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不要我◎
纪临正要离开, 眸光一闪,看见了篮球场对面,坐着的宋景淮。
宋景淮很明显也看到了他,目光交接那一秒, 面无表情移开视线, 转身就走。
纪临飞快地跑过去, 用力拽住男人西装外套的衣角。他跑得太快, 脸颊鼓鼓的, 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宋景淮,你为什么拉黑我?”
淡如水的眸子闪过一丝讶异,“我没有。”
纪临当着宋景淮的面拨出他的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宋景淮眉头一皱, 解锁自己的手机屏幕, 并没有显示未接来电。
纪临抢过他的手机, 从黑名单里找到自己的名字,拿给宋景淮看。
宋景淮仍是无悲无喜,“我不记得拉黑过你, 既然已经在黑名单, 那就没有联系的必要。”
“什么叫没有联系的必要?我不过是去了一趟深圳,你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还......还让王助理跟我说那样的话,什么前程似锦得偿所愿?你为什么不当面跟我说?”
“不是所有的话都值得当面说”, 宋景淮不欲多谈:“你换了经纪人,不是也没有跟我说。”
纪临一愣, “你......就因为这个?就不理我?”
篮球场内的少年们仍在打篮球,风扬起球衣, 露出结识的肌肉, 三步上篮时几乎展翅欲飞。
是纪临意气风发过的年纪。
宋景淮说:“以前是我报恩心切, 把你当成需要帮助的弱势方, 现在看来,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很好。
既然你不想要王总助传话,那我亲自对你说。”
他一字一句认真道:“祝你今后前程似锦,得偿所愿。”
他把“得尝所愿”四个字咬得很重,好像天然知道,纪临的“愿”不在他。
说完转身又要走。
纪临一个跨步拦在他面前,咬牙切齿道:“什么叫报恩心切?什么叫我不想跟你产生瓜葛?”
纪临越说越激动,“我只是不想签到韩晋的公司,不想遭韩晋的白眼,不想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我现在的经纪人是我干妈,我妈多少年的老朋友,不是王明那样的野路子!
我只是想告诉你,凭我自己的能力,我可以找到经纪人,我可以发展自己的事业,让你知道我纪临不是什么都要靠你的菟丝花,我又有什么错?”
说到最后竟红了眼眶。
纪临侧身揉了揉眼。
转头再看宋景淮,依旧是古井无波,像一尊入了禅的佛。
纪临感觉自己在跟空气对话,恨不能把宋景淮的脑子挖出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半晌,他看到宋景淮动了动眼皮:“没有别的原因?”
纪临涨红了脸,“这个原因还不够?那你以为是为什么?我找经纪人就是为了和你撇清关系?还是怪我没有及时告诉你?
我那几天在深圳拍戏,多少次打你电话打不通?我从深圳回来,背着沾着露水的南山荔枝去上海找你,我还没来得及放进冰箱,王总助就把你的东西全收走,告诉我你以后不会再来......”
原来纪临还不知道程斯辰的打算。宋景淮想。
也许那通电话程斯辰什么都没有说。但凡纪临知道些什么,就不可能揪着他的袖子字字泣血质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宋景淮说:“我没有要你签到韩晋的公司。”
纪临一愣,难以启齿道:“可是那天,韩晋亲口对我说要看在你的面子上签下我,还说...还说我以后最大的任务就是伺候好你......”
原来是这样。
那又怎么样?程斯辰最迟下月就会回国,纪临早晚都会知道程斯辰的心意,然后再一次义无反顾离开他。
视线扫过纪临的头发。喷过发胶的缘故,风吹过头发纹丝不动。
那发型和五年前一模一样,依旧青春有活力。
只不过五年前纪临的头发更软,两人靠得极近时,头发就会扑他嘴边,然后吃到满嘴的柑橘香。
宋景淮说:“韩晋那边我会解释清楚,他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
纪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眼泪落下来。
一只篮球跳出围栏,“砰”地一声,在两人身边落地。
纪临去攥宋景淮手臂。几乎是同时,宋景淮侧身一躲。纪临两手空空,慢慢把手放下去。
很快从球场跑出来一个人,大喊着:“对不起啊大哥,有没有碰到?”
宋景淮捡起篮球递过去。
那人看了他们两眼,察觉气氛不太对劲,拿了球飞快跑掉了。
纪临想起他和宋景淮的第一次相遇。
那是跟今天差不多的一天,阳光明媚,他抱着篮球去场馆,途中遇见讨薪的宋景淮。
纪临吸了吸鼻子,“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还是穿着老头背心的贫困生,那时你好高冷,我用篮球砸了你,你不发脾气,我说我给你钱,你就对我翻白眼。那时你在想什么?会不会觉得我践踏了你的自尊心,还是觉得我是个傻逼?”
“没有。”宋景淮说。
那是在纪临眼里的第一次相逢。其实在此之前,宋景淮就见过他了。
大一开学报到那天,他拖着一个麻袋上宿舍楼,买不起行李箱,麻袋里装满了他的书和衣服。
途径大三年级宿舍,他见到一个男生站在阳光里,那张脸发着光,像极了姥姥针线包底下藏着的傅清芳大师的模样。
那一瞬间,他忘记移开眼,直到程斯辰从宿舍出来,挡住他望过去的视线。
纪临又哭又笑的,“那时候你多听我话,我说什么你都不反对,周围朋友都调侃说你把我惯坏了,别人就不会要我。你说别人不要你要,结果到最后你不要我了,你怎么能这样。”
宋景淮默不作声。
纪临抹了一把眼泪,“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你陪我在场馆打篮球,我说我想吃雪糕,你说我感冒没好不许吃,我就把你推地上挠你痒痒。
后来你拿我没办法,就让我投五个篮,说至少中三个才可以吃。我投了五个,中了五个,你去给我买了一支老冰棒。”
纪临上前一步,搂住对方脖子,下巴搁在对方宽阔的肩膀,哽咽着哭腔说:“宋景淮,我再投五个篮板,如果能中三个,你还愿意满足我的愿望吗?”
有几滴眼泪滴进宋景淮的脖颈,滚烫,几乎把人灼伤。心脏开始发胀,是纪临的眼泪滚过他的胸膛。他想把人推开,抱得太紧,推不动。
索性把手放下去,淡淡道:“你又何必。”
纪临执拗地问:“你能满足我吗?”
“......你想要什么?”
身上的人呼吸很急,严丝合缝贴着他,说出的话闷闷的,姿态低得让人难过。
他想不出纪临要什么。纪临什么都不缺,有优秀的经纪人,有潜在的未婚夫,事业爱情两丰收,他已经没什么能给纪临的。
然后他听见纪临说:“宋景淮,你还要不要我。”
那声音好软好软,像是从嗓子中间硬挤出来的,破釜沉舟时最后的恳求。
宋景淮身子一僵。
纪临松开他,不给他反悔的时间,“我就当你默认了。”
说完向篮球场走去。
宋景淮看到纪临跟那几个打球的少年说了什么,那少年往他的方向看了看,就把篮球交给纪临,几个人去别处玩了。
纪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凄凄。
然后后退几步,调整脚步,运球、冲刺、纵身一跃。
“砰”地一声,篮球擦着球筐飞出去。没有中。
纪临不甘心地捡起球,再一次起步、旋转、侧身翻跳。
“砰!”依旧没有中。
远远地,宋景淮看见纪临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五进三,只剩三个球。
纪临抹了一把脸,再次起步,一跃而起的瞬间——
脚步一滑,整个人笨拙地跌在地上,篮球擦着他的手飞出去,弹到宋景淮脚边,擦着宋景淮的额头向上弹起,一如他们第一次的相遇。
然后宋景淮看见纪临蹲在地上,头埋进掌心,嚎啕大哭起来。
他走到纪临身边,看到纪临绝望地捶地,无助地嘶喊,“宋景淮!我已经五年没有摸过篮球了!”
走失的那五年,形单影只的日子,在大染缸里打滚,日夜不停还债,身体早已没有了关于篮球的记忆。他再不是篮球队里最好的射手。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纪临哭得有多惨,为什么看不见眼泪?嚎啕大哭的人儿怎么会没有眼泪呢?那眼泪去哪儿了呢?
宋景淮一摸心口,那里密密麻麻如针在扎。那些眼泪,一颗一颗化作锐箭,颗颗扎进他心田。
他不知道纪临那句“你还要不要我”是不是一时兴起,他还想安慰说你不要难过,程斯辰很快就会来找你,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他弯下腰,递给纪临一张纸巾。
纪临抹了抹脸,站起身,说:对不起,让你见笑,我走了。
疯狂呐喊只是一瞬间,眼泪擦掉那一刻,他看到纪临灰扑扑的眼眸,那里没了一点亮光,绝境生还的人丧失了希望。
……
……
转身交错的瞬间,宋景淮动了。
他猛地抓住纪临手腕,把纪临往回一扯,纪临措手不及,一个趔趄就要倒地,却被一只大手捞起,转过头,湿漉漉的唇瓣磕到尖硬的牙齿。
诱人的双唇因为惊讶尚未合拢,给了男人趁虚而入的机会。男人步步紧逼把人往后推,直到背部抵到冰冷的篮球架。
宋景淮把人摁在架子上,放内心的野兽倾巢而出。
口腔血腥四起,理智荡然无存。
舍得吗?宋景淮这样问自己。
舍不得的。
关于爱情的自私性,已经有无数人赴汤蹈火。
那时纪临躺在他怀里,他一字一句给纪临读书,读到爱情是自私的,纪临就笑着打岔说没有见过像他这么无私的人。他就笑笑不说话,心想那是我伪装的好,如果你扒开我伪善的外表,就会看到我关于自私的,丑陋的灵魂。
别人都说纪临自私,一点不为别人着想,其实真正自私的,从来都是他宋景淮。
宋景淮在任何事情上问心无愧,唯独在和纪临在一起这件事上,自私了两回。
他自私到不想告诉纪临,程斯辰已经打算表白,他自私到决定再自私一次,不给纪临选择的机会,把纪临捆在身边,哪怕只是稍纵即逝的温暖。
他想,他给了程斯辰五年时间,程斯辰都没有出手,那就怪不得他。
再遭一次报应也无所谓,他已经不是当年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现在的他,有的是手段留住一个人。
深吻过后,宋景淮捧着青年花掉的脸,头抵住滚烫的额头,恶狠狠地威胁:“纪临,你现在后悔也晚了。”
作者有话说:
如果你在前方回头,而我不回头,你要不要我。
——张悬《艳火》
之后可能也不会特别甜啊,完结后给大家补甜甜的番外!
追更辛苦,感谢~感谢在2024-01-31 18:31:03~2024-02-01 18:0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凯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爱数学、今天還是dao、Charlie、拥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