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羔羊状的异种正撕扯着狼犬般的异种的后肢。
或许是后肢吧，他们其实也分得不太清楚，毕竟这东西有六条腿，而且还是不对称分布的，比起自然生长出来的身体部件，更像是被生硬拼接上去的。
凯撒不会在意异种间的纷争，即使将其中的一方换成人类，结果也会是一样的。如果他的计划中没有需要，他就绝不会有动手的闲心。
比起将谁从绝境中拯救出来，他宁可将这些时间花在对着空中的云霞发呆上去。
而只要周围有人，他就会自然地作出伪装，表现得稍微热切一点，至少不会是现在这副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样子。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他甚至根本不会在这里驻足。
然而意外偏偏发生了。
不是什么大事，与系统无关，与这个影响世界变化的幕后力量无关，也与希利亚身上的那点异常无关。
——他们的交通工具报废了。一个非常可笑、但又非常现实的理由。
“附近好像真的没有可以用的替代品了。”从希利亚脚下的影子中飞出的白鸦已经飞回来了，带回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我们总不至于真的要自己走吧？”希利亚又差遣起了那些白鸦，目光却开始在那几只比轿车还高的巨型羊羔身上打转了。
“其实系统商城也是可以买到交通工具的。”系统忍不住插嘴说，“从符合这个画风的汽车摩托飞机，到更高科技的飞船，还有什么仙侠世界的飞剑，都是可以买到的。”
“而且还不怎么贵。”它补充上了最最关键的信息。
“你之前不是一直在督促我们省积分吗？”凯撒问它。
“那是因为你们买的东西都太奇怪了。”系统反驳道。
它自认为自己是在秉持实用主义。积分是应该拿来买急需物品的，不是用来买各种宠物粮挨个拿来给异种试喂的！
将一切都调查清楚、离开蒲鸢的领地以后，凯撒和希利亚就开始钻研起养殖空间和里面的异种了。
他们先从喂食开始，给那些异种换了好几个种类的粮，最终得出结论：对纯粹的能力没有丝毫抵抗能力，格外偏爱带有负向力量的能量；实体粮里面相对比较喜欢肉类；最讨厌的事物是西葫芦。
所以这里为什么会有西葫芦啊？！
系统抓狂。
但反正他们就是拿西葫芦喂异种了，而且还发现所有异种都很讨厌西葫芦。
这很不合理，因为西葫芦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这点也经过了他们的核实。
彼时彼刻，系统觉得自己突然醒悟了，理解了凯撒曾经对它说过的一句话：
“原因？也许本来就没有什么原因。这个世界是非秩序的、混乱的，绝大多数拥有自我意识的存在却总喜欢一厢情愿地相信它有着恒常的秩序，相信所有事物的背后都应该有能够被清晰讲出的原因。”
系统当时似懂非懂，亲眼见证了西葫芦谜题之后却彻底相信了凯撒的话。
它还知道它的宿主们有时会写一些类似汇报表一般的东西。凯撒平常并不会拦着它不让看；希利亚有时候会拦着，只不过都是为了捉弄它。所以，系统就非常不幸地看清了他们写上去的内容：“西葫芦似乎对其有特殊效果（注：特殊效果=不喜欢吃）。还有很多事物没有喂过，可以再试试，不过建议放弃，大部分异种都没有什么价值。”这是凯撒的笔迹。
下面，希利亚的笔迹冷冰冰地写着：“记得报销经费。”
最下方还有一行明显是临时补充的字，如果不是字足够小恐怕早已经挤不下了，还是希利亚写的：“奖金？一定要发奖金！”
系统在这边回忆过去，它的宿主却已经商量好了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先入侵附近异种的领域。这个地方既然也有领主，那它们的领域肯定和照海市的那个一样，最终和它们的领主互通。”希利亚合拢手指，黑色的荆棘就从阴影中冒出，将刚刚将它们的事物分食完毕的羔羊拖了过来，重重地甩到地上。
被拖过来的异种共有三只，其中的两只在被砸向地面的瞬间就已经死了，剩下的那只也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借助它们的领域，跳转到领主的附近，之后呢？”
荆棘散去，化作几道黑色的烟雾，飘进了将死的异种的影子中。片刻后，濒死的生物抖擞精神，站立起来，对着凯撒屈膝，温顺得像一只真正的羔羊。
“领主的附近似乎有一些体型较大的异种。”凯撒已经定位了几只在附近活动的巨兽，“我们可以借着那条鲸鱼航行一段距离，再找个港口上岸。”
他已经定位到了合适的生物载具，按理说应该也能直接带着希利亚进行短距离空间传送，可惜他们这几天有点放纵，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多次出现，已经有些引起幕后生物的注意了，凯撒现在就只能收敛一些。而希利亚虽然也算是“入侵者”，大多数情况下使用的却是异种的力量，被发现的可能也就小上很多。
“走吧？”希利亚已经入侵了羔羊异种的领域，转过身来，对凯撒说道。
“我们好像离那位领主越来越远了。”
感知到双方的坐标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凯撒忍不住提醒道。
他本来打算相信希利亚的领路水平，可惜事实却告诉他，不行。
“你直接通过灵魂追踪找路吧，别再尝试普通的空间法术了。”他拍了拍希利亚的肩膀，这一拍也让他感受到了希利亚身体的紧绷。
“……我知道了。”说不失落肯定是假的，希利亚连常年挂在脸上的微笑表情都维持不住了，有些丧气地换用了他更熟悉的手段。
按理来说，能熟练掌握一系魔法的法师学习起其他法术时，一般也不会太糟。然而，幻术大师·咒语精通·天才施法者·希利亚就是个彻底的空间法术盲，曾经在《地狱笑话大全》里贡献了整整一页与空间有关的笑话。而凯撒恰好还格外有空间法术的天赋。
希利亚倒不至于产生什么难以逾越的执念，不过是不太愿意就这样放弃，虽然他已经差不多算是放弃这方面了。反正除此以外，他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
放弃靠空间法术找路以后，希利亚倒是很快就找到了这一片区域的领主的所在。经过了一番（并不）激烈的战斗之后，有着灿烂的金色鱼尾的人鱼异种倒下，希利亚顺势取代了它，将原本隶属于它的一条角鲸异种召至近处。
“你觉得这些鳞片怎么样？”
希利亚正在与远在深海的角鲸沟通，尝试着能否掌控它的航向，凯撒则在观察落败的异种。他正盯着那些金色的鳞片，眼前就突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眼睛。这双眼睛有着更加上挑的眼尾，眼角还有着蓝紫色的鳞片。
“希利亚？”他并没有将希利亚推开，反而顺势吻了上去。
希利亚原本应该是想说些什么的，结果没想到凯撒却不按套路出牌，便专心应对起了他的攻势。
“你刚才打算说什么？”
松开彼此以后，凯撒才问起了希利亚。
这回总不该生气了吧？他心想。
“也没什么，”希利亚的语调果然平静了许多，“只不过是想问你需不需要把这些鳞片刮走罢了。”
“没这个必要。我刚才只是在想，会不会有人想要买下这种鳞片做装饰。但仔细看过以后发现它们的材质算不上好，光泽也很普通。”
他看得出来，希利亚其实并没有生气，只不过是习惯于表演，又觉得此时该表现出这种情绪罢了。
以希利亚的傲慢，他根本就不可能把他自己和弱小得可怜的异种放在同一个天平上比较。因此，凯撒的回答也很是平静。
“确实。”
听凯撒这么说，希利亚的兴趣也起来了。观察一会儿之后，他也得出了同样的答案。
“赚外快果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希利亚叹气。
“不过离开这里却很容易。”
属于异种的能量短暂地波动了起来，接着，一只巨兽冲出水面，锋利的尖角顶起波涛，水流顺着它的躯体倾泻而下。
两人包括系统都沉默了。
“……你管这东西叫角鲸？”希利亚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眼前的巨兽，又缓缓移动视线，充满怀疑地看向凯撒。
凯撒的震惊同样没有少上多少，不过他也不会任由希利亚调侃：
“它之前离得太远了，在我看来就是角鲸。”
希利亚盯着他，结果反倒是自己动摇了，稍微低下了头，眺望不远处的生物。
应该能勉强也算是生物吧。
巨兽有着银灰色的身体，“额头”的位置生长着一枚锋利的长角，整体呈现出流线型。不过，它的身躯却并非是一个整体，而是由无数鱼类的尸体与疑似沉船遗骸的东西混合而成的，从大约是“心脏”的位置伸出了几道血管状的东西，又伸出无数细小的分支，没入这些东西的内部，将它们死死地扭在了一起。
“凑活吧。”希利亚很嫌弃这个代步工具，可惜他们现在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他操控着水流凝成高压的水柱，对着角鲸的背部猛地一顿冲洗。看他的架势，与其说是想将角鲸背部的污浊冲洗干净，倒不如说是打算把整只角鲸冲散架。
“该停下了。”凯撒已经看到角鲸的身躯有些不稳定了，立刻阻止了希利亚，“干脆坐凳子上，也不用在乎它背上到底干不干净了。”
为了解救这只还没来得及发挥价值就可能殒命的代步工具，他甚至顾不上控制力量了，直接定位到了不远处城市里的两把大排档塑料椅子，传送了过来。
“要是不稳定怎么办？”希利亚问。
“你可以让它把这些东西也绑在背上。”他建议道。
片刻后。
两人看着已经被血管装的东西缠绕、随时可以搬进恐怖片片场的大排档塑料椅子，迟疑了。
“真的……”希利亚艰难开口。
“……要坐吗？”凯撒不知道该作出什么样的表情，一脸空白地补全了下半句。
他们最终还是上去了。
坐在角鲸的背上，希利亚突然在他的衣物间翻找起来了什么东西：
“看着这些异种彼此吞噬，又继承了来自被吞噬者的力量，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个世界的人类创造的一个游戏。”
“什么？”凯撒将被风吹到他眼前的银白色发丝拨开，示意希利亚把头发扎一下。希利亚抬起了手把发丝扎起，同时，一个略显笨重的东西掉进了他的怀里，是被希利亚扔过来的。
“贪吃蛇？”凯撒看着屏幕上的游戏名，对希利亚的理智产生了一丝怀疑。
三个小时后，他们还在玩贪吃蛇。
“港口快到了。”系统已经彻底无奈了，有气无力地提醒道。
它怀疑它的宿主们的心理年龄可以随时在3-1000+的区间上波动，而且现在就已经降到了3岁。
虽说是快到港口了，但实际上，角鲸又游了半个小时，他们才终于靠岸。
“终于回来了。”离开了海面环境，希利亚就将他所使用的躯体切换成了白鸦，现在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宽大的衣袖迎风展开，正如鸟类振翅一般。
希利亚刚刚落地，凯撒却已经在他身侧站稳，即使凯撒比他动身的还晚。
凯撒的动作总是轻而快的，比影子还要透明，比一阵风还要不引人察觉。他手腕一转，厉风扫过，一只差不多有足球大小的螺状异种的外壳就破碎开来。
现在，海岸边彻底安静了。
“系统？”
希利亚呼叫着系统，却没有回应。系统已经失联了，它像一只真正的、正在打瞌睡的猫一样团在地上，面前却弹出来了一面光屏。
屏幕上，由像素点组成的白鸦蹦来蹦去，对着光屏上的各个地方戳来戳去。
“完成了。”确认系统已经被暂时关停以后，希利亚对凯撒比了个手势。
“我们是不是该交流下情报了？”
附近正好有一张休闲长椅，凯撒走了过去，希利亚也坐在了他的身边。
已经是傍晚了，夕阳也即将没入海面，残留的余晖将周围死寂般的空间全都染成了橙红的颜色。
如果能够忽略掉附近仍在互相狩猎的异种的话，这幅画面倒还有些浪漫和温馨。
“先从我这边开始吧，之前蒲鸢提过，说他察觉到越情有些不对劲，我也从越情的身上发现了些主系统留下的痕迹。”
凯撒放松身体，背部靠在了长椅上。他的指尖没入了一片空气之中，再显露出来的时候，手心中出现了两枚看起来像是骰子的东西。
“我研究了一段时间，有了点猜测。”
他一下一下地将这两枚骰子向上抛去，同时接住，又向上抛去，周而复始。
“我现在觉得，或许和我们最开始的猜测不同，‘主系统’大概并不是一个拥有思维的‘生物’，更像是具有活性的‘死物’。”
“怎么说？”希利亚难得的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凯撒也并不意外。
希利亚负责的是前期的收集情报和后期的接应工作，他却是真正执行任务的人，能亲身接触到的东西比希利亚多上不少。而且，希利亚更熟悉法术类，对于魔法器物的了解却比不上他，一时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像是这个两枚骰子一样。”凯撒不再抛接手中的骰子，让它们安安静静地待在了手心，让希利亚观察。
橙红色的夕阳余晖透过暗紫色的半透明骰子，将其映成了紫红色。
不好意思，端上了克家菜(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