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又在这客栈住了两日,除了四处闲逛,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尽管打听到赤练海离此处不远,却苦于无船前往。

原来,此时已近冬至,海上北风凛冽,风高浪急,渔民们早已不出海了。

伏波前后找了几个老练渔民,掏出一张十两的银票,隐晦说要前往赤练海,均被严词拒绝,有的甚至还给了他几个白眼。

这一日,伏波睡了个懒觉,起床之后,吃了两个馒头、几根油条,百无聊赖之中走出客栈,想要四处撞撞运气。

他刚出门,却见客栈的大门旁,一边挂了一个白色灯笼,扭头望去,只见这小街的各处店铺,莫不如此。

伏波大感诧异,返身回到客栈内,问掌柜道:“掌柜的,这四处挂着白色灯笼,这是要做什么?”

“有人活葬。”掌柜漫不经心的说道。

“什么是活葬?”伏波头次听说,便好奇的问道。

“这是本地的风俗,人到了暮年,如果能活葬一次,便如同到阴曹地府跟阎王爷打过招呼了,便能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掌柜的见他着实不懂,仔细说道。

“竟然有这种习俗!”伏波只觉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解的问道:“这人葬入土中,如何还能活?”

“本地没有人土葬,皆为海葬。”掌柜说道。

“海葬?”伏波睁大眼睛问道。

“便是人死了之后装入棺木里,抛入海中。活葬也是如此。”掌柜说道。

“原来如此。”伏波恍然大悟道。

“只是这活人装在棺木里,被抛入海中,又如何回得来?”伏波还是有些疑惑的问道。

“你没有在海边讨过生活,不懂海象。”掌柜顺手拿起柜台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缓缓说道:

“棺木抛入海里,入夜之后海水先涨潮后退潮,便将这棺木带走了。天明后,海水又涨潮,便将这棺木送回到岸边了。”

伏波连连点头,总算是明白了。

“这满街的白色灯笼,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人物要搞活葬?”伏波问道。

“客官,你说对了,正是本地的首富,周家正大员外。”掌柜点头说道。

“哦,原是有钱人家办的。”伏波喃喃说道。

“这周员外不光有钱,更是本地的第一善人。”

掌柜顿了顿,继续说道:“修路搭桥,办学恤老,不管是哪家哪户有难处,这周员外可没少花银子。”

“难怪家家户户皆挂了白灯笼,若是其他人,便没这等待遇了。”伏波说道。

“正是如此!”掌柜说道。

这掌柜本就闲来无事,索性叫小二打了一碟花生米,一边吃着,一边与伏波闲聊着打发时光。

伏波得知这活葬须得操办三日,请来道士、和尚做足法事,灵堂也要布置妥当,供桌、贡品、帐幔、吊帘、纸人、纸屋等一应俱全,算起来这花销自是一大笔银子,若非大户人家,却也办不起。

操办的主家,一日三餐还得备好宴席,以招待观礼的亲朋戚友、四方邻居食用。来的即便是过客、乞丐,也得酒肉相待,不可有丝毫的怠慢。

掌柜说起这周员外操办此次活葬,花销只怕得万两之巨,听得伏波只咂舌。

伏波问明了这周员外的住处,便走出了客栈,寻思着左右无事,前去看看热闹也好。

走了约莫三四里路,便到了小镇的西北一隅,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巍峨壮观的门楼,其上雕梁画栋,精致非凡。

门楼上悬挂着一块红漆牌匾,赫然刻着“周宅”两个大字,据说这块牌匾是由巡抚大人亲笔题写的,自然更显得贵气逼人。

门楼后是一对朱漆大门,跨过门槛,一座气势宏伟的宅院便展现在眼前。

这个庭院极其开阔,地面铺满了灰白相间的石砖。此刻,院子的西侧搭了个三四丈宽的白色大戏台,几名穿着孝服的戏子,正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什么。

在戏台下方,掌声与喝彩声不时响起。伏波放眼望去,只见人群密集如潮,看戏的人们或坐或立,场面异常的火爆。

这庭院正前方,是一座两层的正楼,此刻大门正敞开着。楼内搭了个气势非凡的灵堂,十几个和尚正在灵堂之内念经超度。

庭院的两侧各有一排厢房,四处均挂上了白色灯笼,贴了白色贴纸,整个院子看起来绝无含糊之处。

伏波四处走走看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觉得有些无趣。他正要离去,却只见院子里的人纷纷避让,又有人搬来桌椅等,摆了满满的一院子。

伏波一问,原来是要准备开席了。他心想,反正来了,白吃一顿也无不可,便找了一处桌椅坐了下来。

不多时,猪肘子、狮子头、红烧鱼等一样样的便端了上来。不愧为首富之家,这饭菜倒也十分丰盛。

伏波正在大快朵颐之时,却听有旁人在小声的议论:

“怎不见周员外出来安席?”

“一上午便没看到人影。”

“周夫人的那一桌,位子也空的。”

伏波抬头望去,只见院子正前方的主桌之上,摆着一张空的椅子,想必是那周员外的座位了。

那空椅的一侧,端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貌美少妇,只见她体态曼妙,肤若凝脂,头顶盘着一个乌黑发亮的发髻,插着一只珍珠发簪。

这个少妇即便是穿着一身的素服,举手投足之间,却尽显婀娜之态,令人见之忘俗。

想必这少妇便是周夫人了。

伏波何时见过这种神仙一般的人物,忍不住便多看了几眼,哪知却被那周夫人瞧见了,冲着他微微一笑,吓得伏波赶忙低头吃菜,再也不敢乱瞟了。

那周夫人只是端坐在木椅上,也不吃喝,脸色凝重,流露出一副不安的神情。不多时,那周夫人招手唤来一个绿衫丫鬟,想必是要跟她交代一些什么。

伏波起了好奇之心,便运起听声辨物之术,一边啃着狮子头,一边偷听了起来。

只听得那周夫人问道:“怎地还不见老爷前来?”

“我在屋里屋外皆找过了,也不见人影。”那丫鬟答道。

“大活人的,难道丢了不成?”周夫人说道。

“依我看,八成是在棺木处。”那丫鬟答道。

“日也看,夜也看,也不知那棺木有什么看头。你快去找他来。”周夫人说完,挥了挥手,那丫鬟便转身离开了。

伏波啃完狮子头,也饱了,心想这棺木到底有何稀奇之处,犯得着这周员外没日没夜的盯着?

想到此处,伏波便起身往灵堂走去,想要看个究竟。

进了灵堂,伏波才发觉挂着“奠”字的帐幔后面,空空如也,哪来的什么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