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尴尬的场面绝对不可能是“行窃者正好被抓住”，与之相比，“精心窃取的珍宝被证明是十块钱三本的地摊货”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结西雅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得到这本书的过程和任何一个小贼没什么区别，他手中的书也没有真的廉价到十块钱三本的程度。
凯撒看到结西雅的面容扭曲了一下，很显然，结西雅并不相信他手中的是正品。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是幻术吗？还是被制作出的仿品？”但这也让结西雅不安了起来，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胜券在握，还是说存在着什么疏漏。
“你需要的并非是结果，而是过程。”
凯撒打开了书，书页哗哗翻动，最终定格在某一页上。他低下头念道：
“无论是传统的手段还是相对新潮的手段，无论你需要的是死亡和苦难、受人膜拜还是某一特定的过程，我们始终需要明晰几点：在完成任何帮助你将自己转变成‘神’的仪式时，都必须格外重视你的起始点（即你所选定的信徒，无论他们是随处可见的人类还是蜥蜴人或者鼠人，当然选择机械也并非不可行）。”
无需抬头看结西雅的表情，周围越来越压抑的气氛、正在逐渐积蓄、呈枪般直指向他的能量已经说明了一切。
凯撒又往后翻了几页，继续念了下去：
“在诸多过程中，模仿‘造物主’的路径是收益最大、但最需要慎重考虑的一条。正如‘造物主’的命名方式，如果你希望走这条路径，那么，你最好真的创造点什么东西出来，特别是智慧生物。”
“……但如果你没有真正创造一种新的智慧生物的能力，那么，还有一条捷径——你可以尝试着修改他们的记载和意识，用尽各种方法，让他们以为是你创造了他们。当然，这无疑是一种偷盗行径……”
念到这里，凯撒特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挑眉：
“不过，有一就会有二，我想你应该也不介意再偷一次吧？”
结西雅先是愤怒，随后，他的表情居然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你是一点也不在意希利亚的死活？”
他以一种状似看透一切的、令人反感的语气问道。
“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必要替他操心吧？”凯撒挂上了笑意——他意识到对方很厌恶别人尤其是他露出这种表情，“你现在就在我眼前，你要是想去对付他，我肯定能察觉到你的意图，说不定还能拦住你。而且，现在直面你的人是我，我在替他担心之前不如先替自己担心。”
果然，结西雅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厌恶神色。
“如果你走了捷径，那么接下来，你依旧需要继续走捷径。你必须让你所‘创造’的生物们亲身明白，它们就是被你所创造出来的……我明白了，所以你才会说我公布真相的行为反而是在替你做宣传？”
凯撒微笑着问道。
“够了！”
凯撒的眼前突然炸开了刺眼的金光，就像是正午的日光一样。他立刻做出反应，甚至有可能是在这之前就先一步动手——
他立刻割裂开他和结西雅的空间，遁入另一片空间，以此隔绝那道差不多有中级法术威力的不知名法术。可紧随其后的是一只锋利的金色枪尖，凯撒瞳孔微缩，看见了上面流动的白色符文。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有耐心。”
虽然枪尖已经快要触及他的眉心了，但这柄长/枪却再也无法向前推进半分。凯撒举起漆黑的剑鞘，格挡住了枪尖，随后一跃回到原本的空间内，剑刃反转，挥出成片的剑气，直指结西雅的后背。
结西雅并没有被他的话分散注意，也没有回答。他枪尖上的白色符文也在同时消失，自动涌向身后，替他挡下了凯撒的攻击。
这时，周围的空间在瞬息之间发生剧烈的变化，两个人的身形在瞬间交错了一下，随后各自停下，站在两边，远远凝视着对方，谁也没有率先出手。
“……你很喜欢这个桌子吗？它是怎么被保下来的？”
整栋建筑都已经被大卸八块，变成了一堆废墟，而在废墟的顶端，则立着原本搁在他们之间的桌子。
凯撒看着桌子，发问。
“废话是没有用的。”结西雅冷漠地说。
“你说的这句好像也是废话。”
凯撒觉得自己突然找到了乐子，看着结西雅吞了活苍蝇一般的表情，他甚至笑出了声。
“喜欢说话就多说两句吧。”结西雅金色的眼睛中不带任何情绪，他的脸也像面具一样，除了冷漠以外就没有丝毫表情，“反正你也快该死了，恶魔。”
结西雅的手臂缓慢移动，将自己的右手按在了胸口之前。
随着他手臂的移动，那些符文也逐渐扩散开来，巨大的、发着微弱的白色光芒的两对羽翼从他的后背展开，边缘处的羽毛并非柔软的质感，反而如同刀锋一样，看上去异常恐怖。
结西雅升到半空中以后，那杆枪也发生了变化，枪身逐渐延长，枪尖也变得更加巨大，一道道金红色的火焰缠绕其上，周围的空间也开始变得不再稳定。
看来他是想彻底破坏周围的空间，使之变成无序的碎片，想要让我也无法利用。凯撒心想。
也有些道理，只不过可惜了……
他看向颤抖着的地面，通过上面破碎的裂口向下看去。
那座相当宽敞的地下室已经显露出来，透过裂口，可以看见里面的人们疯狂且无意义地奔走，比夜间的老鼠还要忙碌。其中还有一些高昂起头颅，呆呆地向上看去，就像是被饲养在笼中的仓鼠时常做的那样。
真可怜。
他虚假地感慨道。
刚刚发现自己的坚持不过是云烟，身为人类的高贵又被击碎，还要面临天灾一般的场面。
在刚才的打斗中，他们双方还收着一些，可看结西雅的样子，他明显是决定不顾一切了。
他的目光越过结西雅金灿灿的身影，向更远处看去，海面已经掀起滔天巨浪，百米高的巨浪正在向着这座小岛和它的邻居逼近。
凯撒突然觉得很无趣。
“所以，我还是觉得，你的计划真的很糟糕。”
他充满嘲讽意味地说道，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
“你就像一个刚学会下棋却又极度自满的孩子一样，以为自己赢定了，结果却很快就输了。输掉以后却不愿意认输，只好发脾气把棋盘都掀了。”
而结西雅则没有回答。
他也许是已经不屑于回答了。
凯撒抬起头，看着结西雅举起了长/枪，猛然刺来——
枪尖上金红色的火焰先一步朝着他席卷而来，凯撒错身，没有多闪避，一部分火焰几乎是紧贴着他的身体掠过。
凯撒的每一剑都精妙无比，但落在结西雅身上，却始终无法造成什么有效的伤害。
确定了。他想。
于是，凯撒不再主动攻击，他开始尽可能回避结西雅的攻击。在这一过程中，他的左腿也被枪尖扫过，几滴血迹飞出，好在还不影响他的行动。
他在找机会换武器。
完成了。
而在岛上，完成了凯撒交代给他的所有任务，接下来只需要“乖乖待着，躲避一个比希利亚还要危险的怪人”的系统突然瞪大了眼睛。
“什么情况？！为什么换成制式武器了呢？！”
系统要急疯了。
它看不懂凯撒在干什么，很怀疑凯撒是受到了什么精神控制。
——谁会在这么紧张的战斗过程中抛弃质量更好的武器、选择质量差的啊？！
结西雅同样不解。
不过，他则是欣喜居多。
“看来你连精神都不太正常了。”
“这是嘲讽吗？”凯撒再一次躲过了他的攻击，问道。
“不然？”
“如果是在以前……你根本就不该有嘲讽的念头。甚至不屑于对我说这么多话。”
凯撒且战且退，时不时还让他命中一下——当然，都被护盾挡住了——但总体来说，似乎正处在下风。
“拖延时间。”结西雅说。
不过，他虽然表现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心中却突然产生了模糊的恐惧感。有一个不清晰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沉浮着，他急切地想要抓住这个念头，却始终没有办法。
到底是什么？
系统此刻正在经历此生最恐怖的一件事。
目前以来最恐怖的一件。
它浑身颤抖，四处乱扑，想要逃跑，却没有任何办法。它似乎变成了一只真正的猫，所有的能力都化为乌有。
“你就是‘系统’？”
控制住它的人有着和希利亚一致的外表，只不过双眼却是金色。
正如凯撒所形容的一样，他显得极其冷漠，甚至都不像一个有生命的个体，而只不过是一具雕塑罢了。
“你就是结西雅？”系统害怕得瑟瑟发抖，语气却依旧强硬。
可惜下一句就露怯了：
“你就是杀了我也没用的！我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不会做！”
说完这句话，系统不合时宜地意识到了这句话同时还是一个有点好笑的笑话：亲口承认“我什么也不会做”。
对于笑点低或者成天都在笑的人来说也许刚刚好……
抱着某种不实际的期待，系统仔细观察着“结西雅”的表情。
没有变化。
系统这才意识到，希利亚的唇角或许并非天生就是微笑的弧度，而是因为每时每刻都挂着或深或浅的笑。
结西雅则不同。
他没有任何表情，偏薄的双唇也几乎是一条直线，他的轮廓即使是放在雕像上也会显得太过冰冷和不鲜活。
他有着与希利亚相同的外表，气质却迥然相异。如果这两人站在一起，不光不会有人认错他们，甚至不会第一眼就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与希利亚那种带着点疯狂和偏执的气质不同，结西雅很是优雅，周身却缠绕着死寂的气息，没有希利亚身上那种能与“生”联系起来的东西。
他自然不会听它的求饶，不会因为它卖乖卖萌而放它一马。
系统突然断线。
它被强制关机了。
结西雅将软绵绵的橘猫随手扔在了沙滩上，接着，他就展开两对白色的翅膀，手持着覆盖满白色符文的金色长/枪，飞离了这座岛屿。
已经近了。
仅剩一步，就可以杀死他了。
结西雅看到自己的枪尖即将触及凯撒的胸膛、洞穿这个该死的恶魔的心脏和灵魂……明明是应该激动人心的时刻，他却异常平静。
“这只是第一步。”
“彻底清除‘我的’错误的第一步。”
他已经看到那金红色的火焰触及了凯撒的身体，然而，他面前的空间突然变得更加不稳定了起来。
破碎，扭曲，崩塌。
结西雅仍在挥动武器，向前方斩去，未能及时收势。
然而，那些火焰原本还是在扫向凯撒的，此刻却尽数向着他的方向袭来，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而他所在的地方，空间也开始不再稳定，却并非聚合，而是分散，带着他的身体和灵魂一起向四处分散。这让他只能暂且放弃了对凯撒的进攻。
只差一步。
该死！
能做到这点的，除了凯撒以外也不会有别人了。
可是怎么做到的？
结西雅绝不会承认，自己居然会比这个恶魔更弱……不可能，一定是用了什么诡计。
他看向凯撒，发现这个恶魔居然还故作轻松，微笑着看着他。
“手稿是不会被偷窃的。”
凯撒意有所指，他打了个响指，一道红色的、虚幻的线显现了出来，这条线居然将他和结西雅的枪身连接在了一起。
结西雅的表情很是难看，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凯撒刚才所受的伤居然还是故意的！
“看来你对法术的研究还不够全面，居然忘了血缘魔法这么重要的分支。当然，你们天使也用不到血缘魔法。”
凯撒笑着引爆了被结西雅藏在枪身内的古书。
“如果你看得足够仔细，而且稍微重视我一点的话……你应该会发现，写这本书的人也姓‘克里法尔’，正好和我姓氏一样。”
他看着在爆炸中断裂的枪身，变得严肃了许多。
“虽说他们后来落魄了，整个也不复存在，但我还算比较幸运……”
他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而结西雅也并不关心他的事情。
结西雅脱困同样没有花多久时间。
只不过，这次的形势却发生了颠倒。
吃力地应付着凯撒攻势的同时，结西雅听到了一个问题：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奇怪吗？我怎么感觉，你看起来……越来越像希利亚了？”
结西雅无视了恶魔的笑声，那个一直困扰着他的念头突然间清晰了起来。
越来越像希利亚？
他下意识地牵动嘴角，回以嘲讽的笑，却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前……有这样笑过吗？
还给下一本《屑玩家》盘了个封面。
为什么是下一本呢……因为我把时间算错了。
以为自己画会画得很慢，书会画得很快，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