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后面的经历了。”何远的双目有些失神，似乎还在回忆中越陷越深，“我有那么多次对周围的环境产生怀疑，我本有那么多次可以早一些看清楚真相，但最终……我有时候就在想，我应该是清楚这些的，清楚自己面前有一扇门，打开它就可以得到真相，但我惧怕知道真相需要付出的代价。”
“当然，真正看到那一切以后，我肯定就无法继续自我欺骗下去了。”
他开始苦笑，双手不自觉地做出了洗手的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给我撞上视觉屏蔽装置的人恐怕也没有预料到，但在进入‘地下室’以后，屏蔽装置就坏了，我看到了真实的一切。”
希利亚已经听过一遍了，但他还是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换了个站姿继续听着。现在，他点了点头，鼓励般地看着何远。
“地下室的规模远超我的想象，看起来像一座地下堡垒一般，我躲藏在暗处，甚至无法数清楚他们究竟往下建造了几层。每一层都有无数紧闭房门的房间，我看到了许多研究员在其中进出，而被他们抬出来的全部都是本该被‘领养’走的孩子。”
“就像许多电影中毛毛躁躁的主人公一样，我差点被他们发现了。”何远自己被自己的比喻逗笑了，但这笑声也是颤抖的、紧绷的，“不过还不算太糟，我最终还是成功离开了。”
“我出去以后没过多久就撞上了哈默，”他摊了摊手，“还以为是被发现了，不过并没有。他们对我太过放心了，我后来才知道，屏蔽装置还有定位功能，但随着屏蔽装置的失效，定位功能也坏了。”
“他又让我帮忙处理‘垃圾’，我自然就能看出来那都是些什么了……都是些被装在袋子里的‘动物’——这是他们的说法——往外流淌出鲜血和别的组织物。”
“我又伪装了一段时间，清醒地重复着以往的日程，还真是一场折磨。”他忍不住又开起了玩笑，“谁也无法容忍枕边人对自己隐瞒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吧？”
“后来的话……我想办法搞到了一些档案，发现了更让我震惊的事情。我想这个就不用再说一遍了吧？柏青好像已经快受不了了。”
“跳过吧。”
希利亚看了仍傻在那里的柏青一眼，同意了。
“在那段时间里，我和‘圣者’产生了一些联系。他是特异种，本身的预知能力也很有用，我们两人便达成了一种谁也没有挑明的同盟关系。他帮了我好几回，我也承诺会把他解救出去。”
“你说圣者那时的脸部轮廓与现在的不同，对吗？”希利亚突然走近了一些，那双漆黑的眼睛几乎占据满了何远的视线，像是深渊一样空洞吓人。
“对。”
“你能够保证？”
“当然。”
希利亚没有再说什么，他向后跃去，仿佛没有任何重量一样地飘出很远，如同柳絮或羽毛一样轻盈地落在地上。那把手枪还被握在他的手中，只不过枪口不再指向任何人。当他的衣摆被甩开的时候，何远可以看到，在他的腰间收着至少三把枪，衣摆内侧则夹着许多极薄的刀片。
他现在已经不再害怕了。
无论故事讲完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是灭口还是什么，他都无所谓了。
“那你又为什么要离开教团？”
希利亚已经从他的讲述中确认了所有自己想要确认的东西，不需要他再把最后的那一点收尾讲完了，无非是何远的行动终于暴露，在仓促之下放火，趁着混乱匆匆逃离。他突然对何远的心境变化好奇了起来。
“我其实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当时的大部分人都是冲我来的，如果他和我一路的话，更难逃脱。我们在那个时候就分开了，我也是又过了几年，再次遇见他，才决定要跟随他。”将隐藏最深的秘密也说出口了，何远已经没有任何不能说的事了，“这是前提。”
希利亚点了点头：“没错，所以呢？”
“我差点没认出他来。”
“整个人都变了，认不出来也很正常吧。”
“你说的对，我再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连诧异的情绪都没能产生，因为我完全没有认出来他是谁。”何远按了按自己后脑的某处，这里正是曾经植入视觉屏蔽装置的地方，“就像曾经糊涂混乱之中顺从收容所的安排一样，我在和他聊了两句以后，也跟随他了。”
“他那时候应该挺缺人手的，否则不可能连你也收进去，你只是个普通人。”希利亚不带感情地说出了一句很能惹怒人的话。
但何远没有生气：“是啊。无论是能力方面还是别的方面……光看他意图和过去的自己割裂开的行为，我就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现在，教团组织已经迅速发展了起来，组织内的人才不少，所以你就在想，你不再那么重要了，他或许会默许你离开？”希利亚说破了他的心思。这其实很浅显，但他想不明白，何远为什么会认为自己还有脱离的可能？
又一次自我麻痹、自我欺骗吗？
何远沉默了。从希利亚的表情中，他已经猜到对方打算问什么了。
“你不明白。”他说。
“或许吧。”希利亚也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就是必须给自己一点希望才能继续活下去之类的。
“你不相信他所说的神使吗？”他问何远。
不料何远听到他的问题以后，那张原本只剩下麻木灰败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个格外生动的表情：
“难道你相信吗？”
希利亚看着他的表情，竟然也跟着怀疑起了自己的理智……不对，他怎么会被带偏了？
他看着何远的表情，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明显了些。看着这张坚信“没有什么神使存在”的脸，希利亚就有点想给他来点无关紧要的恶作剧，冲击一下他的世界观。
还是别节外生枝了。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要宣传神使的存在？”他决定换一种问法。
“当然是为了骗更多人入伙啊。把人骗进来以后，有这么个名头也更容易洗脑。”何远依旧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着希利亚。
“那他身上的变化呢？”
“可能是什么修复整形的技术吧。”
“……好吧，我明白了。”希利亚不打算再问了，反正他已经能够确认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了，不需要再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非常感谢你们的配合。”他在何远警惕的目光中拍了拍柏青的肩头。被希利亚这么一拍，柏青居然不痴呆了也不傻了。
“就这样吧，”他捂住了脸，“是人是兽不都要活着？我接受现实了。”
“不要试图暴露我哦？这可不是聪明的举动。”
抛下了这么一句，他的身影就像被风吹散的沙画一样消散了。
“走吧。”何远站在原地等了很久，确认他不会再回来以后，走到柏青身边说道。
“好——唔唔唔！”
“你给我吃了什么！”
柏青扣着嗓子眼，试图把刚才何远趁他张嘴时塞进去的东西吐出来，但除了让他泪流满面不断干呕以外什么作用都没有。
然而，他的好搭档好前辈却笑了起来。
“你是真的忘了吗？”何远笑得一脸阴险，“我毕竟是组织内核心成员中的核心成员，手里有点好东西也很正常吧？”
在柏青看背叛者的目光中，他将食指竖起，放到双唇之前：
“你也要记住，不要暴露我的秘密啊。”
“他肯定得到了某种力量的帮助。”
在系统的检索下，“HE”先生的身份已经得到了确认。而顺着何远继续调查下去，关于圣者的信息也逐渐浮出了水面，比他们直接调查能查到的更多、更加深入。
“是吗？”系统相信他的判断。
“看来他们这个组织前三年的处境还真是艰难，”凯撒将清晰记录了圣者幼时长相的照片又放大了些，“连这么关键的东西都没有抹除掉。”
“能够吸引希利亚的，肯定是背后的那股力量，只不过，‘祂’究竟是谁……还是没有头绪。”
凯撒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什么关键的东西，但始终都是隔着一层朦胧的雾，无法让它更清晰的显露出来。
系统自知自己发挥不了什么功能，乖巧的趴在一边，连声音都不敢发出，将自己伪装成了一块大列巴。
“不对，方向反了！”凯撒的双眼中突然闪烁起瑰丽的光彩，他突然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向窗外看去。
“这件事肯定和他自己有关，直接从他的过去、从他接触过的人入手肯定比现在我所采用的方法更加便捷。但我却一直像被迷宫迷惑住的人一样毫无头绪，向着所有可能的方向走出一段距离，却忽略了自己的脚下。”
凯撒自言自语道，他露出了格外认真的神色：
“我被干扰了。”
他对着系统的方向说道，但系统却清楚，这句话并非是对它说的。
“为了不让我参与进来，还真是煞费苦心。”
凯撒闭上了眼睛，将右手放在胸口上，用全部的精神力去感知契约的存在。一切正常。
“原来是这样。”
他睁开了眼睛，语气平淡地说道。
系统已经无法判断他的情绪了，只能勉强猜测出他似乎并不生气，更像是觉得“果然如此”？
它实在忍不住了，决定赌一把，直接开口问道：“原来什么？”
凯撒果然没有生气，甚至像是要耐心解释般地说：“我们两个早就偷偷的破坏了各自那边的契约，现在留下的只是一个空壳罢了。”
“这种默契也很少见吧？”
他炫耀般地说道。
“什么？！”
不要什么都炫耀，会害了你的×
一起违约，何尝不是一种……好吧，编不下去了。
两个人都会破坏契约，其实是因为某种特殊情况……（意思是下章就揭露Ow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