她莫名有些害怕程媛略带探究的、直直望过来的目光。
程媛轻轻笑了一声。她把撑着下巴的手放下来,对乔昕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乔昕走过去,坐到她面前。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此刻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她。
“担心我干什么?”程媛无甚所谓地说,她正拨动着桌上的纸张,仿佛在找什么东西。
于是乔昕的目光落在了她翻动纸张的手上。
葱白如玉,纤长素净。
“找到了。”程媛终于从漫天的卷子里找出一张素描纸。她把画纸平铺开,一幅娇俏的人像顿时跃然纸上,巧笑倩兮,明眸盼兮,栩栩如生。
乔昕有些讶然地拈起画纸,惊喜道:“给我画的?”
程媛笑着点头。
乔昕爱不释手地举着素描纸,翻来覆去地看,一股难言的情绪顿时漫涌上心头,令她喜不自胜。
“谢谢你。”她那双杏仁眼最是灵动跳脱,此刻微微眯起来,溢出细碎的光芒,像极了东山之上的夜月。
“没关系。”程媛心不在焉地转着手中的铅笔。忽然手一顿,转了个话题:“我跟你只有一面之缘,你为什么担心我?”
说着,她又自嘲地笑了笑:“我这么垃圾的人,居然还有人担心我。”
乔昕把画郑重收好,反问道:“你和我只有一面之缘,为什么要为我画画?”
其实她第一次见程媛,也就在不久前,程媛找冬绥说事儿,还给了他一盒小蛋糕。
按理来说,她确实不该对这个人产生过于深刻的印象,就像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划上一道,惊起一点波澜,最后消失无踪。
但是她偏偏深深记住了这个奇怪的女生。她会在程媛每次来找冬绥时主动上前攀谈,更会在校园里的每个角落捕捉她的身影。
吃饭的时候看见她,会不由自主地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却又不敢靠近;买东西的时候看见她,也不敢主动打招呼,只能佯装路人匆匆而过;就算在路上遇见了,也装作不认识然后擦肩......
可能是一见钟情,乔昕想。明明只见过数面,却熟悉得好像彼此已经认识了好多年。
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每次都要挑最偏僻的角落坐;她不喜欢甜的,每次买饮料尝新时喝到很甜的口味,都会皱着眉喝完;她很喜欢抽烟,经常躲在无人的地方很久才出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一股烟味......
程媛闻言,沉默了很久,忽然微微一笑,说:“你跟我想象的一样。”
乔昕疑道:“什么?”
程媛却又不说话了。她提出了一个很无理的要求:“你能抱抱我吗?”
乔昕闻言,愣了一秒,随即立马站起身来,让程媛抱着她的腰。
程媛一直扎着利落的高马尾,支棱起的头发有些扎手。乔昕试图抚平它,却怎么也抚不平。
程媛将脸深深埋进她的怀里,嗅着萦绕在侧的有些甜的香气。情不自禁得想要落泪。
“谢谢你。”她的声音带了点鼻音,氤氲散开在乔昕的衣服里。
她记得之前在哪里看到过,拥抱能给人带来安定的力量。
晦暗的暮色中,乔昕揽紧了她。
舞台的谢幕盛大而繁华。夏安与冬绥并肩立于台上,接受整个礼堂的赞誉。
幕布缓缓落下,将二人隐在其间,也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
夏安摸了摸冬绥的头发,又揪了揪他有些软的脸颊,在冬绥不满的目光中大笑着将人拉下台。
“Surprise!”夏安刚把门推开,何思齐和程豪就顶着两个鬼脸突脸暴击。
“我就说你吓不到夏哥的......”体委从后面走上来,正好看到夏安轻描淡写地一手一张脸按了下去。
何思齐感觉有一股不可抗力逼迫自己头向下栽去,在着地之前他还心有不甘地扯着程豪的裤子,把本来稳若泰山的程豪也给拽下来。
程豪为了保留自己的一世英名,于是悲愤地按着自己的裤腰,也壮烈地跟着栽了下去。
体委目瞪口呆地看着纷纷“阵亡”的两人,啧啧称奇:“夏哥,牛啊。”
何思齐捂着脸从地上站起来,含泪控诉:“夏哥你太禽兽了。”
路过这间休息室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纷纷驻足,表情微妙向休息室里张望。
夏安漠然地无视掉自导自演的何思齐,越过他走了过去。
“......”情感充沛的何思齐体会到了被无视的不爽,还来不及发泄就被同样捂着脸从地上跌跌撞撞爬起来的程豪揍了一拳在脸上,顿时疼得嗷嗷叫:“卧槽程豪,你下手轻点啊。”
冬绥新奇地看着陈蓓身上层层叠叠的纱裙:“这是你的表演衣服吗?”
坐在沙发上的夏安撩了下眼皮,向这边看来。
陈蓓有些羞赧地将裙子微微转了一圈。纱裙上还缀了星星点点的钻石,在温暖的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
“是啊。”
冬绥肯定地点了点头:“很好看,很衬你。”
陈蓓小声道谢。她抬眼看心不在焉的冬绥,心里有些犹豫。
“你也想穿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冬绥被她这话吓了一大跳,立马涨红了脸。他往后退了一步,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啊,我就单纯觉得你穿它很好看。”
夏安轻笑出声,他探身拦腰把冬绥揽了回来,一只手臂将他禁锢在自己怀里,抬头戏谑笑道:“以后给你买。”
陈蓓觉得自己的24k钛合金狗眼被闪瞎了。
冬绥很难为情,也很害羞。于是他义正言辞地拒绝:“我一个男的,穿什么裙子......”
话音刚落,就看见何思齐踩着高跟鞋,捂着抹胸裙,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谁说男人不能穿裙子?!”
“......”冬绥妥协:“好好好,你说得对,但是我不穿。”
何思齐总感觉冬小绥胆肥了,敢阴阳他了,但是他没有证据。
体委没理会这边的闹剧。他在书包里翻了一通,才把压在最底部的相机翻出来。
他又把相机拿在手里倒腾了好一番,这才高兴地举起相机,兴奋道:“咱们玩了这么久都没一张合照,正好我今天带了架相机,咱们拍张合照吧,正好当咱们‘相爱相杀一家人’的群头像。”
程豪嫌土气,坚决不拍。
何思齐好说歹说将人哄过来。体委让陈蓓给乔昕发个消息,让她过来一起拍张合照。
没过一会儿,乔昕喘着粗气站在门口。她撑着膝盖站了一会儿,才抬头问:“抱歉抱歉,刚刚有事儿。”
冬绥的视线越过她,向乔昕身后看去。
没有人诶......
“发什么呆呢?”夏安见冬绥走神,拍了拍他后脑勺,把人喊回神。
体委请一个路人小姐姐帮忙拍照。他自己则跑到最边缘陈蓓的旁边,向陈蓓那边靠了靠,比了个傻里傻气的耶。
夏安护着冬绥站在中间。冬绥有些拘谨,连手脚都不知道放哪,于是夏安稍稍俯下身,将自己的脸贴近冬绥的脸,微微一笑。
冬绥被他这一蹭蹭得有些痒,不由自主地眯起一只眼,笑得很甜。
“你干嘛?”何思齐几次试图把自己的手放在程豪头上,都被程豪躲开,最后把何思齐搞得不耐烦了,直接不由分说地把人一把揽进怀里,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向内比了个耶。
程豪的表情一脸不情不愿。
乔昕悄悄将那张画展开,她抿着唇,绽开了一个比花儿还娇俏的笑。
“准备好了吗?一、二、三,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