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夏天送给你]

  韩寂淮恢复之初,脑袋是稍微有些跟不上的。

  妖力逆流让他小脑萎缩,大脑缺氧,这就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智力退化,反应迟钝,甚至无法保持平衡。

  有一天晚上,柳玉庭睡得格外的安稳,以至于韩寂淮半夜溜出去他都不知道。

  韩寂淮提着柳玉庭不曾收回的灯笼,一身清爽睡衣长裤,从石铺路穿过回廊,准备踏上人工湖面上的木桥,往对岸的花园里去。

  木板桥没有护栏,也不陡峭或是狭窄,平常的大人小孩,主要是不晕水的都可以平稳的走过,可这对此时的韩寂淮而言,有些吃力。

  他平衡太差,脚步踩不踏实,尽管已经努力保持,却还是有明显的摇晃的现象。

  “砰——”

  “咣当——”

  失去平衡的高大男人,跪在了地上,手中的灯笼也同样磕在地上。

  韩寂淮太瘦了,所以这一下,结结实实的磕疼了他的膝盖,纵使他疼得皱眉,却还是最先捧起了灯笼,去抚摸那雕花的镂空装饰。

  “阿玉不疼……”

  他动作很轻,小心翼翼的,将灯笼抱在了怀里。

  他智力退化,却有常识,他感受的到这灯笼里属于阿玉的气息,他却是笨拙的,认为那装满阿玉气息的灯笼,与阿玉是相连的,灯笼摔了,阿玉也会疼。

  其实,这灯笼是与柳玉庭相连的。

  起初是没有的,可后来知道韩寂淮有有夜游的毛病后,他就将其建立了联系,因为他知道,韩寂淮每一次外出,都不会把灯笼落下,而每次顺利归来,都会送他一份礼物。

  一片树叶子,一朵花,甚至是一片鱼鳞,最珍贵的是一颗裹了半开茉莉的天然琥珀。

  柳玉庭几乎每次都跟着,默默的看韩寂淮孩子似的在草丛里翻找,看着他不小心摔倒再重新爬起来,然后在韩寂淮返回时,他去门口迎接,把人抱在怀里夸奖,将礼物收进一枚妖力球里。

  今夜的韩寂淮也一样,他仍旧提着灯笼,迎着夜风,去冒险,去狩猎,去寻觅世间所有的美好,讨得自己伴侣的欢心。

  “砰——”

  他再次摔倒,险些跌进水里。

  接连好几次的艰难爬起,在再次摔倒后,他再也没起身,他跪在地上,单手抱着灯笼,借着暖色的灯光,看向自己擦伤的掌心。

  血红的眸子中,尽是担忧和懊恼:“好明显,阿玉会担心的。”

  他如同每个做错的孩子,抬起头,看向连天的黑暗,试图寻找帮助。

  四下无人,除了湖面跳跃的风,只剩虫鸣。

  最终他眉眼低垂,看向了掌心:“不能再摔了……”

  他想不到别的办法,所以提醒自己一定小心,不再摔倒。

  柳玉庭被心头的阵痛惊醒,抚上身侧早已空旷,甚至没有温度的地方,瞬间从床上折起警铃大作。

  他一路的缩地成寸,感应着灯笼的位置。

  赶来时,他在湖对岸,看到了木桥之上,两枚移动的光源。

  一枚小巧耀眼,一枚橙黄温暖。

  平整的木板桥上,一只通体金黄的大蝎子,正小心翼翼的用钳子推着比自己大上两倍不止的灯笼前行。

  柳玉庭不知道他的毒蝎要做些什么,察觉对方没事后,他便默默跟在了身后。

  穿过木板桥,韩寂淮重新变成人形,提着灯笼往花园里走。

  花园外围是茂密的树丛和低矮的茉莉花丛,到了土地上,韩寂淮的平衡感好了不少,他没在摔倒,扶着树干往林中走去。

  惯于掠食者天生的警惕和戒备,柳玉庭没敢跟得太紧。

  重重树影之后,是一片纯白的月季花丛,到达地方的韩寂淮,眼神瞬间亮了,他走进花丛,带来一片骚动,蛰伏在花丛的流萤,霎时点燃光明,满天飞舞。

  柳玉庭看着乍起的光,加快了脚步。

  而满脸热情的韩寂淮,却突然间笑容尽失,僵在了原地:“夏天……”

  他忘记喊上他的阿玉了,他忘记夏天是没法送人的,就像天上的星星。

  他脸色逐渐难看,整个人如同被强行抽了力气一样,向后倒去。

  他没有掉入花丛,就像恒久不落的星星不能掉入海洋,他被熟悉的气息所拥抱,就想星星永远沉溺在夜空的怀抱。

  柳玉庭身上是未散尽的翠色妖力,他以最快的速度,抱住了他的爱人。

  “夏天怎么了?”他清脆的嗓音,裹着燥热的夏风,汇入韩寂淮耳中。

  韩寂淮感受到了后背依靠着的胸膛,心跳平和而有力,温暖柔软而又安全可靠。

  他的笑容再次绽放,去抓圈在腰间的手,将人拉到与自己并肩的位置:“要把夏天送给阿玉,我喜欢夏天,也喜欢阿玉,要把夏天,送给最喜欢的阿玉。”

  他握着柳玉庭的手,不敢用力,趁着满天飞舞的流萤,看向身侧的人。

  话落他面色忐忑,眼底是藏不住期待:“但是,我不会像送夏天一样,把阿玉送给别人。”

  是的,韩寂淮喜欢夏天,喜欢夏季燥热黑暗却又明亮的夜晚。

  “我知道。”柳玉庭迎上那视线,心下软的一塌糊涂,他握紧了对方的手,与之十指相扣:“还有,我也同样喜欢你,也喜欢你送我的夏天。”

  流萤环绕的夜景中,韩寂淮眼底滑过一道金黄,眼底的天真变得锐利,可那泛滥的爱意仍旧不改。

  他攥紧了柳玉庭的手,将人拉到怀中,俯身吻下,断断续续的告白,没入潮湿温暖的吻中。

  “阿玉……我爱你……”

  他送了从前最为珍贵的夏天,就再还个恒久不落温暖不伤人的太阳吧。

  [每天都很郁闷的霍先生]

  霍曦和一直都很有危机感,尤其是在沈绛河三十岁之后。

  十多年的用心,沈绛河将自己的名字一点点摆在了最为显眼的地方,他是知名画家,是名校老师,同时也是麻醉师里数一数二的存在。

  麻醉师,这一点是霍曦和连带着沈绛河本人都不曾知道的。

  与传统的药物麻醉不同,他采用的是独创术法,但其实麻醉师,只是对外挂名,沈绛河真正做的,是提高手术生命活跃力,以此达到降低死亡率,风险的绝佳效果。

  唐茸的开颅手术,就由他亲自镇守,全程唐茸没有一丝痛苦,在他的妖力包裹下,自在畅聊。

  霍曦和看人看的格外紧,生怕沈绛河的“绝对生命力”被更多知晓,各方打主意的在霍曦和这只猛兽的威压下,纷纷缩回脑袋,除非格外紧急,不然霍曦和绝不允许沈绛河参与手术。

  这也就使得,沈绛河将重心放在了一周四节的课堂上。

  新的学期,新的面孔,第一节 课的课堂氛围无疑是轻松愉悦的,那就是众人一起的畅聊时刻。

  “我就不一一叫号点名了。”

  沈绛河站在讲台上,一系玄色的古韵穿搭,鼻梁上夹着一副金丝眼镜,链接镜腿的链条,随意垂落,他目光温柔面带笑意:“举手回答时,报上名字即可。”

  他要在坐的各位,分享一下自己喜欢的作品和画家,以及喜欢的原由,对画的感悟。

  话落,便有人陆续举手,沈绛河将目光落在居中之人身上,他举手最为迅速,也举的最为笔直,沈绛河抬了抬手:“这位群青衬衫的同学请,请你回答。”

  那人立即起身,在一众目光中开口:“我叫俞鑫,最喜欢的是沈老师的「真我」”

  开口瞬间,班里嘈杂一片,有窃窃私语的议论,有面露震惊与惊艳的。

  她在未曾说话前,没人会看出她是个女孩子,她短发利落干净,五官轮廓犀利俊美,宽肩窄腰,个子高挑,又并非后天改变,就是天生如此。

  以至于向来对身形敏锐的沈绛河,一时间也恍了神。

  一节课到底,除去个别难搞的学生,沈绛河以与三分之一打了照面,建立了良好的师生关系。

  由于开学第一周,为了自己的学生方便找自己,沈绛河打算留宿到学校的教师公寓,公寓条件也丝毫不差,两室一厅还带阳台的两层小楼。

  刚开了门,沈绛河就被一股有力但温柔的力道裹着,扑倒在地。

  “吼~”

  低沉的呼噜声,伴随着极具压迫感的温度,压在沈绛河身上,熟悉的气息,让他没有一丝恐惧,他抬眸看去,迎面对上一对儿湛蓝的兽瞳。

  体型硕大的孟加拉白虎,将他笼罩在身下,身子低伏着,垂着头颅,呲牙。

  “霍先生~”沈绛河丝毫不畏惧,笑弯了眉眼,抬手去抱那毛茸茸的大脑袋:“不忙了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家伙在吃醋,在不满他身上沾染了太多陌生气息。

  “呼~”孟加拉白虎抖了抖耳尖,将身子压的更低,滚烫柔软被毛皮附着的腹部贴着沈绛河的身子。

  他眯了眯眼,毛茸茸的大脸去蹭沈绛河,拱掉他鼻梁上佯装成熟老成的眼镜,之后张开大嘴,暴露獠牙。

  尽是倒刺的舌头,轻轻滑过沈绛河的脸颊。

  微微的疼痛和滚烫让沈绛河不自觉红了脸,他一只手推搡着这只毛绒脑袋,一只手挡住自己湿漉漉的唇瓣。

  他望着人,眼底是晶亮的羞涩:“霍先生……不可以这样……”

  “吼~”

  霍曦和低沉沉的呼出一声,一双湛蓝的兽瞳,凝视着沈绛河,不容拒绝。

  随着年龄的增长,岁月的打磨,沈绛河褪去了原有的天真和稚嫩,他变得成熟内敛,面对外人,社交,懂得敛去情绪,懂得适应各种攀谈,他成了一块被精心雕琢后,发光发亮的美玉。

  可面对霍曦和时,他永远都无法收住情绪和最初热恋的羞涩。

  这样的沈绛河,让霍曦和着迷。

  大猫从来都是恶劣的,他们领地意识强,面对爱侣时占有欲强,面对越发迷人的沈绛河时,霍曦和将自己骨子里的发挥的淋漓尽致,他太想放肆的把沈绛河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染上自己气味,宣誓主权。

  “至少……”沈绛河被那眼神盯得心跳失衡,他放下推拒的手,眼下羞红一片:“至少别在这里……地板……不舒服……”

  蓝色的荧光从白虎周身倾落,充斥着温度的客厅,霎时寂静,木纹地板上,只剩一副泛着冷光的金丝眼镜。

  十点的太阳,耀眼,炽热,绕着天空,从东到西。

  沈绛河看着渗透窗帘的橙红色阳光,眼尾带着未散尽的湿润,低声询问:“可以……可以……先把我放开吗?”

  霍曦和不吭声,乌黑的发顶两枚圆润的毛绒耳朵轻轻抖了抖,脸始终埋在沈绛河后颈,他分开唇瓣,就这鲜红的齿痕,咬了上去。

  “让我转过去好不好。”沈绛河压下嗓子险些暴露的低哼,握着腰间的手轻抚:“这样不舒服……”

  这个姿势太难受了,即使早已完成标记甚至是更深的结合,他也仍然保持着这个过分想贴的姿势。

  “就这样宝贝。”霍曦和出声了,将身子稍稍往后撤了撤:“等吸收了再说了。”

  见人已然退步,也说的有理,沈绛河之后涨红着脸,沉默不语。

  许久,他从被褥间重新爬起,而这是撒脾气的大老虎,也坦白了。

  前不久何舟的老婆,生了崽崽,孩子的满月酒时,他们一起参加的,霍曦和仍旧记得,沈绛河抱着奶娃娃时一脸笑意,直说可爱的的样子,若非他拦着,他家宝贝就该亲上去了!

  试想这么多年过去,沈绛河确实格外讨孩子喜欢,也很喜欢同孩子一起玩,霍曦和就突然烦恼起来了。

  而今,再也扛不住,爆发了出来。

  “霍先生,我喜欢孩子,不代表,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看着落寞的爱人,沈绛河无奈又心疼,他凑了过去,捧起爱人的脸,对上那眼神,郑重其事的表态:“不许再胡思乱想。”

  霍曦和握着脸侧的手,攥在掌心:“若非你抱着那小崽子不撒手,还想亲人家,我会多想吗?

  宝贝,我快五十了,搁在凡人身上,就是更年期,虽然脸上不显,但是……”

  说着他抬眸望着人,大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样子。

  “你永远三十四岁,永远是我的霍先生。”沈绛河望着人,眼底流露深情,羞红悄然爬满耳廓:“而永远十八岁的我,永远都是你的小先生。”

  沈绛河的样貌,停在了十八岁那年,十八岁那年,他重获新生,十八岁那年,他拥有了霍曦和。

  那是足以惊艳他一生的时间,所以他的样貌,停在了那年。

  “还有那不是更年期~”

  看着沉浸在告白里,发愣的爱人,沈绛河大着胆子撩拨,去亲吻他的唇角:“是霍先生的叛逆期~是我们的热恋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