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视线扫过一周, 警惕着抬起手里长剑,慢慢向宋子宁靠拢,二人背抵着背, 身后方向又冒出两只一样的妖物。
“别怕,这些都是人扮的。”裴安低声说。
“假的?”宋子宁声音稍稍提高。
要是假的这也太逼真了吧,瞧瞧这脸,跟狐狸真的一摸一样,那双浅褐色的眼睛, 身后这粗实的尾巴,一摇一摇。
宋子宁怀疑裴安在宽慰自己,咽了口口水, “你确定这不是狐狸?”
裴安点点头,“昨夜里遇到过一次。”
“不是,这看上去也太逼真了吧。”宋子宁一脸不可思议。
裴安左手握住剑柄, 在那群人冲过的瞬间拔剑与他们打在一处,那些人也不恋战几个回合下来就冲着城外方向跑去。
倒像是想把他们引到别处。
宋子宁还想追, 被裴安拦住,“穷寇莫追, 先去找人。”
她收起剑,疾步向舒府走去,宋子宁跟在身后,二人来到舒府, 见到舒蓉蓉果然来了舒府, 便放下心来。
舒贵祥看着他们神色一顿,很快换上一张笑脸, “裴贤侄,可算来了, 唉!”他叹了口气,接着说:“我这侄女从小被我那个弟弟惯坏了,还望海涵。”
说罢,对裴安使了个眼色,很明显让她去哄舒蓉蓉。
裴安微微蹙眉,心里有些反感,面上不显露,与舒贵祥客气了几句,视线扫了眼坐在不远处的舒蓉蓉,就朝着她走过去,用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适可而止哈。”
舒蓉蓉抬眸看了她一眼,心里那个气,心说‘让你哄哄我怎么就这么难?’
嘴上逞能,“又没让你来哄我。”
“来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裴安咬着牙,从牙缝挤出一句话。
“你、”舒蓉蓉怒瞪她,心里又怕真把裴安得罪了,万一她真不管自己怎么办,脸上表情稍微缓和,委屈道:“知道了。”
碍于在舒府里,总得给长辈一个面子,裴安装了装样子,故意提高了声音,“别生气了。”
舒蓉蓉一愣,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装给她大伯看的,明知道是假的,心里还美滋滋的,垂头‘嗯’了一声。
任谁看了都像是个害羞的小娘子。
“行了,装装就得了,别太过了。”裴安压低声音,有点看不下去了。
舒蓉蓉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的表情一下子僵住,心里顿时火冒三丈,对着裴安咬了咬牙。
这人真是没救了!
裴安也不理会她多变的表情,转头又去与舒贵祥聊了起来,把憋到脸色铁青舒蓉蓉晾到一边,舒蓉蓉一肚子火气想发又不敢发。
只能恨恨的盯着裴安。
今日舒贵祥在庆州最大酒楼望春楼攒了个局,既然他们来了舒府,便跟着舒贵祥一道去了望春楼。
甫一进包厢,包厢内已经做了三人,舒贵祥一一做了介绍,裴安心里暗暗吃了一惊,这三个人分别是庆州知府王钟,县令舒以扬,还有一个当地富甲赵文礼,其中县令舒以扬是舒贵祥的侄子,也是舒蓉蓉叔父家的孩子,她的叔父早年跑商道被土匪杀害,舒以扬就被舒贵祥养在了身边,舒贵祥待他如亲子,供他读书,两人感情深厚。
“大家坐。”舒贵祥摆了摆手,接着进入直接进入主题,“今天请大家来主要有两件事,一是为我这小侄女接风洗尘,大家也知道我兄弟年少时便离家了,投军多年,如今在京城任职。”说着叹了口气,宽厚的手掌在舒蓉蓉肩上拍了拍,眼眶泛红,“几年也见不着一回,这次蓉蓉回家认祖,我这心里高兴。”
说罢又叹了口气,捏起衣袖在眼睛上擦拭,难掩泣声,舒以扬站起身安慰,“大伯,你就别难过了,蓉蓉回来是件高兴事。”
“对对,高兴,我这是高兴的,坐以扬。”他摆摆手说:“我这第二件事,想必大家都知道我们庆州城里最近闹狐妖,敝人虽然请了道士捉妖,但是狐妖狡猾,昨夜我听舒大人说,城外村里也开始有男子失踪,这场劫难还不知到何事,所以今天不仅是我给蓉蓉办的接风晏,也是送别晏,我那兄弟就这么一个儿女,万万不能出事。”
“什么?大伯,我不走。”舒蓉蓉起身反驳她没想到她大伯竟然想将她送回京城。
“你这孩子,听大伯的,以后有的是机会再来。”
“是啊,蓉蓉,你就听大伯的吧,城里确实不安全,下次来堂哥带你去庆州好玩的地方逛逛。”舒以扬说。
“我不要。”
“蓉蓉。”舒贵祥板起脸来,拿出长辈气势,压得舒蓉蓉气鼓鼓的坐在一边不说话。
裴安不语,垂头沉默吃饭,一席下来,她大致听得明白,无非就是这个狐妖太厉害,官府束手无策,今天吃完这顿饭就要将他们送走。
昨天夜里遇到狐妖,今天又遇到狐妖,为何那些所谓的狐妖并没有直接取她性命?舒贵祥为何要这般着急将他们送走?
裴安视线扫了一圈,这些人嘴巴一张一阖,说到狐妖表情无不是惶恐害怕。
宴席结束,酒楼门前停靠了一辆马车,“蓉蓉、裴贤侄,路上吃的用的都放在马车里了,一会让车夫把你们送出城,大伯有时间一定去京城看你们。”舒贵祥叹了口气,满脸不舍看着舒蓉蓉,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
背过身去用袖子擦拭眼角。
“小乖。”宋子宁低声唤了一声,眼神盯着马车。
裴安冲他轻轻摇了一下头,冲舒蓉蓉道:“蓉蓉,我们上车吧,大伯也是为我们好,以后还是有机会再见的。”
舒蓉蓉看着舒贵祥后背,一步三回头跳上马车,车夫手里长鞭一挥,拍打在马臀上,马车缓缓起始。
“小乖,我们真的要回去吗?”宋子宁眼神扫过舒容容,一脸不高兴。
“嘘~”
宋子宁捂住自己嘴巴,“当然要回去,这庆州太危险了,早回去早安心。”裴安故意大声说。
车夫只将他们送到城外官道上,将马车交给他们,自己回城复命去了。
裴安驾车走了一段距离停下车,掀开布帘,“一会你们先去驿管,我去接应一下甲士。”
“裴安,我们陪你一起去不行吗?你自己去太危险了。”舒蓉蓉担忧的说。
“我来庆州是办差,不能事事都带着你们。”说罢不动神色对宋子宁使了个颜色,宋子宁接过马鞭,“裴小乖,自己小心。”
裴安弯唇冲他点点头,直到马车走远,看不到一点影子,裴安脚尖点地,飞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庆州城外山林密布,她找了一处高地,点燃手里的信号弹,半个时辰后,十八名甲士匆匆赶来,“都尉,我们已经查到铁矿具体位置,只是那里看守的人太多,我们的人没办法靠近。”
“嗯,让你们查的失踪男子查的如何了?”
“都尉猜的没错,最近有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只要路过这一带的年轻男子都被他们抓上矿山,一些累死的尸体,他们直接扔在山里,我们这边有两人混进了山里。”
裴安面色凝重,沉默良久,“带上所有人,跟我去山上瞧瞧。”
“是!”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隐约从远处可以看见树影晃动,似是有放哨的,裴安怕惊扰了他们,只得矮身从密林里穿梭,密林荆棘遍布,稍有不慎就会被划破衣服、手臂之类。
越靠近铁矿,守卫的人越多,裴安藏在草丛里,从这个角度能看到铁矿外景。
矿场一角很快引起裴安的注意,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手里挥动长鞭,打在一个瘦弱男人身上,嘴里骂骂咧咧,“妈的,让你跑,看老子不打死你。”
一鞭一鞭打下来,男人匍匐在地上求饶。
裴安眉头拧紧,手里的长剑握了又握,如果这时候宋子宁在他一定认得出来,那个魁梧的汉子正是他在舒府见到的那些人中的一个。
突然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从外面跑到为首男人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妈的,来人,有人进了山,跟我去搜山。”说罢,男人带着一队人冲出了矿区。
裴安心里一惊,自己进山的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她不由得看向身边的甲士,一脸警惕,这次是临时通知他们上山,不会有外人知道,所以这些人中出了内奸。
果然,甲士中突然有一人大喊:“在这边。”
裴安眼疾手快一剑将那名甲士斩杀,“快撤。”
他们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少说也有百人,上来就与他们打在一处,幸好老皇帝派给她的甲士武功都不弱,很快打出一个缺口,“都尉先走。”
裴安跑出两步,就被对方的人追了上来,对方比他们熟悉山路,也擅长在山林作战,几个回合下来,裴安体力也有些不支,对方领头的男人瞅准机会举刀从她身后砍来,千钧一发之际,裴安身体前倾落入一个柔软的怀里,那个人挥出长剑接住男人砍来的那刀。
裴安回过神,鼻息间尽是熟悉的草木香,“你怎么来了?”
“闭嘴。”萧晏清脸色阴沉,一手将她拽起,一面护住她,“快走,愣着干什么?”
裴安这才反应过来,朝着山林另一个方向跑去,山里树密,又在打斗中,她早就找不到上山那条路,只得凭感觉往前走。
“快走!”
对方见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便退到矿区架起弓箭,萧晏清挥舞手里长剑挡去射来的箭,裴安刚才在打斗的时候,长剑脱手,只得躲进萧晏清身后。
萧晏清一面小心将裴安护在身前,一面应付身后的利箭,她们跑出一段距离,躲到一处山坳里。
“你怎么回来这里?”裴安低声问。
萧晏清脸色苍白,侧身倚靠在石壁上,对她勾了勾唇,“本宫要是不来,你怎么办?不清楚山上的情况就敢乱来。”
“我、”裴安一噎,这次她确实考虑不周,多亏了萧晏清,如果萧晏清没来,自己可能真得把命丢在这里,裴安心里变扭,让她说些感谢的话,是说不出来的。
她干脆别开脸,不与萧晏清说话,萧晏清也安静不出声,半响裴安看向她,只见她的脸色白的吓人,额头汗渍浸浸,身体向前倾去。
裴安心里一惊,扶住她,“萧晏清,你怎么了?”
“我没事。”她声音虚弱,勾起嘴角对裴安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原本想叫她不要担心,没想到一开口,嘴里涌上一股铁锈味,直接吐出一口血。
“萧晏清。”裴安心里口一滞,伸手按在她的肩上,萧晏清唇色惨白,唇角的一抹血色格外刺眼,她勾了勾唇角,抬手擦在上面,“我没事,真的。”
裴安面带急色,手上稍稍用力,将萧宴清揽进怀里,只见刚刚倚过的石壁血红一片,她顿时慌了神,“萧晏清,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裴安将她抱进怀里,萧晏清身后的箭羽赫然暴露在她的视线里,萧晏清的整个后背都被血浸湿。
“我没事,你别紧张。”萧晏清靠在她的怀里气若游丝,勉强勾了勾唇角。
“闭嘴。”裴安眼眶泛红,从牙缝挤出三个字,“萧晏清。”
除了叫她的名字,也说不出别的话,萧晏清趴在她的怀里轻轻应了声。
现在必须找个地方把箭拔出来,要不然她得因为血流干而死,裴安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怒气,憋在胸口处,她让萧晏清趴在自己怀里,将她抱起,在附近找了处隐蔽的地方。
“安安。”
“你闭嘴!”裴安心里愤怒,身体因愤怒微微颤抖,闭上眼睛深呼吸缓了缓,握紧的拳头才慢慢松开,“闭上眼睛。”她低吼了声。
直到萧晏清闭上眼睛,才抖着手将她身后的衣服撕开,萧晏清身体轻颤了一下,“弄疼你了吗?”裴安问。
“没有,只是有点凉。”萧晏清虚弱的说。
裴安知道她在安慰自己,前世她是被箭射中胸口死的,疼不疼她比谁都清楚。
“你忍着点,我现在要把箭拔出来,你要是疼就咬着我的肩膀,不拔出来,没办法止血。”
“好。”萧晏清点点头,轻笑出声。
裴安蹙紧眉头,心里不悦,“你还笑得出来。”
萧晏清收起笑,将脸埋进裴安胸前,苍白的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绯红,裴安喉咙上下滚动,咽了口口水,从里衣上撕了一块布料下来,一手捏住箭身,一手握着白色布料放在伤口边上,捏住箭身的手微微用力,只听萧宴清闷哼一声,另一只手快速压住伤口,防止鲜血涌出。
“萧晏清。”她叫了一声。
半响没有回应,裴安心里着急,急切的又喊了一声,“萧晏清。”
“我没事。”声音很低,气若游丝。
“没事的,你撑住。”裴安粗重的呼吸上下起伏,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萧晏清,你跟我说会话。”
“萧宴清,你陪我说话,不准睡听到了没有?”
裴安想把她拥紧,又怕挤到她的伤口,她的手还按在那汩汩冒血的伤口上,“萧宴清你别怕,一会就好了。”
“我不怕,有你在……”萧晏清终于回应了一句。
“萧宴清。”
“萧宴清。”我明明恨你的,你用你命还了欠我的命,可是将军府那些人的命谁来还?所以你不能死。
萧宴清!
萧宴清!
“你怎么还哭了?”萧宴清挣扎一下,抬手抚上裴安的脸颊,嘴角微微上扬,“跟个孩子一样。”
“别哭了,我没事,我只是有些累。”萧晏清趴在她的怀里,闭着眼睛,虚弱的说。
听到她说累,裴安整个人慌了,视线开始模糊,她胡乱用手背在脸上擦了一把,颤着声,“萧宴清你不能睡,你欠我的都还没还清,不准睡,听见了没有?”
“好,不……”萧宴清的声音越来越弱,渐渐的裴安只听得到她微弱的呼吸声。
“萧宴清,你个混蛋,你、你醒醒、醒醒、”
裴安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这是她一直带在身上的疗伤药,她的身份特殊,在军营动不动就会受些伤,又不能请军医瞧病,所以她身上一直备着疗伤药。
她把药瓶打开,压着伤口的那只手轻轻挪动,血已经不像刚才那般喷涌,她小心着把药粉撒在伤口上,白色的粉末洒上去瞬间变红,她又撒了一些,厚厚的一层粘在伤口上。
裴安又把里衣的另半边撕了下来,撕成条状,慢慢将她的衣服褪下来,露出光洁的后背,她用布条将伤口包扎好。
整个过程萧晏清一直闭着眼睛,只有碰到伤口的时候才会皱一下眉,此时的萧晏清脆弱的宛若个瓷娃娃。
“萧宴清,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嗯~”
“我现在带你下山找大夫。”
萧宴清勾了勾唇没说话,她现在虚弱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对裴安勾了勾唇角。
裴安将她的衣服穿好,又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遮住被撕开的口子。
轻轻让她趴在自己后背上,双手勾住她的腿弯,将她稳稳的背在背上。
四处树木茂盛,密不透风,一眼望去,落入眼底的除了一片绿意,还是一片绿。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只能摸索着向山下的方向走。
“安安、”
“萧宴清,我在!”
萧宴清抬起手捏住袖口,轻轻帮她擦掉额头上的汗,“你先把我放下来。”
“闭嘴!”
裴安现在受不了萧宴清说的那些,把她放下、你别管我、你先去山下找人之类的话,她的心就像被一把生了锈的钝刀一刀一刀割在上面,胸口还憋着一股闷气。
“对不起、”
“知道对不起我,你就好好的活着,把欠了我的都还给我。”
“安、安、”
“萧宴清从现在开始你给我闭嘴,不管我问你什么你只要嗯一声,让我知道你好好的就行。”裴安眼眶泛红,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爱哭了,她死都不会承认,她是因为萧宴清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林里传来几声狼叫。
“萧宴清。”
“嗯~”
“你抱紧我一些,再不走快点,我们没饿死山中先被狼吃了。”
“嗯~”
感受到萧宴清没受伤的那边的胳膊上用了点力气,裴安托着她的腿轻轻往上颠了颠,卯足力气加快脚程。
脚下草滑,稍有不慎就会打滑一下,为了稳住脚下步子,裴安会选择石子多的地方走。
“头低一点别被树枝划到。”裴安说。
终于在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到了山脚,裴安四下望去,不远处就有村庄,脚下已经有了一条小路,应该是这里人常年踏出来的。
裴安掂了掂后背,“前面有个村子,我们到那歇歇脚。”
“嗯~”
“萧宴清,你坚持住。”
“嗯~”
裴安能感觉到背上的人已经撑到极限,她在一户点着等灯火的门前停了下来。
用力敲了敲门,房主很快问了一句,“谁啊,大晚上的。”
一会从房里出来一个三十五六的男人,身上披了一件外衫,看着她们问:“你们找谁?”
“大哥,我们路上遇上歹人,一路逃难到此处,我娘子受了伤,能不能在你这借个宿。”裴安说。
说罢脸上多了一抹绯色,幸好天黑谁注意不到,只有自己觉得脸上火烧一般。
男人朝她背上瞧了瞧,把门打开,“进来吧。”
“大山,是谁啊?”房间里传出女人的声音。
张大山回了句,“来借宿的。”
不一会屋子里的女人也出来了,将她们带到厢房里,“你们就住这吧,别嫌弃,家里也没多余的地方,这是我婆母之前住的地方,她现在去我小叔子家住了,这里就空了下来,你们暂时住这吧。”
裴安:“谢谢大嫂。”
张大嫂利索的从柜子里抱出了被褥,“小娘子这是怎么了?”她问。
裴安将之前的说辞跟她又说了一遍,张大嫂同情的看着二人,“饿了吧,一会嫂子去给你们煮点粥,吃了早点休息。”
“谢谢。”
张嫂子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裴安看着已经铺好的床褥,轻轻将她放下,“安安,我没事,你别担心。”
“不是让你闭嘴吗?”
裴安瞥了她一眼,让她趴在床上,检查她后背的伤,血已经止住,心里松了口气。
背过身去也不看萧宴清,盯着一处两眼放空。
“安安、”
见裴安不说话,萧宴清低低说了声,“谢谢。”
声音微弱,裴安却听了个清楚。
大约半个时辰张大嫂送来两碗粥,裴安先扶着萧宴清吃下,自己才吃。
吃完她将碗收好,视线落在床上,“快睡吧。
说罢,自己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
“安安。”
“闭嘴,睡觉。”
“到床上睡吧,那样睡不舒服。”
裴安没再回答她,安静的房间,偶尔传来几声蛐蛐叫。
黑夜里萧宴清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一道趴在桌子上模糊的身影。
她张了张嘴,话卡在嗓子眼里,失血过多,身体带来的疲惫让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裴安眸子倏地睁开,眼底一片清明,哪里像刚睡醒的样子,她一闭上眼睛就是萧宴清隐忍的模样。
心里实在烦躁睡不着,便倚靠在窗边望着天,看得出神。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萧晏清,上一世自己的家人都被她的弟弟杀了,她应该恨她的,可是面对萧晏清快死的那一刻,心里的慌乱害怕不容她有顶点的忽视。
自古功高盖住都不会有善终,上一世的将军府亦是如此。
“嗯~”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哼唧。
裴安循声看去,床上的人睡的很不安稳,呼吸有些粗重,裴安起身走到床边,借着月光,见她眉头紧锁,嘴里偶尔发出哼唧。
点上灯,凑近瞧去,萧晏清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裴安伸手碰了一下她的额头,心里一惊,掌下皮肤滚烫。
萧晏清发热了。
“萧晏清。”裴安低声唤她。
“嗯~”
萧晏清眉头紧锁,双眼紧闭,无意识哼了一声。
“水!”
水?
这里哪有水 ,“萧晏清,我这就给你拿水,你等我。”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裴安起身就去敲主家的房门,张大嫂开门出来。
“大嫂,我家娘子发热了,请问这里哪里可以请到郎中?”裴安心急的问。
“可了不得。”张大婶拍了一下大腿,“郎中的话,得到城里请,像这样的小村子哪有郎中,大晚上的也不安全,听说最近城里闹了妖,专抓年轻男子,就算你现在去请,也不见得人家愿意跟你来,要我说不如如试试土办法。”
“什么办法?”裴安问。
“我去灶房给你取点酒,你家娘子发热的时候,你就用酒给她擦身体,保准一会儿就能退热。”
裴安眉头拧紧,张开的十指倏地攥紧,给萧晏清擦身体......
她咬了咬后牙槽,“有劳大嫂了。”
片刻张大嫂从灶房里拿出一碗酒递给她,又嘱咐了一句,“不热就不用擦了。”
“嗯。”裴安盯着碗里的酒,神色黯然,“等等,大嫂可否再讨壶水?”
张大嫂指了指灶房,“要喝水,自己去烧就行,灶台里有火。”
“谢谢。”
裴安把酒放在桌子上,视线落在床上的人儿身上,她将萧晏清身上的衣服褪下,白皙的皮肤如剥了皮的鸡蛋,在烛光的映衬下白的发光,裴安脸上一红,别开视线。
她将自己的里衣脱了下来,重新穿好中衣,忍不住叹了口气,从上面又撕了块布料下来,在酒碗里浸湿,烈酒冰凉,她把布料握在手里暖了一会,才开始在萧宴清身上擦起来。
一番操作下来,她不知道萧晏清能不能退热,她觉得自己快烧起来,脸上火辣辣的热,就连耳朵都烫的要命,心也不正常。
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这个,尤其是萧晏清那里,自己跟她比起来真是小的可怜,想着眼睛忍不住又瞟了眼,萧晏清侧身躺着,那两团肉挤压在一起,裴安喉咙上下滚动,‘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赶紧拉过被子将她整个人盖在被子下面。
上次你也看我的了,我现在看你的,我们扯平了。
裴安自我安慰,绝对不承认自己有色心。
半响,耳边传来一声闷哼,裴安愣了一瞬,伸手拉下被子,露出萧晏清的脸,头上的编发散落在脸颊上,有些凌乱。
她愣了愣,明明不该心软的,叹了口气,去灶房烧了壶热水回来,萧晏清还是刚才的姿势,脸上的红晕已经退下,在灯光下脸色一片惨白,她凑近,在她额头上摸了一下,又摸了摸自己额头,显然比起刚才烫的吓人的温度,现在已经退了很多,她低声唤,“萧晏清。”
萧晏清皱了一下眉头,倏尔又松开,整个过程眼睛睁都没睁开。
她又唤了一声,嘴里忍不住小声嘀咕,“不喝水了吗?”
见萧晏清睡得沉,这会裴安也困了,伸了个懒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半夜萧晏清又发了几回热,裴安被折腾的不轻,日上三杆才醒来,她睁开眼皮,萧晏清的脸就放大在眼前,密而长的睫毛像把小刷子放在眼底,形成一片阴影,裴安心里一惊,直接吓醒。
看了眼四周,才想起昨晚的事,自己实在太困,就躺在萧晏清旁边睡着了,她从床上爬起来,整理好衣服,推门出了房间。
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碗粥和两件衣服,看了眼床上,萧晏清还在睡,“萧晏清。”她喊了一声。
床上的人儿眼皮动了动,半响悠悠转醒,“先起来喝点粥吧。”裴安说。
“嗯,安安~”萧晏清声音沙哑,用手在床上撑了两下,抬眸看向裴安。
一双狭长的凤眼湿漉漉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裴安心尖一颤,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她委屈的说:“起不来。”
委屈?
对就是委屈,以前的萧晏清何时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过话,她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
裴安喉咙滚动,上前掀开被角,被子下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臂,她神色一愣,随即像反应过来,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怎么忘了被子下的萧晏清什么都没穿,气氛登时有些尴尬。
半响,“你扶我起来先把衣服穿上。”萧晏清说。
?!
“你自己穿。”裴安脸色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扔下衣服,转身就要离开。
“我这样怎么穿?”萧晏清反问,语气像是在控诉,带着委屈。
淡定!该看的不该看的,早都被自己看过了,再说她有的自己也有,虽然小了点,有什么好害羞的,裴安心里不断安慰自己。
心一横回到床边,面无表情把她扶起来,解开包扎伤口的布条,眼睛不自觉瞥向那两只白兔。
裴安面上一红,直呼要了老命,赶紧加快手上动作,将药给她换好,再给她穿上衣服,整个过程一秒不敢停顿,“这衣服是我换回来的,你原来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
“嗯,谢谢。”
裴安瞥了她一眼,萧晏清脸色苍白,好像一点没受影响,反应大的好像只有自己。
她冷哼一声转身去端粥。
萧晏清别过脸,露出红的快要滴出血的耳尖,微微愣神。
直到裴安端着粥回来,她才回过神,视线落在粥上,“你喂我。”她抬了抬手臂。
“太疼了没办法自己吃。”可怜兮兮的解释。
一双湿漉漉的眸子一直盯着裴安,这毫无负担的撒娇,裴安甚至怀疑眼前这个人芯子已经换了个,萧晏清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表情。
太犯规。
裴安在她的注视下,面无表情盛了勺粥递到她的嘴边,“太烫了。”
太烫了你自己不会吹吗?
裴安忍了忍,看在她因为保护自己受伤的份上,收回勺子放在嘴边吹了吹,勺子上的粥不冒热气的时候再递回去,萧晏清这才心满意足吃下去。
等萧晏清吃完她才起身离开房间,“你去要去哪?”
裴安闭了闭眼睛,“吃饭。”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你不在我睡不着。”
呵~
裴安气笑了,不再理会她,抬步出了房间,片刻端着碗又回来了,坐在桌子前闷头喝粥。
萧晏清勾起唇角,“我自己没办法躺下。”
闻言,裴安心里冷哼哼,萧晏清真会得寸进尺,她抬起眼皮,与萧晏清四目相对,心口一滞,萧晏清脸色苍白,鼻尖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眼底带着请求。
?!
裴安起身上前,手搭在她的后背上,“趴着还是侧卧?”她问。
“侧卧吧。”裴安将她扶着躺下,“你会陪着我吗?”
裴安垂在两侧的手攥紧,“一会我要去城里请郎中。”
“你的药就很好用,不用请郎中。”
她的药确实很好,这是江澄特意为她调制的,抹上后不仅好的快,也不会留疤,甚至比太医院的御医的药都要好。
可是裴安不想跟萧晏清共处一个房间,她一次次心软,她怕自己到最后连底线都没有了。
“昨天那种情况,公主府的人一定找你快找疯了。”
“你不在我心里害怕。”
“这里没有别人。”
“我连动都动不了,你怎么就敢保证,我不会有危险。”
裴安噎住,视线落在窗户外,一句话也不再说,渐渐的双目放空。
心还是那么容易软,萧晏清弯起唇角,慢慢睡着了。
很快小半个月过去,萧晏清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她们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萧宴清心里不舍,奈何还有很多事需要她回去处理。
裴安留下五十两银子,二人便回了庆州城,萧晏清直接让人把舒府包围起来,前世这个案子是她办的,当她知道的时候,这里大批的铁矿已经运送到东郡。
主谋竟然是她那个弟弟,为了讨好东郡,最后东郡国就是用这些铁矿制造的武器灭了柏盛,想想都可笑。
只是连累了宋子宁死在回京的路上。
重生回来,原本自己就想先查了这个矿,没想到皇上竟然也知道这个铁矿,还派了裴安负责调查。
公主府的人在舒府搜出铁矿买卖的账本,以及涉事官员名单。
萧晏清脸色铁青,将一众人下狱。
“你确定要把账本跟名单给我?”裴安眼底晦涩,萧晏清递过来的账本,半数以上的官员都是二皇子的支持者,如果这个账本落在皇帝手里,二皇子可以说基本与皇位无缘了。
她不信萧晏清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
萧晏清到底什么目的?
“你不是想要吗?”萧晏清唇角带着笑,眉眼弯起,仰头与裴安四目相对,眼神清澈明亮,让人感觉安心。
裴安垂眸看着递过来的账本,眉头拧成一座小山,她越来越看不懂萧晏清了,上一世拼死都要保二皇子登基,现在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说给就给她了?
裴安心里咯噔一声。
难道她是在试探自己?
裴安顿时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狗,整个人炸了起来,心里愤怒到了极点,试探什么?试探她的忠心?险诸付
她怎么敢试探自己?
她弟弟杀了自己的全家,还指望她像上辈子一样做她的舔狗,裴安呼吸粗重,这件事仿佛成了她的执念,她咬着牙一字一顿,“你别后悔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