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十一点,夜色融融,春日的暖风徘徊在走廊,一圈又一圈,左云鹤又透过猫眼看了眼对门。

  隔音效果卓群的装修让整条走廊静悄悄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虽说蒋淮走之前,信誓旦旦说自己可以,但左云鹤还是不可避免担心对方,毕竟对方那副样子看起来实在太像逞强了。

  自己就去悄悄看一眼,如果没什么事自己再悄悄回来,左云鹤在心底偷偷告诉自己,身子却已经走到蒋淮家门口。

  “啪嗒”

  蒋淮的家门被轻轻推开。

  屋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好像是家里人已经就寝了。

  左云鹤松口气,刚想离开,忽然听见“ping”一声,像是玻璃瓶磕在地上的声响。

  左云鹤心一紧,重新走回客厅。刚一走出玄关,就嗅见了一股浓郁的酒味。

  有一道人影摊在沙发旁,周边散落着几个玻璃瓶子,借着透进室内的月光,左云鹤看清几个瓶子里有啤酒,也有红酒。

  林林总总开了快十瓶。

  左云鹤赶忙去摸蒋淮的脸,果不其然,在微微发烫。

  “唔——”

  蒋淮似乎是被他的触感惊醒,强撑着睁开眼,意识朦胧蹭了蹭左云鹤的手心。

  脸蛋软软的烫烫的,皮肤滑滑的,让左云鹤瞬间想到了今晚晚饭那个意外滚在地上的鸡蛋。

  “淮老师?”

  只剩蒋淮一个人醉在家里,左云鹤不用想也知道两人不欢而散的结局。

  之前补蒋淮的采访和直播时,蒋淮在其中讲过自己不怎么喝酒,为了保护嗓子。

  现在这副喝得意识不清的模样,心疼一茬一茬涌出。

  “淮老师?”

  左云鹤握住蒋淮腋下,试图把蒋淮从地上扶起来。

  “别——碰我。”

  蒋淮一字一字说得极清楚。

  “好,我不碰你,我给你先扎个头发,免得你再吃到嘴里。”

  左云鹤熟练从原口袋拿出发圈,试图帮蒋淮扎起头发。

  醉鬼一甩头,“不,呸——不能、扎头发。”

  左云鹤先是托住对方左右倾斜的头,才问:“为什么不能?”

  “因为,不、不喜欢。”

  左云鹤心间酸涩感更明显,“谁不喜欢,你不喜欢吗?”他收起手里的发圈,取而代之的是把蒋淮的头发挂到他耳后,防止讲话时再被对方吃到嘴里。

  “……妈妈,妈妈不喜欢,”,蒋淮声音含混忽然含混不清,小声又快速讲了一句“对不起”。

  左云鹤真觉得自己心都要碎在蒋淮那句道歉里。

  左云鹤:“但我很喜欢,可以露给我看吗,嗯?”

  左云鹤坐在沙发上,把蒋淮的头扶着靠在自己的膝盖上,他用手慢慢摩挲蒋淮垂下的头发。

  蒋淮似乎是在思考,酒精的作用似乎是开始加强了,他吞吞开口:“为什么你会喜欢?”

  “因为你长得很好看。”

  蒋淮:“骗人!妈妈、妈妈讲,不好看。”

  左云鹤手下动作一变,发丝缠进指缝。

  “为什么一定要听妈妈讲的呢,”,左云鹤哄孩子似的诱着蒋淮,“妈妈讲的不一定对啊。”

  蒋淮似乎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呜呜着“因为”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因为是妈妈。”

  朦胧的春末深夜里,室内的一切物什都只有轮廓,两人的呼吸,一道因为心疼放轻,一道因为酒意急促。

  “那淮老师,你选择了她成为你的妈妈吗?”

  左云鹤怜爱地用指肚厮磨着蒋淮的耳廓。

  “……没有。”

  听出动摇,左云鹤追问:“淮老师,妈妈是一个特殊的身份。但对每一个孩子来说,那不该是一个会伤害你束缚你的存在,不管是因为什么。”

  “抛去你是谁谁谁的儿子,你是蒋淮,这才是你更珍贵的身份。所以,不要相信那些她伤害你的话,好吗?”

  左云鹤的声音太温柔,能挤出水似的,低低缠上蒋淮的耳朵,话里的内容一字不落被蒋淮听到。

  蒋淮眼眶越发灼热,使把劲翻身把脸埋进左云鹤的双膝之间。

  “我……我没妈妈了。”

  左云鹤呼吸骤然一轻,两年不联系,来了之后先是让蒋淮难受,又这样果断抛弃蒋淮。

  即便是修养极好的左云鹤也生出了想骂娘的冲动。

  左云鹤手轻又轻,细细摩挲蒋淮,从耳缘到脸颊,他张口,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在一段关系的断裂面前,好像说什么,都显得太苍白。

  蒋淮也没等他的回复,他继续说:“……我想、想去剪头发,明天就——去。”

  “好,明天我陪你去。”

  “那现在要去睡觉吗?”

  蒋淮哼哼唧唧赖在膝盖之间不愿抬头,左云鹤又心疼又想笑。

  因为不爱喝酒再加上酒量出众,左云鹤一般都是负责照顾酒后朋友的中国好朋友。

  他见过酒后大吼大叫的,见过酒后乱跑,力气大到几头牛都拉不回来,但还没见过蒋淮这样乖的。

  现下蒋淮闹着不愿意去睡觉,左云鹤终于有了照顾醉鬼的实感。

  “你再不睡觉,明天剪头发排不上队的。”

  左云鹤手插进面朝自己的蒋淮的腋下,一使劲,把对方抱到自己怀里。

  蒋淮的头伏在左云鹤肩膀上,酒味越发浓郁。

  “那……,你给我、讲故事,我、我睡。”

  “好。”

  左云鹤把蒋淮托臀抱起来,像抱小孩儿一样让对方挂在自己怀里。

  还要听故事才睡,真是小孩儿一样了。左云鹤心下偷笑,胸腔极轻快震颤两下。

  替蒋淮换衣服擦脸的时候,蒋淮全程都没有动静。左云鹤以为对方已经睡着了。

  以为自己逃过讲故事这一环节的左云鹤松口气。

  刚打算走,衣角被揪住,“……故事。”

  转头就看见蒋淮露出被子的两只眼睛正圆溜溜睁着,盯在他身上。

  还记得这茬呢。

  “好好。”,左云鹤这才坐在对方床头前的地上,伸手把对方蒙住鼻子的被子往下拉拉,开始绞尽脑汁想着自己知道的童话故事。

  “有一个小女孩,她总戴着红色的帽子,在深林里采蘑菇。但有一年冬天,天很冷,城里火柴供应不足,小女孩就改行,专职砍森林里的树木做成火柴来卖。但森林的树木怎么能乱砍呢……”

  蒋淮眨眨眼,看着左云鹤,看起来是很感兴趣,眼神催促他继续往下讲。

  左云鹤又是一通费劲的回忆。

  “森林里有两只熊,他们是东北熊,平日里老爱护这群树木。于是,小女孩就和这两头熊对上了。快开春的时候,小女孩不再需要火柴,他们的关系又变好了。两头熊送给了小女孩一个苹果,以示他们和平相处的未来。”

  “小女孩毫无戒心吃掉了苹果,但她没想到这是个毒苹果……然后她遇见了七个矮国王子……小人鱼……”

  蒋淮呼吸渐渐平稳,慢慢睡着了。

  睡着之际,残存的理智隐隐在叫嚣,熊好像冬天会冬眠的……

  酒醒之后

  断片最好

  不然,建议手动失忆。

  翌日,

  蒋淮坐在自己床上,口腔里的渴意难以忽视,整个嗓子都是灼烧感,宿醉感强烈。

  蒋淮拿起床头的水“吨吨吨”往下吞,喝完才想起来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床头的水杯。

  自己没有在床头放水杯的习惯,想必是左云鹤昨晚照顾自己时放的。

  一想到左云鹤,蒋淮就回忆起昨天晚上自己发酒疯缠着对方讲故事的模样。

  手一抖,水杯掉在了身上的被子里,还好里面的水都已经被喝光。

  左云鹤是真不会讲故事,蒋淮看着落在被子上的水杯,转而想起在讲故事之前左云鹤的一言一语。

  昨天晚上左云鹤坐在沙发旁细心安慰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好像经过了慎重思考,不是因为急着安慰他才脱口而出的胡言乱语。

  他说话又轻又哑,话音清风一样拂过耳畔,又酥又麻。

  早晨本就算是人欲望比较强的时候,蒋淮这么一想就隐隐有异动。

  还好酒精会麻痹人的性能,不然昨晚要丢人了,蒋淮叹口气。

  还没缓过来,蒋淮一眼看到墙上指针指到九点半的时钟,惊得一弹,连忙从床上爬起来。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

  蒋淮从手忙脚乱中恢复镇定,好像录音工作昨天就已经结束了来着,蒋淮想着昨天米粒对几人的安排,说是今天会有一个试听会。

  时间安排在晚上八点,蒋淮终于松下提着的这口气,能够安稳走进浴室进行宿醉之后的清理工作。

  这一身酒味,也太大了——

  收拾好自己,蒋淮下一步就是想收拾自己昨晚留在客厅的烂摊子。

  结果,没有酒瓶,没有昨夜他醉酒后踢乱的物件,客厅整洁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茶几上留着一条便签。

  ——淮老师,下次喝酒记得找我,一个人喝多没意思。

  便签最后还留了一个小笑脸,很轻易就让蒋淮想到了昨晚左云鹤的照顾。

  “喵喵!喵!”

  回忆还没拉起帘幕,团子的叫声把蒋淮叫回现实。

  笼子里的团子已经比当初刚来到家里胖了不止一圈,肚子上的赘肉顶出被毛,摇篮一样坠在团子下腹,已经可以称得上“猪咪”二字。

  虽然腿还有些坡,但能看出来,一点也没影响团子的活泼。

  “抱歉抱歉,昨晚这么大酒味,熏着你了吧。”

  蒋淮把团子从笼子里抱出来放到地上。

  原本蒋淮是不打算把团子关进笼子里的,但自从前几日团子在蒋淮沉睡时在家里的客厅跑酷,乒乒乓乓响了一夜。

  顶着熊猫眼起床的蒋淮知道,这笼子是不买不可了。

  这也就导致没被关过笼子的团子每天早晨都急着想从笼子里出来。

  “你要是晚上不跑酷,犯得着关你笼子?”蒋淮手指点在团子看起来气鼓鼓的头上,被团子作势一伸爪,蒋淮收手,“还挺凶,昨天怎么不见你凶她。”

  蒋淮又试着伸手去抱团子,但团子挣扎着很快跑开了,撒欢儿似的屋里蹦来蹦去。

  留下蒋淮坐在沙发里,昨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蒋淮就算再怎么强装无事,还是不可避免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情绪低落下来。

  不知道坐在沙发上想些什么,阳光慢慢照进阳台,阳台口映出一圈白光,刚刚好停在两盆多肉之外。

  蒋淮这才发现,两盆多肉被人移过了位置,原先蔫巴的叶子已经被剪掉,叶片上还留着新鲜的水珠。

  这段时间,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蒋淮已经很久没能精心照顾这两盆多肉。

  想也不用想是谁做的,蒋淮目光定定看向自己家门的方向,好像那扇门背后存在着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淮淮本性就是太善良,他把家人之间的关系看得太重,导致他束手束脚的。

  虽然我前面写淮淮的善良让人沦陷,但同样,也容易给淮淮带来伤害。

  (抱抱猫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