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重新开始可以吗

  之前刚发现这道疤的时候,盛璞就在家里翻过,但是并没有找到相关的就诊记录,再加上当时伤口毫无动静,他忙着转会期的事,就没放在心上了。

  现在他再次把家里放药和病历的抽屉翻了个底朝天,在扔出一堆无关东西之后,他在抽屉最深处终于看到了几张皱巴巴的单据和急诊病历。

  盛璞把它们展开,很快确定这就是他想找的东西。只是上面关于现病史的内容简单扼要,写着他在饮酒后不慎被玻璃碎片严重割伤,立即就医,也没有其他更多信息。

  又是饮酒,盛璞头疼起来,心想怎么每次一喝酒就出事。他接着往下看,发现这个伤确实还挺重,整个疗程折腾了好一段时间。

  幸好自己当时是上不了场的替补,不然还要影响队伍。

  因为这个地狱笑话,伤口传来的痛感终于渐渐消散了。盛璞审视了一番伤口,其实他最好奇的还是它的位置,这玻璃割到的位置未免也太刁钻了,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是他自己握着玻璃碎片往下刺的一样。

  这个猜测已经在他脑海里转过好几次了,但每次都能让他不寒而栗。盛璞坐着平静了一会儿,决定冒雨去趟原来的医院看伤口。

  这家医院的位置很偏,盛璞从家里打车过去花了足足四十分钟,他下车的时候四处张望了一下,倒是看见了不远处的MOG基地。

  也是,看诊疗记录,这件事发生在去年六月份,估计那段时间他还住在这里呢。

  好在伤口并无大碍,但是在医院冰凉的塑料椅子上坐着等检查结果的时候,盛璞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个梦,还有他和江离在梦里说的每一句话。

  这比伤口带给他的痛楚要煎熬得多。

  他刚从医院回到家,就收到了江离给他发的消息:“盛哥,我和医生联系过了,后天他有时间,你方便吗?”

  他没有回消息,而是直接拨通了江离的电话。

  “盛哥?”江离的声音很快在另一头响起。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令人安心。盛璞将手机紧紧贴住耳朵,好像这样就能和江离更近一点,然后轻声说:“江离,对不起,辛苦你帮我联系,但我……暂时不想去见医生了。”

  “为什么?要是这几天不方便,下次有空再约也没事的。”江离那头有点嘈杂,盛璞等杂音过了才说:“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他曾经大言不惭,不管这两年遭受了多少变故,这些痛苦的经历都是属于他人生的一部分,他当然有义务知晓。

  但今天他第一次对恢复记忆有了如此深刻的恐惧。跌至谷底的舆论,触目惊心的伤痕,还有在雨中渐行渐远的江离。懦弱也好,逃避也罢,现在的他真的不想去面对了,就让他沉湎在那一部分光鲜亮丽的记忆里,以此为基础去建构新的人生吧。

  几乎在同时,他迅速做出了一个冲动的决定:“江离,你现在在哪里,我想见你。”

  江离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寻常:“你在家吗?我来找你。”

  盛璞酝酿了很久,见到江离的第一句话要说什么,但在推开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他几乎脱口而出:“雨这么大,没有淋湿吧?”

  江离摇了摇头,盛璞眼中的焦急不安让他吃了一惊:“盛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盛璞别过脸,他甚至忘记了邀请江离进来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们……分手的时候,是不是也下了这么大的雨。”

  江离依然站在玄关,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盛哥,你都想起来了?”

  原来是真的记忆,不是梦。虽然早就有所预料,但这句话还是彻底击碎了盛璞内心残存的最后幻想。他脸色惨白,全身都在颤抖:“没有,但我梦到了。”

  他低下头:“我现在的记忆只到我们第一次约会为止,我已经决定了,我不想要之后的回忆了,所以你不用帮我联系医生……”

  “盛哥,你看着我,”江离轻声说,他的声音很温和:“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很多事情只有恢复记忆了才会有线索,我一直在调查你去年在MOG的事……”

  “那些事情,我已经不想知道答案了,”盛璞打断了他,“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好好打比赛,还有……”

  他的喉咙干涩,声音颤抖着:“江离,我们重新开始可以吗?”

  从他们分开的第一天起,江离就无数次设想过,盛璞会不会在某一天对他说出这句话。这种近乎荒谬的设想成为了他最有效的安慰剂和致/幻药,但他从未设想过,盛璞会在这样的场景下,用近乎祈求的语气对他说出这几个字。

  长时间的沉默里,盛璞一边等待对方的回答,一边抬头看着外面的雨。暴雨敲打窗户的声音让人喘不过气来,而江离就是在这样的大雨里,头也不回地离开的。

  良久,江离低垂下眼帘:“抱歉,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不会回应任何这方面的话题。”

  江离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好像变回了盛璞刚失忆时见到的那个他。

  盛璞浑身冰冷,他问:“那假如我的记忆一直没法恢复呢?”

  江离沉默不语,但盛璞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从今天醒来到现在,他一直沉溺在悲伤与恐惧中,而江离的回答抽掉了他的唯一浮木。

  盛璞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逐渐粉碎:“那你这段时间……为什么接受跟我重新当队友,为什么总是这么关心我,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的错觉,你明明知道我的记忆有可能再也恢复不了,既然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决定,你不觉得你这样的行为很自私吗?”

  他抬起头:“江离,你听好了,想不想恢复记忆是我的个人自由,这不是可以拿来胁迫我的东西。至于这段时间……”他冷笑一下,“就当做咱俩的相互消遣吧,谁也不欠谁的。”

  江离向他走近一步:“盛哥,我没有……”

  盛璞往后退了一步,一字一顿道:“从现在开始,在场外请和我保持距离,这一次是我对你提的,希望你能真的遵守,江少。”

  江离注视着他,盛璞从他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从来就看不懂这个人真正的内心。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里,江离开口了:“好,我答应你。”

  谁也没有再说话,江离拿起一旁已经湿透的伞,转身出了门。

  你们。。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