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简陋的房屋,桌椅破旧,角落结满蛛网,还散发着一股尘封已久的腐朽味。

  也不知是不是盛星河的错觉,屋内反倒比外面更加阴冷,原本看起来明亮暖黄的烛光,实际上只是一颗摆在墙上的夜明珠,灯光黯淡,将坐在夜明珠下的两人侧脸笼在昏暗中,莫名显得阴侧。

  盛星河有些心神不宁,表面虽是笑着,暗中却警惕打量眼前三人,坐得最靠近门边,准备一有不对立马跑路。

  而最后挤进来的郁无朝却不像他这般警惕,手中长剑放在膝上,对着盛酽絮絮叨叨:“我听师兄说你们走了,怕清河谷对你们下手,果然,一出谷便见打斗痕迹……”

  他眼神在“盛酽”身上扫过,抚胸道:“幸好你没事。”

  盛星河的思绪差点被他这唠唠叨叨给带偏,他嘴角扯了扯,觉得这人恐怕真是郁无朝。

  对面的盛酽和黎清自郁无朝开口便是一副冷漠的表情。

  后者说完后,“盛酽”强行扯出个笑容,只不过怎么看都有些僵硬,他伸出的手中多了个玉瓶。

  “先别说了,这村里的雾气有毒,快吃两颗解毒丸。”

  盛星河还没有反应,倒先听郁无朝叹了口气。

  剑刃出鞘的细微声响起。

  “原本看你顶着这张脸,还不想这么快杀你的”,郁无朝自言自语,“但你把我们当傻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剑刃划破空气,凌冽银光照过盛星河微微睁大的眼。

  眼前的“盛酽”如鬼魅般身体向后弯折,躲过了锋利一剑。

  旁边的“黎清”面容瞬间变得扭曲恐怖,嘴里咆哮着朝无朝扑过来。

  郁无朝反手一剑斩杀。

  后者身体碰到利刃却瞬间爆成一团黑雾,无数扭曲藤蔓从雾气中如毒蛇一般快速伸出。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盛星河在郁无朝动手时已经窜到了门边,不过意料之中的推不开门。

  他举起小白破门而出,站在砸出的窟窿后探头,看见那些诡异却熟悉的藤蔓后,猫儿眼蓦地瞪大,朝郁无朝吼道:“快出来!”

  郁无朝身形如闪电,在藤蔓快触及他时,探身一跃想要从门上窟窿钻出。

  然而这时“盛酽”却重新起身,眼看一手即将抓到郁无朝时。

  “低头”盛星河大叫一声,手中明火符脱手而出。

  郁无朝快速低头,一张轻飘飘的符篆贴在了他身后的魔爪上。

  “啊——”

  “轰”冲天烈焰淹没了惨叫声,与此同时掀起的冲击力带得郁无朝在地上滚了两圈,所幸也滚灭了他后袍衣角带起的一点火焰,不过却仍是烧没了大半,看着狼狈得紧。

  “艹,你故意的吧”郁无朝呲牙咧嘴,撑着剑直起身来。

  盛星河很想笑,但还是逃命要紧,“快跑!”

  他们身后的木屋化作了熊熊火焰,在浓重雾气中格外醒目。

  “跑什么,不过就是些藤蔓”。

  眼看这龙傲天还想持剑硬刚,盛星河忙架着他一只手往大雾中冲去。

  “你不懂!”

  冰凉水汽扑面而来,盛星河打了个哆嗦。

  回忆起方才的黑色藤蔓,心中大骇。

  不是说树妖作乱吗?

  可怎么会……却是妖都王宫中的藤蔓呢?

  郁无朝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见盛星河表情冷峻,明白那黑色藤蔓大概有怪,于是抽-出自己胳膊,跟他一边狂奔,还不忘问道:“你师兄去哪了?”

  “我不知道。”

  郁无朝听了这话却勃然大怒,语气鄙夷中还带了点不忿:“哼,若是我,才不会把他弄丢!“

  “闭嘴吧你!”

  盛星河听见了贴地游动的簌簌声响,似乎无数藤蔓从四周涌来,头皮都要炸开。

  郁无朝也听见这令人胆寒的声音,终于舍得闭嘴,往前一蹦三丈远,瞬间把盛星河甩在身后。

  他们剑修天天喊打喊杀,逃命速度也是一流。

  气得盛星河脸皮一抽,“忘恩负义”!

  翻涌雾气很快将郁无朝远去的身影淹没,不过下一刻,铿锵的武器碰撞声却突兀在前方响起!

  ???

  待盛星河破开雾气赶到时,只见郁无朝被一白衣人压在地上。

  赫然是盛酽!

  盛星河心头一喜,却没有贸然上前。

  倒是白衣人看见他,欣喜叫了一声“星河”。

  盛星河这才放下心,脚步轻快跑上去:“师兄,终于找到你了!”

  盛酽放开郁无朝,转身朝盛星河迎上去,看见他没有受伤时,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从地上爬起来的郁无朝还捂着手臂,酸溜溜道:“仙君,你一见我便以为是妖物幻化挥剑相向,怎么不怀疑他也是?”

  “我小师弟的风采自然是妖物模仿不来。”盛酽想也没想便道。

  倒让盛星河听得不好意思了。

  郁无朝内心郁结,还想说什么,却见仙君看他的眼神陡然凌厉,当空一剑横扫过来。

  郁无朝折身避开,灵光堪堪擦过他鼻尖汹涌往外,“啪”一声将突然从他身后冒出的黑色藤蔓斩成两段!

  郁无朝惊魂未定,再次起身时,发现不知不觉他们已被黑色藤蔓包围!

  盛星河不断倒退,直到贴上他爹后背,只听盛酽狐疑说:“这不像是树妖?”

  盛星河咽了咽口水,看着密密麻麻的藤蔓触手顶端分裂的森厉尖牙,越看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它们好像是……千丝藤,也就是妖化的菟丝子。”

  盛酽眼中划过厉色,无数繁琐的线索瞬间在脑海中拼凑成一副完整图案!

  他直直朝黑色藤蔓看去,呢喃出声:“妖族的菟丝子……原来、清河谷的聘礼竟然运的是这些,难怪,远在万里的妖族能窃取仙门灵力……清河谷内还有法阵!”

  盛酽眼中光芒越盛,一时竟顾不上这危险处境,掏出随身令牌传送了一道紧急讯息。

  黑色藤蔓被如此无视,当即如下挂面一般纷朝他兜头扑来。

  盛星河大惊,一把拉开盛酽,手中小白脱手而出,剑灵操控着剑身舞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帘幕,盛星河手中符篆也脱手而出。

  爆裂声不绝于耳。

  焦黑的藤蔓落了一地,但很快又有新的补上,源源不断涌上来。

  郁无朝背对他们,堵住另一道缺口。

  然而他没有剑灵相助,更没有符篆,很快便捉襟见肘,吃力道:“不行,我们耗不过它们!”

  盛酽终于收回了令牌。

  他敢当场传讯息,一来事情确实紧急,二来也是看出这些藤蔓一时奈何不得他们,不过时间一长就不一定了。

  他持剑加入战局。

  郁无朝和盛星河的压力顿时小了很多。

  盛酽边战边道:“这些千丝藤的根不在这里,斩断枝叶毫无意义。”

  郁无朝惊道:“那在哪里?”

  盛酽还没有说话,就有一道声音从雾中幽幽传来:“不愧是盛酽仙君,果真聪慧。

  一只脚从雾中踏出。

  黑色藤蔓纷纷避开,还有的顺腿而上。

  那张脸暴露在空气中时,盛星河惊道:“你怎么在这?!”

  眼前人身形高大,面容俊朗,眉眼中却含着阴鸷,重剑悬在腰间,不是方庭盛是谁?

  然而他此刻一身黑衣,脸颊边沾染一道黑灰,头发也是烧焦几缕。

  更重要的是,那些凶神恶煞的菟丝子对他却是亲近无比,一路由腿缠绕攀爬,悬在他脖子侧边,尖利森牙摩挲着脆弱的颈部皮肤,看着亲昵无比。

  下一刻却狠狠咬下!

  盛星河当即偏过头去。

  然而,没有血液喷溅声。

  他转过去时,见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方庭盛脖边洞开的伤口中没有鲜血溜出去,反而是蠕动的一片漆黑,接着,那根咬开的藤蔓如蛇入洞穴一般,将自己的身体从那处伤口一点点挤入……

  盛星河面色难看,胃部翻涌,盯着方庭盛不可置信道:“方才假扮师兄的是你?你现在……到底是什么?”

  随着藤蔓的进入,方庭盛面色却越来越红润,原本被明火符灼烧的伤口和烧焦的头发肉眼可见快速恢复。

  他听见盛星河的话,大笑出声:“说起来,这一切可都要多亏了你盛星河啊!”

  他猛然止住笑容,阴鸷可怖的眼神锁住那道青衣白纱的细瘦身影,咬牙切齿道:“都怪你,要不是你盛酽仙君怎么会和我决裂?我父亲何至于蒙冤被囚!原本想设计将你骗来这清水村了断,没想到、盛酽仙君竟这般挂念你,走到哪都要把你挂在身上……”

  他的面容肉眼可见的扭曲,不断耸起鼓动的面皮下像是有藤蔓爬动,看得人毛骨悚然。

  方庭盛却忽然露出一个阴侧笑容:“不过也是多亏了你,否则我还遇不到千丝藤这等神奇宝物。”

  他伸出手,手心中有一截藤蔓破皮而出,随风摇曳,他眼底疯狂之色愈浓:“人身血肉毫无用处下,何不将自身躯壳献给千丝藤大人获得永生!哼,我现在已是元婴修为,若不是方才你偷袭,早就将你碎尸万段了!”

  他目光凶狠,盯着盛星河。

  盛星河觉得他说的元婴修为很有水分,而且投靠反派一般都是前途的,但方庭盛将自己的不幸都推到他头上,对他恨之入骨,肯定不想跟他多言。

  盛酽听得发笑,“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笑,堂堂仙门弟子竟然与妖物为伍?若是方长老知道这件事,恐怕会被气死吧。”

  方庭盛虽已经是具空壳,却还保留自己的意识,对这心上人不想多说,只对准盛星河冷笑:“缩头乌龟,只会躲在别人身后。可惜,你的好朋友就没你这么好运气了。”

  一截升起的藤蔓卷着一个昏迷不醒人出现,露出的娃娃脸苍白无比,是黎清。

  “你过来”,方庭盛手中长剑搭在了黎清颈边,恶意地威胁他。

  “小星河”,盛酽一手拉住了人。

  他虽然也不想见黎清丧命,但人有亲疏远近,他更不想见盛星河冒险!

  然而盛星河对他安抚一笑,手一点点从盛酽手中抽-出。

  方庭盛本来就是冲着他而来,黎清属于无妄之灾,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一旁的郁无朝见状,倒是对这小白脸改观不少。

  他一手拦住欲要上前的盛酽,压低声音道:“别激怒他,星河道友自有分寸。”

  而盛星河本人看似镇定,实际慌得一匹。

  他眼睛直直盯着方庭盛架在黎清脖边的剑,手中攥紧小白计算着距离。

  方庭盛却突兀笑了一声。

  “等等,将你手中剑给扔掉。”

  他剑锋靠近了一点,在黎清脖边沁出一道血痕。

  还在昏迷中的小道士动了动眼睫。

  盛星河动作一顿,咬了咬,只好将小白往旁边一扔,发出“哐啷”一声。

  “就站在那,给我接住”,方庭盛丢来一物,盛星河接住一看,正是方才那个药瓶。

  “把里面的东西吃了”,方庭盛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恶意。

  他方才就想假扮盛酽骗他们吃下这药,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有什么阴谋。

  又看他如今躯壳成了藤蔓的温床,盛星河额角沁出一层细密汗水,心跳鼓噪不安。

  “不吃?”他手下使劲,剑锋划破脆弱皮肤,珠串似的鲜血争先恐后冒出,很快沁红了道袍衣角,黑色藤蔓受到鲜血刺激,顶端触手挥舞着舔舐冒出的血珠,虎视眈眈盯着黎清脖间伤口,因为有方庭盛压着才没有一涌而上。

  “别,我吃!”盛星河脱口而出。

  同时将药瓶中的东西倒在了手心,往嘴边递去。

  清河谷内。

  已是深夜。

  圆月高悬,长风灌谷,吹得萤虫上下飞舞,氤氲洒下一片光辉,照得谷内通明澄澈。

  一排排巡逻弟子衣角拂过花草,人影斑驳。

  因温絮和刚过门的姜蓉先后殒命,清河谷自然而然加强了夜间宵禁和巡逻,美名其曰为了谷内众仙家安全,实际上大家心知肚明,这是为了限制众人调查的进度。

  但事出有因无可指摘,只得咽下这口气。

  又一巡逻队伍路过了正院前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一道利落黑影窜出,快得仿若错觉。

  前门被人打开,黑影闪入门中。

  “多谢”,角宿传音道。

  剑宗弟子拱手:“仙君小心。”

  角宿匆匆点头,便向着更深处掠去。

  温家祠堂搭建在谷内最深处,穿过三重大门,九层台阶,沉重的青铜门屹然不动,铜门上一把沉重锁头上了层层封印,若没有钥匙打开,连稍微一碰便会让下封印的人察觉。

  玄羽观弟子匆匆而来,灰色道袍几乎要隐入月色中。

  他们身侧还携带着两名霓裳羽衣的侍女。

  玄羽观大弟子将一把钥匙递给角宿,喘气道:“这是根据合欢门两位姑娘留影石中的样式所制,这种钥匙并不复杂,难得是锁头上的封印。”

  合欢门一侍女道:“小姐大喜的日子,我们自然想用留影石记录,好给夫人看,谁知道……”

  另一人眼中含泪:“请仙君一定查清真相,还小姐一个清白!”

  角宿只微微点头,然后接过那把钥匙,对玄羽观弟子道:“封印不难解,但我一动手,温如鸿必会察觉。”

  他眼神在祠堂下的空地上扫过,“你们布好阵法了?”

  “仙君放心”,大弟子道,“已经布好阵法,也通知其他仙僚了。”

  角宿便转身,手中出现一团灵光,映出他坚毅侧脸。

  青铜锁落地。

  不远处也传来一声怒喝“竖子敢而!“

  时间急迫,角宿飞身进入祠堂,只见灵台上密密麻麻摆满了灵牌,长明灯火摇曳。

  他眼神直直看向最高层,那里只有一方孤零零的无名令牌。

  温如鸿已转瞬到了门外,玄羽观和合欢门弟子自知自己只能当炮灰,颇有眼力劲得早已跑远。

  眼看他即将越入祠堂门时,角宿朝着最高处那枚灵牌抛出了一个黑色的小圆球。

  不……”

  “轰隆——”

  冲天而起的巨大蘑菇云淹没了温如鸿的怒喝,两道身影如离弦的箭遥遥飞出。

  整座山谷都晃荡了一瞬。

  “怎么了怎么了,地龙翻身了?”

  “快看,那是祠堂方向!”

  无数仙门弟子和清河谷侍卫争先恐后赶来。

  角宿提前穿上了防身的法宝,倒没有怎么受伤,他捂胸起身,看向青铜大门都被炸飞的祠堂,待看见灵台时,目光凝住了。

  “那、那是什么?!”

  赶到他身后的剑宗和玄羽观弟子惊叫道。

  足以将青铜大门和元婴修士都炸飞的高阶法宝,却没能将温家灵台撼动。

  然而覆在表面一层的、刻着上百道障眼法的伪装裂开,露出了整座灵台下紧紧蜷缩成一团、无数纠结纷乱的赤红藤蔓!

  以灵台为中心,闪烁着血光的繁复阵法铺满了祠堂,四周碎裂的墙壁再无遮挡,明晃晃露在了赶过来的弟子眼中。

  众人皆是瞠目结舌,就连清河谷弟子,原本手中拿起的剑都纷纷掉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他们宗门怎么可能……

  “菟丝子,果然是你”,角宿眼神锋利如刀,掷地有声,“你勾结妖族,罔顾他人性命,将菟丝子的种子放入破境丹中,再趁机窃取他人修为,再通过法阵传送给妖王!”

  “我要杀了你”,温如鸿面色完全阴沉一片,彻底脱去了往日的虚伪,属于化神修士的威压毫不留情铺开,离得近的修士纷纷吐血倒地不起,哀嚎一片。

  因为西蛮鬼界异动,各家掌门齐聚东洲仙盟商量要事,况且一宗之主上门搜查总归不便,因此来得都是各宗精英弟子。

  但精英归精英,年岁上便少了百八十岁,更遑论修为,如今最高的还是角宿元婴后期,但对上化神,便如螳臂挡车,毫无胜算。

  但角宿毫无惧色,冷嗤一声:“太一宗既然敢来,岂会没有对付你的打算。”

  堂堂第一宗,最不缺的就是高价法宝,光是刚才用来炸开祠堂的高阶炸丹,都都让化神修士喝上一壶。

  温如鸿动作一顿。

  此时,众人惊呼一声,发现脚下地面有蓝光浮现,千里显形阵缓缓铺开。

  竟然早就布好了阵法!

  温如鸿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同仙盟联系,但要阻止已是来不及。

  他狠狠看了一眼角宿,似要将他记在魂灵中,接着突然高呼“都去死吧!”

  随后周围灵力急速旋转塌缩。

  “不好!他要自曝!”角宿大叫出声。

  所有人下意识往外扑去。

  山崩地裂,比方才更为剧烈的地震席卷整个山谷,轰隆隆声不绝于耳,铺天盖地的飞沙走石汹涌而来,简直如同末世一般。

  好似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几个瞬间,待响动停止时,清河谷内大殿飞檐、亭台楼阁、假山园林全都被废墟代替。

  于是,从半空中倒挂而来的千里显形镜中,各家掌门猝不及防就看见了这一片狼藉,莫不震惊。

  他们虽然猜到清河谷内有了重大发现,但也没想到一个门派就这么被毁了!

  “这,怎么回事,我徒儿呢……”

  “是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

  各掌门心急不已,然而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纷纷传令回宗门,命留守门派的弟子速速前往清河谷。

  过了好一会儿,废墟中终于爬出来一个人影。

  可惜沾了一身灰,掌门们瞪大了眼也没认出是哪个门派。

  直到弟子捏了个净身咒,露出一身紫衣和坚毅侧脸。

  掌门们不由朝首座看去,心中叹道果然还是太一宗的。

  云靖眼神从已化作一片废墟的建筑物中扫过,沉声问:“角宿,到底发生了什么?”

  清水村内。

  盛星河迫不得已,捏着那颗绿色药丸往嘴边递去。

  方庭盛眼中得意之色愈浓。

  尤其看到一旁的盛酽焦急却又强忍的模样,一股难以言喻的愉悦感从心中冒出。

  哈哈哈就该这样,不过是一个废物小白脸而已,还敢瞧不起他!

  就该跟他一样成为怪物的躯壳,被活生生吞噬所有血肉!

  毕竟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结果被千丝藤活生生破腹而食。

  想到那个夜晚,方庭盛已经变作干壳的身体似乎又传出刺骨疼痛。

  哈哈哈,很快,盛星河也能体会到他的痛苦了!

  “咳咳咳”,还没开心多久,那股疼痛越演越烈,仿佛撕裂灵魂一般。

  竟然不是错觉!

  趁着他这一愣神间,原本装睡的黎清陡然抬手推开他持剑手腕,而一直警惕观察的郁无朝配剑脱手而出,在空中飞速旋转,无比准确地斩断方庭盛抬起的手。

  “哐当”一声,配剑随着一截手腕掉落在地。

  从断腕处无数细小的黑色藤蔓如游蛇一般簌簌掉在地面,蜿蜒挣扎两下,接着快速枯萎,化作一团黑灰。

  被风一吹,消散在天地间。

  “等等,好像不对劲。”

  盛酽快速将盛星河拉回身后,观察方挺盛此刻的狰狞面孔,开口道。

  “怎么、怎么会……”方庭盛裸露在外的皮肤如同交错凸起的树根,又如碎裂蛛网,从面部开始一层层龟裂。

  “不、不要,我的皮啊……”

  一声声惨叫在耳边响起,虽然不明白这番变故因何缘由,还是让盛星河听得脊背发寒。

  处在碎裂边缘的方庭盛却眼神露出决绝,朝距离最近的黎清扑去。

  “小心——”

  郁无朝和盛酽同时出剑,将方庭盛那摇摇欲坠的人皮给彻底斩裂。

  看着小伙伴得救,慢了一步的盛星河这才放下心来,不过才放到一半,便听得一阵细微的破空声。

  转过身时一道黑色藤蔓如闪电般他的面门袭来,最顶端的触手竟然生着方庭盛的模样。

  “没想到吧,我被这藤蔓吞噬,神智便融为一体!”

  一颗绿色药丸被强制塞进他嘴中,来不及吐掉,便化作一道苦涩药水流入喉间。

  “小星河——”盛酽的叫声仿佛从远处传来。

  盛星河捂着脖子,踉跄几步。

  方庭盛附身的那颗黑色藤蔓隐约有些赤红,但很快,便如同其他藤蔓一样渐渐呈现枯萎。

  “我不杀你”,方庭盛粗粝的声音传来,“我要让你跟我一样,生不如死桀桀欸?”

  一只雪白的手忽然抓住藤蔓,灵力灌入,缓减了藤蔓的枯萎速度。

  盛酽脸色苍白如雪,下颌却是紧绷得厉害。

  “我也不会让你死的”,一词一句仿佛从齿缝中蹦出,“我要让你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