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占了店内里侧的大型圆桌，魏知译看看旁边宋允和又看看对面沈祈年，把菜单递到他俩中间：“你们还有没有要加的，我们都点好了。”
宋允和重新摆出那副极有教养的模样，把菜单送到沈祈年面前：“沈支队看着点就好，我不挑。”
“明明是你们队里聚餐，我还过来凑热闹，抱歉。”
沈祈年飞速加了几样菜，闻言说道：“不用在意，你和大家都熟悉，反而是我还需要再多了解他们，现在也不是在局里，可以随意一点。”
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身材姣好一身名牌，径直往刚刚那男人的方向走去。
可没走几步又掉头就走，却被那女人一把揪住头发，男人全程坐在位置上，伸出手象征性挥了挥，示意她们小声点。
闹哄的声音逐渐传到这边，魏知译朝宋允和身上压了压：“那边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宋允和顺手夹起一小片生菜送进嘴里，冷漠道：“原配来抓出轨的，不用管。”
“女儿都消失这么多天了！你还有闲心跟外面的女的吃饭，”女人嗓门越来越大，似乎有意无意吸引店里人的目光，她抓住那女孩头发没松手，泄愤般晃了晃，“周天德，你脑子都被色心占了！连你亲女儿都不管了！”
“你和这个贱人吃的用的都是我的钱！还敢约在家楼底下吃饭，平时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想你那裤裆里的事儿！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这对狗男女！”
“你差不多就行了吧！”男人猛拍桌子站起来，碰倒了桌上的茶杯，“这是在外面，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呵，”女人冷哼一声，“你要真的要脸就不应该干这些事！”
店里顾客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周围开始窃窃私语，就连收银台的小赵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楚。
魏知译招呼了几个警员，一副随时准备行动的模样，只有宋允和依旧淡定地吃着小菜，他甚至还想催催厨房能不能快点上菜，他是真有点饿了。
对面沈祈年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过多的动作。
那三人吵了五分多钟，以女人的哭诉和男人的低吼为主，内容冗长繁琐，且大部分围绕家长里短，围观群众很快就失去了耐心，服务员开始上前干涉，这边的警员们也放松了警惕。
这边菜终于上齐，宋允和迫不及待烤了块牛肉。
滋拉——
烤肉声和不远处的惊呼声重叠，那女人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折叠刀，猛地刺进男人肩膀！
“警察！不许动！”
“丢掉武器！”
“散开散开！”
这边魏知译一行人飞速冲上前制服三人，宋允和留在原地，皱着眉看向男人伤口处。
鲜血从刀柄处渗出，逐渐染红他小半边肩膀，落在白色衬衫上更惹人注目。
周围人群如临大敌分散开，男人躺在地上不断呻/吟，女孩尖叫着往后躲，店里瞬间炸开了锅，吵得宋允和刚刚好转的头痛再度来袭。
“我以为你是医生。”沈祈年站到宋允和身旁，眼睛盯着人群混乱方向。
宋允和侧身看了他一眼：“我只是心理医生。”
“我所认识的心理医生都会一定程度的急救，看来我们对职业的定义有一些出入，”沈祈年朝那受伤男子扬了扬下巴，“我以为处理受伤的人是医生的下意识反应。”
“那是沈队误会了，”宋允和皮笑肉不笑，“我没有那些白衣天使的舍我救人情结。”
沈祈年只吐了两个字：“是吗？”
这态度惹得宋允和莫名不爽，他不耐烦地加了一句：“我不救烂人，再说她没有刺到要害，也没有把刀拔出来，那男人不至于因此而死。”
“宋医生，”沈祈年把热牛奶递到宋允和面前，“当医生太主观的话，不是一件好事。”
“看你有控制不住手抖的毛病，这是给你点的牛奶，能安神。”
·
深夜，晨辉公寓。
啪——
暖黄灯光照亮玄关处，映在宋允和略显疲倦的面容上，他看着手里那瓶没开封的牛奶，回想起沈祈年的话，不自觉冷哼一声。
观察得这么仔细，警察的职业病吗？一副道貌岸然的假正经样，这种人也能当队长了？
宋允和眼底流露出几分不屑，随手把牛奶放在桌上，又走到柜子前拧开药瓶——空了。
“啧。”
他烦躁地把空药瓶扔在垃圾桶里，随即转身上楼睡觉。
市公安局。
“沈队。”
“沈支队好。”
即使是深夜，市局长廊里依旧忙碌嚣杂，每个人都步履匆匆神色严肃。
沈祈年依次向跟他打招呼的队员点头致意，带领一队成员风风火火穿梭在走廊。孙宁宁和女警罗佩兰带着女士们走在后面，一行人脚步不停直奔办公室。
“医院刚刚来的消息，周天德没事，”魏知译打开办公室门，从角落里拖出白板，“包扎好就可以出院，我们的人已经去接了，预计二十分钟后到。”
走廊门口的长椅上，孙宁宁接了两杯热水递给吴海霞和苏可，年纪小一点的苏可看起来很怕吴海霞，她无声往孙宁宁旁边挪了挪，这举动被吴海霞注意到，她一脸不屑地看了女孩一眼。
办公室内，魏知译清了清嗓子，手指敲着白板介绍道：“案子的细节已经从派出所传真过来了。”
他在白板上贴了张照片：“周怡，女，十九岁，嘉南本地人，沪城大学二年级学生，于3月16号失踪，根据其父母在派出所的笔录，周怡有一个高中时期就在一起的男朋友，两人大学后异地恋，周怡每周都会回一次嘉南见对象，顺便看看父母。3月14号周六，周天德和吴海霞并没有等到女儿回家，当晚他们打电话给周怡，对方没有接听。3月15号周天，吴海霞再次打电话，发现对方已经关机，一直到第二天都没联系上，联系学校后发现人也没去上课，随即报警。”
沈祈年盯着照片上的少女看了几秒，随即问道："3月13号往前一周的行动轨迹查了吗？"
“查了，”魏知译看着传真过来的文件，“周怡行动轨迹简单，没什么社会活动，没课的时候不会出去玩，朋友也不算多，基本只有寝室里几个姑娘和她来往。”
“失踪前一周，她都没有出过学校，准时上课下课，没有迟到早退现象。她的消费记录也停留在3月10号网购的一张回嘉南的高铁票，以及一盒避孕套。”
沈祈年问：“她男朋友的信息呢？”
“谢江，男，二十岁，嘉南本地人，高中学历，目前无业。”
孙宁宁戳了戳旁边罗佩兰的肩膀，小声道：“沪大怎么也算985了，一个高材生怎么找了高中学历的男朋友。”
“哎，你说对了，”魏知译接过她的话茬，说书般往桌角一敲，“为了这事，周怡跟父母闹了好几次，甚至还拿退学要挟，说什么这辈子认准了这个人，要是不同意的话自己就辍学，然后跟谢江远走高飞。”
孙宁宁嘴角一阵抽搐：“图什么啊……”
“可不是吗？”魏知译说，“当时吴海霞还在为了周天德和苏可的事情头疼，她本人的原话是，气得每晚都睡不着觉，把安眠药当饭吃。”
孙宁宁默默点头：“是我我也气。”
一直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瘦青年突然开口：“周怡明摆着这周会回来，但却突然没了踪影，谢江就没来报案吗？”
魏知译打了个响指，指着他那锅盖头说：“哎，李青同学，你问到点子上了。周怡虽然每周都要回来和这个男朋友见面，但自从她失踪以后，谢江是该吃吃该喝喝啥也不耽误，甚至还在周天晚上和朋友去了酒吧消遣。”
罗佩兰问道：“那这么说来，谢江根本就不喜欢周怡咯？”
“何止呀，”魏知译顺了顺他那不存在的胡须，绘声绘色道，“民警去走访调查的时候，人家直接拒绝承认有这么个女朋友，说周怡跟他早在高中毕业的时候就分手了。”
孙宁宁控制不住自己惊讶的表情：“妈呀，顶级渣男啊。”
李青又抓住了重点：“如果真照谢江所说，那周怡买的那盒避孕套不就是没用了？”
孙宁宁接过话题：“那就是他们中有一个人在撒谎呗，而且这个谢江的嫌疑很大啊。”
魏知译也点点头：“我看也是，随便出去吃顿饭也能碰上案子，我们队里谁柯南附体了。”
“还不是你！”罗佩兰瞪了魏知译一眼，“你定的位置。”
“怎么就怪到我头上了兰姐，那家店是宋允和舅舅开的，我之前去吃过，味道可好了！”
“哎，这对夫妻也是正好遇上我们了，”李青说，“要不是沈队答应他们会看看这案子细节，还真要被他们缠到明天了。”
孙宁宁：“不过这案子既不算重案要案，也不算恶性案件，我看等我们了解得差不多了，还是要把案子转回派出所。”
无视身后队员们越来越偏的讨论，沈祈年皱眉盯着照片上的少女思索着什么，良久后才转过身，视线自上而下俯视全场：“等人到齐后，分别找周天德和吴海霞了解情况——”
沈祈年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口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来人似乎电话都没来得及挂断，手机还举在耳边：“沈队，刚刚接到指挥中心消息，晨辉公寓有人坠楼身亡！”
闻言沈祈年干练拿上外套，一边吩咐道：“孙宁宁和罗佩兰留下，其余人跟我走。”
“是！”
凌晨，晨辉公寓门口。
警笛声划破天际，蓝红相间的灯光照亮整个街道，小区里人潮涌动，灯光通明，保安和民警拦在警戒线外维持秩序，直到汽车尖锐急刹声贯彻四周，人们才下意识转身看向后方——
一辆纯黑牧马人停在小区门口，沈祈年从副驾驶位下来，神情严肃气场强大，他长腿一迈就走向混乱中央，掏出证件给警戒线旁的民警看了眼，便弯腰进了现场。
技侦已经到了现场，照相声闪光灯不断，沈祈年穿好鞋套接过支队法医叶蓉递过来的记录板：“情况怎么样？”
“死者男性，年龄在20岁到23岁左右，身高约一米七二，体重在六十公斤到六十五公斤之间，”叶蓉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生，一头短发干练十足，跟在沈祈年身后同步消息。
“头朝下摔下来的，面部高度损坏，四肢爆裂性骨折，双手均有磨损痕迹，指甲内有淤血，身上多处锐器损伤，其余的要等送回去剖了才清楚。”
沈祈年微微俯身，半张脸的线条完美得如同雕塑。
他目光如炬，盯着被害人血肉模糊的双手，大脑中如同幻灯片播放，瞬间重现案发当时场景——
黑寂夜幕中，在所有人都准备沉入梦乡时，高层的某一户窗台外却吊着一个苦苦挣扎的男性。他拼劲全力抓住窗台外沿，指甲因过度用力而导致毛细血管出血，最终因体力耗尽而脱手坠楼。
他抬头看向高耸楼层，却在灯火通明的小区里看到某家黑漆漆的窗户。犹如完整拼图缺失的一角，那黑暗的窗户就那么突兀地存在于光亮之中。
他朝旁边魏知译歪了歪头：“上去看看。”
宋允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楼底下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体内最后的镇静药物消耗殆尽，他极其暴躁地从床上蹦起来，打算去热一热那瓶牛奶。
他对楼底下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他听到了那声轰天巨响，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反应过来这是人体与地面碰撞所产生的轰鸣。
紧跟着，尖叫声响起，楼下顿时闹成一片。闭目养神中，他甚至能隐约听见隔壁传来的失控叫喊声，那吼叫里多少带点不可言说的兴奋和刺激。意识到这一点，宋允和本就暴躁的情绪更加泛滥。
砰砰——
敲门声响起，宋允和知道是警察来解情况了。
他拿着手机准备给魏知译打电话，却在开门后的下一秒停止了动作。
“宋医生？”
门口，沈祈年挑眉俯视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魏知译从他身后蹦出来，也是一脸惊讶：“你什么时候搬的家？”
得，今晚别睡了。
宋允和背对着他们翻了个白眼，从玄关处找了俩鞋套递过去，扯出一个极其敷衍的假笑：“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