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划过天际，那是一架被改造过的飞船。
银白飞船的身后，一队在漆黑外壳上喷涂了血红色的星盗团标志、样式统一的飞船紧追不舍，不断地向它发射出各种武器，但发射出的所有武器每次都会被银白飞船以难以想象的角度躲过。
“又击毁了一架，好厉害！”
银白飞船驾驶舱内，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希利亚牢记着自己现在的普通人人设，说什么也不会就是什么也不会，只会在凯撒击落敌方之后充满崇拜地看着他。
“还好吗？”凯撒也顺着他的人设表演了下去，关心地看了他一眼，“还能适应吗？”
实际上，通过系统的内部交流频道，他跟希利亚说的却是：“你的脸色是不是太正常了点？”
希利亚立刻虚弱却坚强地回答道：“没有问题，你不用替我操心。”
说完，他的手指立刻就按上了太阳穴，缓解着头疼带来的痛苦，连唇色也苍白了一度。
他已经开始后悔了，如果不是为了让这两个身份更有区分度，他才不想装成这种柔弱的样子。早知道……早知道会被凯撒拉出来公开处刑的话，他就该直接把第二个身份直接设定成改造人。
“那我就继续了，敌方还剩五架飞船，我争取一口气击落。”
凯撒转过头去，专注地看向驾驶屏幕，技巧十足地戏弄着身后的追兵，驾驶着飞船在重重炮火间穿梭，一次次从死亡边缘擦过。
半分钟后，他把追兵遛到了合适的位置，将他们引成一条线，而他则驾驶的飞船向上方冲去，趁着敌方队伍还未反应过来，用三发能量光束结束了战局。
已经不需要手动操作了，凯撒便将飞船调整至自动航行模式，脱掉了链接器。
希利亚捧起了他的手，将微热的脸颊贴在了他的手心上，蹭了蹭。
凯撒缓慢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另一只手伸向了他的脑后。他能感受到，这种既让希利亚处于被掌控地位、又会造成极大危险的姿势让他有些抵触。这一瞬间希利亚僵直了脖颈，但下一秒又放弃了抵抗。
他们本来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表现亲密，可惜最近因为某种原因，他们工作之余的时间也被大规模挤占，天天见面也少有能够不受影响地待在一起的时间，这片刻的安宁就尤其显得宝贵。
“现在要登出吗？”希利亚问他。
“再等会儿吧，”凯撒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星图，“再往前航行一段距离，到了AS-031航线上，我们就可以看到著名的星云景观了。”
于是，他们离开了驾驶舱，坐在了生活舱的巨大落地窗前，欣赏着绚丽的星空。
过了一会儿，希利亚打破了沉默，他感叹道：“这里可不是星间。”
凯撒清楚他真正的意思：“这不过是一片虚假的彩绘而已。”
这个世界并非是一个完整且正常的位面，否则也不会被主系统盯上。实际上，它是破碎的、狭小的、不连贯的，远不如这里的人以为的那样广阔。虽说主系统给出的剧情时常出现bug，但所挑选的世界却有统一的特点。
何况他们现在还身处于人造的游戏里。
欣赏完了星云之后，凯撒将隐藏的游戏面板找了出来，dj了退出游戏，两人一起登出了。
“好了，今天的直播就要结束了，明天见。”
凯撒没有多说，向直播间的观众告别之后就关闭了直播间，把希利亚从链接设备里提了出来，放在了床上。
自从答应希利亚以后，他就开始直播打各种模拟作战游戏。虽然比不上林铭直播时的盛况，但有他的操作在，倒也吸引了不少人观看，直播时也算是热门。希利亚顺势成为了他的直播助理，每天都会过来刷存在感。
“很累吗？”
凯撒本以为希利亚只是习惯性地占他的床，靠近时却发现希利亚已经困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有点。”
见他坐在了自己身边，希利亚便伸出手拽了拽他的手腕。希利亚没使上多少力气，就抵挡不住困意，闭上了眼睛进入休眠。
凯撒看了看自己被拽住的手腕，希利亚的手指只是很松地环着，他要是想离开也不需要费多少事，但他还是怕吵醒希利亚，索性就躺了下来，搂住了已经睡着的希利亚。
林铭本该参加募捐会的那天发生了命案，当天的募捐会也被取消了。但并非彻底不再举办，而是更改时间到了雾月7日。
也就是明天。
希利亚明面上的身份是林铭的助理，林铭又和有权势的段烨离有不浅的关系，他这个普通的小职员自然就需要在段烨离的威胁下兢兢业业，为林铭的登场做出完美的规划。
希利亚最近一直在忙的就是这件事。
凯撒没有睡意，他只是放空了思绪，单纯地盯着希利亚看而已。
他深知希利亚的能力，但再有能力的乙方也没法让无理取闹的甲方完全满意。
最近一段时间，段烨离每天都会联系希利亚，差遣希利亚想办法完成他的无理要求，包括但不限于“让林铭艳压所有来宾”、“调查林铭从小到大接触过的人”、“清理掉对林铭有觊觎之心的人”……甚至还在昨天凌晨三点叫醒了希利亚，让他赶紧去商场买一双林铭能穿的丝袜，再“不被任何人发现”地送过去。
凯撒当时已经准备动手了。
希利亚提出了双份工资论（既拿林铭的工资也受段烨离的委托），勉强才劝住了他。
凯撒盯着希利亚看了一会儿，就发现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嘴唇也抿紧了一些。
为什么皱眉？
难道是做梦了？
他们很少做梦，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梦境，希利亚也许是受到了人类躯体的影响。
他有些好奇希利亚究竟是梦到了什么，却也没有直接入梦的想法。希利亚睡得并不安稳，甚至还将腿缠上了他的腰间。
……这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没有？
观察了一会儿，他觉得希利亚应该确实是睡着了，毕竟希利亚表现出来了某种他很少见到的特质——黏人。
和平时那种有些危险的、压抑着控制欲和占有欲的感觉不同，希利亚现在完全就像是在抱着一个喜欢的抱枕一样抱着他，抱得有些紧，但也没有多少威胁性。
有些奇怪。
凯撒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感受到了一股拉力，居然是希利亚在主动邀请他进入自己的梦中。
说是主动，但应该是无意的，是希利亚所不知情的，只是因为两人关系密切，曾经还有契约存在，所以才造成了这样的效果。
以现在的形象出现在希利亚的梦境之中、见到了疑似幼年希利亚而非幼体希利亚的凯撒这样判断。
“你是人类吧？但是身上穿的衣服好奇怪啊。”
他在梦境中被安排坐在了教堂内的长椅上，完全是少年体型的白毛天使则趴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好奇地盯着他。
凯撒没有回答，在梦境中以幼年形态和记忆出现的希利亚也不需要他回答，很快就从桌子上溜了下来，坐在了他的旁边。
“不管你是什么，你身上都有让我很喜欢的东西，”希利亚用纯白的翅膀环绕住了他，将他笼在了散发出微光的圣洁羽翼里，“放心好了，我会庇佑你的。”
真想告诉他我其实是个恶魔来着。
凯撒心想。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只是揉了揉希利亚的脑袋。
不管看过多少次还是觉得很离谱，小时候明明这么乖巧，后来怎么会长成那种样子？
但只要是希利亚，他就都会喜欢。
幸运又不幸的是，幼年希利亚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天使打量着他这个“奇怪的人类”，突然想到了什么，拉住了他的手，说道：
“我觉得我好喜欢你，可是，该怎么样才能把人留下呢？”
什么？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凯撒觉得自己像是被呛了一下，强行平复心情之后才能面对这个变小了许多的希利亚。
“当然！我对人类其实没什么好感，但是你让我觉得很亲切……”
白色翅膀的未成体天使想要抱住他，却被他冷漠地推到了一旁，在接触到长椅之前变回了成年的堕天使。
“我也没想到会做这样的梦。”希利亚略显尴尬。
“重要剧情点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还不到六点，系统就冲了过来扯起了凯撒的领子。这只胖猫脸上的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里面仿佛闪着星光。
“今天就是林铭参加募捐会的日子！”
“虽然时间推迟了，但是在我这里还是关键剧情。这么关键的日期，肯定能让我们发现不少线索！！”
橘猫调出星网资讯，爪子拍在了头条上——
“全星际的盛事！‘天籁歌姬’林铭阁下今日将在尼克斯星D-1210分区举行助力活动，此次活动分为演唱、致辞、物资分发三个阶段，作为omega的代表，林铭……”
“等等，‘天籁歌姬’是什么？”
凯撒看着星网新闻最顶上的几个字问道。
他不记得希利亚给林铭拟定的称呼有这么……直白？
系统的回答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只听见系统语调上扬地说：
“就是5日那天凌晨2：00啊，段烨离打来了电话，让希利亚改一下宣传内容，把林铭的称呼改成他想出来的这个。”
凯撒也想起来了，握着咖啡杯的手指无意间收紧了些，将瓷白的杯子捏出了几条细小的裂纹。
“原来是那天……”
雾月5日，0：00-2：00，两人情难自禁，却在中途被一个通讯打断。
还有更多：
例如雾月3日，22：35，凯撒正和希利亚观看以帝国早期扩张时代的边缘星球悲剧为蓝本的歌剧《猫之死》，台上的少年主角正在为着他刚死去的爱猫流泪，剧情达到了高潮，希利亚就被通讯叫走加班。
再比如雾月1日，0：10，他们正商量着要不要打劫一下哪个本地组织玩玩，林铭就失踪了。
上午九点，D-1210分区。
凯撒和戴上黑蓝护目镜装成仿真宠物的系统来到了现场。
这里被临时搭起了一个台子，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四周悬挂了几个屏幕，每个屏幕上都播放着林铭的影像；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馨香，从头顶上投下了难得一见的人造日光。
几辆悬浮车穿过密不透风的高楼，停在了这片已经被鲜花装点过的区域，贵族们从悬浮车上走了下来。
而在更远处，他经过的那条路上，阴暗、肮脏和缺乏管理的痕迹没有丝毫改变。
这里的人逐渐增多，凯撒刚准备换个地方待着，就听到了一道尖利的叫声：
“啊啊啊铭铭我好爱你！我支持你一辈子啊啊啊！”
属实威力惊人，连他都被震住了一瞬，因此没来得及走，现在已经被卷进数量庞大的人群里了。
向声音源头看去，是一个身形娇小、打扮精致的男omega。男o穿着白色的小礼服，身上挂满了精巧漂亮的首饰，还拎着一只手包。周围的人群中，有将近一半也是这样的穿着。
这不会也是段烨离的“特别安排”吧？
希利亚这些天到底都被使唤着干了什么啊？？？
“你是男alpha还是男beta？”不知道为什么，打扮精致的男omega注意到了他，好奇地问，“是alpha吧？我就说很少有a能忽视铭铭的魅力！”
“你也是铭铭粉丝吧？”看来这个o不光主动凑过来和他搭话，还把他认成了同好，“我也是！我是专程飞到这里找铭铭的！”
“唉，铭铭真厉害，一天能去这么多地方，跑得我脚都酸了。好心疼啊，他还是人鱼呢，更娇贵了，怎么撑过来的啊。”
“对了，我叫齐皎～”男o打开了他的终端，似乎想要加上凯撒。
凯撒自然装作听不懂，任他怎么暗示都装不懂糊弄过去。
但是齐皎仍没有放弃，这时，他注意到了系统。
现在人太多了，凯撒已经将系统抱了起来，防止它被踩到。
“啊，好可爱的仿生猫猫！”齐皎做作地尖叫道，并试图去摸系统，“我能抱抱这只小猫猫吗？”
凯撒：“……”
系统：“……”
【系统内部通讯频道内：】
【系统：您不可能把我送出去的，对吧？】
【凯撒：你觉得呢？】
【系统：拒绝谜语人！】
【系统：你不会的？对吧？！不会吧！】
凯撒低头一看，系统居然已经被齐皎吓成了飞机耳。
【我们把他赶走吧？】
逗猫逗够了，该干点正经事了，凯撒对系统说道，系统连忙泪眼汪汪地点头答应。
“不好意思，它不喜欢陌生人。而且这里太吵闹了，我该离开了。”凯撒带着笑意挡住齐皎伸向系统的手，系统则把自己缩成一团，生怕被碰到。
看到凯撒的眼神它就知道，如果它被这个可怕的人类碰了，宿主们就会觉得它变脏了，觉得它变脏了以后就会嫌弃它。
它可不能做一个被宿主嫌弃的系统，那是系统失格，是可耻的失败！
【系统：我怎么觉得这些家伙和这个世界的画风都不太一致？】
【凯撒：你才发现吗？我以为主角和这个世界的画风就够不统一了。】
齐皎却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想到了林铭的直播，一股火气和期待着什么的兴奋涌入了他的心中。
如果他拍下了这个alpha的冷漠嘴脸，再借助家族势力煽动一下……
未必不能创造一个堪比林铭的直播奇迹！
然而，他刚刚打开那个隐蔽的通讯器，就听见了他此刻绝不想听见的声音——
“我是不是该告诉你，根据帝国法律，偷拍是违法的？”那人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你，你……”你怎么发现我偷拍的？！
齐皎万分惊恐，他这下顾不上自己腿上的伤势，摸向自己胸前的胸针，却发现那个微型摄像头已经不见了。
费力地抬起头，他看见黑发青年向他伸出了手，修长的手指间碾碎了什么亮晶晶的东西，那东西变作一道细沙，随风被吹走。
甩掉名为齐皎的奇怪omega之后不久，凯撒注意到了人群中另一个格格不入的人。
小麦色皮肤、深蓝发色、黄褐色眼睛的女性beta。
——麦肯的妹妹，同时也是火种组织里代号“烛”的成员。
凯撒没有忘记那个雇佣兵麦肯和他委托的“找妹妹”任务。那家伙确实挺倒霉的，以为认识凯撒是认识了个朋友，没想到他转眼就劫持了飞船。
“拍照。”
凯撒命令道。
“拍好了！要发给麦肯吗？”
系统替倒霉蛋感到高兴。
它其实不觉得那家伙很倒霉。虽然被骗了又被劫持了，但他可是认识了宿主啊！认识了宿主当然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系统对凯撒有着莫名的滤镜，就觉得所有人跟它想得差不多，完全想不到在凯撒所生活的地方会有一群人将凯撒本身视作厄运的象征。
“发给他，别泄露具体地点，告诉他别冲动也别过来。”凯撒说，“这地方很快就不安全了。”
他已经发现了数个形迹可疑的人，其中有疑似火种组织的，有本地地下势力的熟人，还有段烨离手下的……
无论是哪方，他们的神经都处于极度兴奋状态。冲突一旦爆发，注定会给不知情的人带来巨大的危险。
他可不希望自己眼前上演“好不容易找到至亲却立即生离死别”的苦情戏，所以让麦肯远离这个纷争之地是最好的选择。
接下来，就是跟踪“烛”，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了。
有着奇特深蓝发色的火种成员并未发现他，有些不耐烦地拨开了周围喧嚷的人群，朝着人海的另一边走去。
凯撒抬腿跟了上去，通讯器却传来了皇宫方上司的专属提示音，任务要求紧随其后响起：
“一定确保林铭参加的募捐会顺利召开，允许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