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段时日未见，林青然依旧还是记忆中的样子，相貌柔和温润，带着病弱气，只是此时脸色不是太好，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一样，展现出一种委屈又默然的神态。
“老师，你怎么也来了?”
林青然见到陆书珩，忍不住开口道: “也是来劝我的吗?”
他是真的忍不住。
因为裴听澜过来找他，竟然是让他主动出面将事情给收尾，让他不要再追究那幅画的事情，想让这件事赶快平息下来……裴听澜是为了沈乐郁，所以才过来跟他求情说话!
那陆书珩呢?
为什么也这时候过来?
难道也是为了沈乐郁?
这才多久，他才出国多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青然在极力控制着自己。
可是从裴听澜过来，再到他开口说出自己目的那一刻，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一样，一片恍然。
怎么就是为了沈乐郁过来的?
茶几上那幅画他都拿出来了，裴听澜为什么还说这种话?
难道不该是心疼他吗?
林青然想不明白。
只觉得一股烦躁疯狂上涌。
赵兰也在，脸色有种不太看得不出来的纠结神态。
但也确实是纠结的，刚才裴听澜说这事由林青然出面，改变口风，很容易就能解决，兄弟两个之间的事，没必要一直闹在外面去，让林青然先退一步，再由裴听澜去说服他那大儿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其实这种安排，对谁都好。
赵兰自认为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儿子遭受那种攻击，也不是她愿意看见的，所以裴听澜这个提议，她其实是认可的，但知子莫若母，赵兰能明显察觉到，她小儿子不愿意。
是啊，要是这样做，那她小儿子岂不是受了委屈?
本来身体就不好，而且才刚回国，还发生这种事，赵兰劝说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这会儿觉得当母亲的，可真为难。
想来想去，还没来得及开口，陆书珩又来了。
听小儿子终于忍不住开口，赵兰不禁叹了一口气，没等陆书珩开口回答，率先开口道: “青然，小裴刚才的提议也是好心，不想你和你哥闹生分了，你老师过来这里，应该也是担心你。”
“不过……”
说到这里，赵兰话锋一转，又看向裴听澜: “小裴，阿姨也知道你的意思，但你不了解郁郁的脾气，他根本不听话的，我先前就给他打过电话，一个道歉就能解决的事情，他根本不情愿听我这个当妈的话。”
“要是让青然听了你的话去办，委曲求全，不是我说，郁郁这孩子，恐怕以后更要翻了天了。”
想起之前沈乐郁挂断她电话，软硬不吃，柴米不进的样子，赵兰越说越不满: “现在又在网上发的那是什么，到这份上了还嘴硬，根本就是要和青然对着干，要气死他弟弟。”
“明知道青然身体不好，还要僵持着闹。”
“小裴，你应该去劝劝郁郁，而不是来找青然，也就我们青然好说话，脾气软，要不然……”
裴听澜越听，眉心越是蹙了起来。
终是忍不住开口打断: “赵姨——”
“这幅画……”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声音和他一同开口。
是陆书珩。
只见陆书珩不知何时竟拿起了茶几上那幅画，好像有些小心一般拿在手里，看一眼，又看向林青然。
语气听不出什么来，却又像是怕触及到什么一样，低声开口道: “青然，这幅画是你小时候画的。”
林青然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就又听陆书珩问道——
“这画是你的自己吗?”
林青然一顿，看看画，又看了眼陆书珩，然后想到沈乐郁画的那幅画，下一秒，摇了摇头。
“不是我。”
陆书珩呼吸一窒，刚要缓口气。
“只是一种隐喻，不是任何人。”
见陆书珩直直看着他，林青然抚了抚胸口: “老师，您也知道我从小就身体不好，这幅画上的人坐着轮椅，坐在树下，只是一种隐喻和向往，不是我，但也是我，应该是小时候的有感而发，如果不是哥……”
“我也不知道哥哥他从哪里看到的。”
“如果不是在国外看到哥那副得奖的作品，我都快忘了这幅画了。”
那是林青然惯用的语气，淡然平静，好像不在乎什么一样，却又表现出了什么，他身体不好，所以才画的这幅画，是一种隐喻，一种渴望，可却被沈乐郁拿来参了赛，沾染上了名利。
他从来不会真的说沈乐郁哪里不好。
但显而易见，这一对比起来，沈乐郁所做的事，就是在欺负人。
林青然这么说着，却没发现在他说起“不是任何人”开始，陆书珩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仿佛死死绷着什么，指尖甚至几不可察的颤抖着，好像在忍耐着什么，又像是已然承受不住了一样。
“听澜，我知道哥哥给你补过课，你不想事情闹成这样，不想我们两个闹成这样，但是哥哥他——”
“以前沈乐郁也住在c县对吗?”
陆书珩倏然看向赵兰，几乎用了所有力气，才勉强维持住一份看似平静的姿态。
可每说一个字，就像是吐着一口血腥气。
因为一旦验证了真相，一旦验证了……那他从头到尾，都做了什么啊。
“沈乐郁……”
陆书珩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盯着赵兰，一字一顿哑声道: “他小时候，是跟着自己外公住的吗?”
林青然骤然一个咯噔。
勉强开口道: “老师，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我们现在也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啊。”
裴听澜也是不解: “是啊，陆书珩，你突然绕到这里干什么?”
陆书珩不理会两人，甚至连目光都没转过去。
林青然不由得更急: “老师——”
“先闭嘴!”
陆书珩猛地提高了音量。
然后喘了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一下了，继续看着赵兰: “麻烦您回答我。”
赵兰很是不解，看看面色有变的林青然，目露不解的裴听澜，再转向一直盯着他不放的陆书珩，下意识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 “郁郁5岁之前，来b市之前，都是跟着他外公的，怎么了吗?”
怎么了……
陆书珩想扯一扯嘴角，却连自己是否有动弹都不知道。
仿佛没了知觉一样。
然后又听自己问道: “那‘小宝’这个称呼，您父亲也是这么叫他的吗?”
“啊，是啊。”
赵兰掖了掖耳边的发丝: “我们那里基本上都习惯这么叫孩子，不是什么特定的小名。”
“说起这个，我爸喜欢这么叫郁郁，我当时带着青然另住别的地方，也这么叫青然，后来两个孩子到一块儿，还因为这事儿吵架了呢，然后就谁都没叫过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赵兰的话有些说不下去，因为感觉到了极其凝重的气氛，陆书珩的脸色，简直难看得要死。
“怎……怎么了，陆老师，你这到底是——”
“您问我怎么了，不如问问您儿子都做了什么。”
陆书珩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开口，然后看向林青然。
“什么意思?青然又怎么了?”赵兰满脸不解。
裴听澜这时候也终于察觉到似乎哪里不对。
“陆书珩，你究竟什么意思?”
问完这句话，裴听澜下意识看向林青然。
随即骤然怔了一下，发现林青然脸色有种说不出的慌乱感，又像是在极力维持着镇定一样。
“青然哥，你怎么……”
“这画上的人是我，你不知道吗!”
“什么——”
裴听澜猛地转头看向陆书珩: “你在说什么?”
陆书珩却只盯着林青然，温雅俊美的脸，此时却显得有几分狰狞: “什么一种隐喻，不是任何人……这幅画上的人是我，画的是我在福利院!这根本不是你画的，这幅画……这幅画是沈乐郁画的，是他的对不对?!”
“什么意思?是沈乐郁……”
裴听澜不禁站了起来，看看陆书珩，又看向林青然。
青然哥说谎?!
这幅画上的人是陆书珩?!
这到底……
“你叫小宝，可你没告诉我沈乐郁以前的小名也是这个!还有你根本没去过福利院，你根本没和你外公住在一起!你是在c县待过，可沈乐郁从小也是在c县生活，林青然，你骗我，你根本不是我小时候认识的——”
“我骗你了吗?”
林青然打断陆书珩，深吸口气: “陆老师，我真的骗你了吗?”
“你问的那些问题，我也都如实回答了啊，只是没说全面而已，而你，也没继续往下问，为什么呢?”
“林青然!”
陆书珩脸色扭曲，却下意识后退一步。
为什么……
“因为我生日那天，你听人说我不在的哥哥哪里哪里不好，小时候还掐死过一只小狗，那大概不是你心目中小宝的样子吧，所以你问了我那几个问题，我回答了，你也就认定是我了，对吗?”
“不对，不对……”
陆书珩咬着牙: “我不是……”
“是不是，只有你自己清楚。”
林青然也站起来: “那之后，你再没有和我说过别的，也没和我相认，没说过你小时候在福利院的事情，什么我都不清楚，你只是一味的对我好，主动说当我的老师，拿我当你小时候认识的弟弟对待——”
“可这也不是你拿着沈乐郁的画来攻击他的理由!”
陆书珩喘了口气，眼睛竟然冒上了血丝一样，盯着林青然: “说了这么多，你也无非是在给自己开脱，我怎么样，也掩盖不了你冒名顶替，混淆视听的做法，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林青然，拿着沈乐郁的画，说成是自己的，再去攻击沈乐郁，你安的什么心?”
“一直以来，你披着的都是什么皮?!”
林青然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又难堪起来。
一旁赵兰终于回过神，忍不住打断: “陆老师!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这幅画是郁郁画的，这怎么——”
“作为母亲，这幅画究竟是哪个孩子画的，您真的不清楚吗?”
陆书珩转过头看向赵兰，目光刺人，仿佛如果不把心中痛的地方发泄出来，那会立即让他腐烂发臭一样。
“这幅画是您小儿子画的，您真有印象?!”
“我……”
赵兰说不出话来，不知想起什么，脸色也骤然变了。
“青然……你，郁郁他……这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是你哥画的，那你为什么……”
“是我画的。”
林青然青白着脸开口，看着陆书珩: “说是沈乐郁画的，你有证据吗?”
他连哥都不愿意叫了。
反正都这样了，那还装什么。
裴听澜意识到什么，看着林青然，忍不住后退一步。
林青然感觉到了，脸色又差了一分，强忍着难堪，看向脸色极差的陆书珩: “连当事人都没有证据，沈乐郁他只能憋着，吃这个亏，就像你之前把他认错是我，无视他，我看着都想发笑——”
“林青然!”
砰的一声，眼前的茶几竟被陆书珩一拳砸裂，指骨的血沿着茶几裂缝蜿蜒而下，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吓得林青然和赵兰都忍不住惊骇后退一步。
裴听澜拽住林青然的胳膊，咬牙一字一顿道: “这幅画，是沈乐郁小时候画的?”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污蔑他?!”
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此时裴听澜看着林青然，仿佛不认知这个人了一样。
还是他从来没看清过?
为什么要这么污蔑沈乐郁，甚至之前还能理所当然，心安理得的继续往沈乐郁身上泼污水?!
裴听澜想到了沈乐郁给他打的那个电话。
他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他不相信沈乐郁……
那明明是沈乐郁自己的画，如今却因为自己的画遭受这些，沈乐郁该是什么想法和感受啊。
一想到这里，裴听澜下颌都绷紧了，抓着林青然越发用力，只感觉自己好像呼吸不上来一样。
“青然哥，林青然!你说话啊!”
“你让我说什么。”
林青然一把甩开裴听澜的手，然后又看向陆书珩: “没错，这是沈乐郁的画，包括那个木头小狗，外公送给沈乐郁的，都是小时候妈妈从沈乐郁那里拿过来给我的，怎么，你们现在要为沈乐郁鸣不平吗?!”
“什么，竟真的是……”
赵兰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林青然盯着陆书珩手里那张纸，嘴唇发白: “竟然画的是……没想到是在这里出了错，可你们有什么办法，就算老师你说这画上的人是你，可是你们又没有证据——”
这时候，门开了，林广平从外面快步走进来，脸色很不好，拿着个手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进来，就走向林青然，开口就问: “网上这是怎么回事?!”
“这画不是你小时候画的吗?怎么又成沈乐郁小时候画的了?!”
什么?!
林青然脸色骤变，他爸刚才又不在这里，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的?!
“爸，发生了什么?”
林广平像是气得不行。
他是从公司赶来的，现在这已经不是林青然和沈乐郁的事，而是事关他的公司!
之前网上声讨沈乐郁的事态闹大时，他没管，觉得给小年轻一个教训也行，可现在，事态的转变几乎颠覆他的认知!甚至转变得让他措手不及!
“发生了什么?你上网看看啊!”
林广平实在是控制不住脾气，看到网上事态转变的时候，几乎是眼前发黑，立即就赶了回来。
他必须把这些事弄清楚。
否则后续事情处理不好，那影响的可不止是他儿子……
见林广平是这种态度，林青然的心跳突然加快起来，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连忙拿出手机——
【什么情况，这些照片是什么情况?还有这两个小孩……】
原本压下去的事态又冲了上去，但舆论的风波却发生了转变，起因是有营销号视频在一开始放出了一组照片，指明照片的拍摄地点是一家福利院，而就那么巧，有一张照片是这样的——
在一颗树下，有个坐轮椅的男孩，大概10岁左右，看着眼盲一样，双目无神，而在他旁边，则还有个5岁左右小男孩，乖乖巧巧趴在比他大五岁的哥哥腿上，正笑着抬头说着什么。
再往后，还有很多照片。
应该是福利院办什么活动，或者过什么节日拍下来的。
照片中有很多10岁男孩的身影，同时偶尔也能看到小五岁的孩子，有时候被一个笑容和蔼的老人拉着，关于福利院的相册上面，有指明是xx年xx月xx日，感谢志愿者来做义工，特此留念等等。
而后画面一转，有一段交谈的音频。
【哦，你说的是经常跟外公去福利院那小孩啊，是叫什么来着……】
【哦对对，姓沈，叫什么郁郁，我记得他爸就姓沈，印象深刻，因为小孩挺可怜的，刚出生就没了爸，然后那个妈也去了外地，说是做什么工作，都没怎么回来过。】
【是呢，一直都是他外公带他，而且总是跟他外公去福利院做义工……哎，后来那小孩外公去世，被他妈带走了，好像是他妈回来没多久，他外公就不知怎么的去世了……】
【哎呦，造孽哦，听说他妈回来的时候，又有了一个只比他小1岁的儿子，你说说这事……】
【……画画?当然啦，他外公以前就在这里，我们小区这个地方，不去福利院的时候，就经常跟人来这里下棋，他外公是老师嘛，带孩子也有一手，这孩子也乖，就跟着他外公，经常在这里画画，自己画着玩。】
又换了一段音频，注明采访人是已经退了休的福利院院长。
【……记得很清楚啦，经常跟着外公来我们院里做义工的孩子，叫沈乐郁，因为和我们院里一个孩子玩得很好，那孩子因为意外眼盲看不见了，那段时间挺难的，多亏了小宝这孩子，哦，他外公习惯叫他小宝……】
【那孩子挺喜欢画画的，还说要送一幅画给哥哥，自己画的，也说要给我看呢。】
【哎，可惜了，最后那孩子外公去世，那孩子就再也没来过了，后面我打听着，应该是跟他妈走了，总之大概就是这样……这照片都在这里了，我那时候就喜欢拍照，都留着呢。】
两段音频之后，是给出的之前那张照片和泛黄画作的对比图——除了没有那个5岁的孩子，不管是那棵树，还是坐着轮椅失明的10岁男孩，亦或是有着明显特征的背景，几乎都一模一样。
而只要逻辑没问题的，都能明白那个5岁的孩子，叫沈乐郁，而不是林青然。
并且这幅画上的小少年，竟然是有人物原型的!
那不是凭空想出来的，而是存在儿时记忆中的画面。
【别说什么林青然也去过福利院，那时他和他那个妈虽然也在c县住着，但一直躲着不敢见人呢，再加上这个所谓的病弱弟弟，为什么会从小身体病弱呢，因为是早产儿啊，他妈曾差点被原配打掉胎，啧啧。】
营销号给出了时间线。
赵兰刚生下沈乐郁就离开c县，结果却又怀着孕回来。
但却不是回自己的家，而是在离家最远的地方住了下来，期间没和自己亲爸有过多少接触。
再之后，遭意外被人送去医院，早产生下林青然，一直养到4岁，这个时间，正是林广平终于和原配离婚的时间，紧接着，赵兰去找自己亲爸摊牌，没多久，父亲去世，走的时候，是带着两个孩子离开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很多事都会留下痕迹，只要有能力查，必然是能够查到的。
而且留下的证据也不少。
更何况林广平当初事业正是上升期，他和原配闹的官司，不说人尽皆知，也是风波不小，毕竟当初说什么原配生不出孩子，才要闹离婚，到最后不止是离婚，还打了许久官司，这事儿有一段时间还被当做谈资呢。
只是没想到，在这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多事。
【我特么……震惊我八辈祖宗，这反转来的!得亏我之前没草率发言!】
【所以是林青然说谎，那幅画就是沈乐郁小时候画的，画里面的人还有原型，是沈乐郁小时候认识的?!那林青然图的什么啊，其实该不会是他嫉妒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吧?】
【不说别的，这画怎么到林青然手里的?还有用自己哥哥的画来陷害自己哥哥抄袭，这人太可怕了吧。】
【鸡皮疙瘩起来了。】
【不是，就算这画的事情是沈乐郁无辜，但他小时候掐死小狗那件事，总不会是无辜的吧?林家的保姆都出来指正了，这板上钉钉的事情，不是吗?】
对，对，还有沈乐郁掐死狗那件事。
林青然颤抖着手，感觉呼吸急促了许多，但只能不断安慰自己，至少现在沈乐郁也不是全然无辜，和他半斤八两，只要揪着这点，关于画这件事，他到时候还可以找理由摆脱——
才想到这里，突然听到李红琴骤然失声惊呼。
“青然，你和郁郁……怎么是你?!”
霎时间，林青然一阵眼前发黑。
裴听澜几乎是立即又去看还有什么，心跳得飞快。
又是一个视频。
但这次是监控视频，而且看日期，竟然是十几年前的，地点显然是在一个后花园，有两个小男孩，看着年岁相差不大，都是六七岁的样子，能看出其中一个，就是之前5岁的沈乐郁。
另一个看起来要小一些，脸色有些苍白和虚弱。
7岁的沈乐郁在跟一只小狗玩，那只小白狗一看就是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抱回了家，胖嘟嘟，奶呼呼，追着小男孩蹦蹦跳跳，能看出男孩也笑得很开心。
而另一个，从一旁走了过来。
之前就在一旁看着，死死盯着眼前的一幕，哪怕监控不清晰，也能看得出来这个看上去脸色苍白的孩子，不止没有任何表情，而且在看着这一幕的时候，竟很像是在算计着什么一样，然后终于走到男孩和小狗身边。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下一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较小一些的孩子，骤然将大一点的推倒在一边，然后掐住那只小狗，狠狠往下一摔，又是上前掐住，几乎全身都在用力。
而倒在一旁的孩子，像是吓住了一样，等反应过来想要上前，又被推倒在地。
那小狗才出生没多久，蹦跳的时候还能脸着地摔倒，被一个六岁的孩子又摔又掐，根本抵不过……
而等小狗没了动静，那孩子竟也往地上一坐，像是驾轻就熟，一点也不用准备一样，很快就哭了起来，还转身把那只小狗抱进了怀里……再之后，一个保姆出现，看那孩子待在保姆怀里，指向大一点的孩子说着什么。
【这是当年从林家偷来的监控，对林家就说是监控坏掉了……】
【我媳妇儿说亲眼看见了，他们妈就信了，而且他们家那小儿子一向身体病弱，谁敢相信这样一个孩子会突然掐死狗啊，我媳妇儿查监控的时候也差点吓傻……】
【那从小就跟着照顾小儿子，加上那个妈偏心死了，大儿子又是寄人篱下，就算查到监控，知道那小狗究竟是谁掐死的又怎么样，说出真相，这不是把人得罪了嘛。】
【还不如按照那小儿子说的那样，嫁祸给大儿子，还能讨着个好。】
【……之后我们就拿着这个视频……林家那小儿子，林青然，小孩狠是狠，但不知道有监控这东西，我媳妇儿算是帮了他忙，这么多年都……但现在要点钱费劲死了，我这实在是太缺钱……】
某仓库里，梁安还被关着。
他不是做生意缺钱，骗了李红琴，是赌//博，借高利贷缺钱，而且数额越滚越大，没办法了，有人找上来，说是能给他一大笔钱，结果就一个头脑发热，把视频给了出去，还抖落了那么多话……
结果根本不是要给他钱!
梁安气得发疯，又恐惧，而现在，有人拿着手机给他看，什么都揭露出来了，根本挽回不了了。
“你是想被追债的打死，还是乖乖被送进去?”
“林家已经自身难保，林青然，呵，更是不知道什么下场，还有你那个婆娘，啧，你们要是实在夫妻情深，我们殷总说了，可以现在就放你出去，之后的事……”
“不不不!不——”
梁安连忙摇头，被放出去，他就真的没钱还了，真的会被打死的!
来人嗤笑一声，收起手机。
“那等着警察来吧。”
梁安岂止是脑袋发热把视频明码标价，还被套出许多话。
包括李红琴当年的选择，背地里又将查到的监控偷偷带走，然后又用监控在林青然长大些后，软威胁林青然，保持着这么多年的金钱往来，但时间能抹淡一切，当年的威胁，随着岁月渐渐消散不少。
用多了，就不值钱了。
更何况林青然这么多年，几乎是有机会就要将这件事刻在沈乐郁身上，所以就算李红琴再拿出监控来，只要把控得当，大概也引起不了多大的风波。
可他哪里想到，这巨大的反转风波是他一手操持起来的。
现在这监控一出来，就犹如在滚油里浇上了慢慢一瓢水，刺啦四溅，震得人瞠目结舌，不敢相信。
当然，也不寒而栗。
谁能想到，连掐死小狗这种事，都是嫁祸，都是栽赃，都是陷害!
【我真的……看吐了，鸡皮疙瘩起一身。】
【林青然才是心理变态吧，不，他是真的心理变态吧，啊啊啊，这什么人啊!!】
【之前说什么沈乐郁二次高考，是报复心强，放屁吧，人家小时候就那么喜欢画画，结果来到林家，被说什么根本没画过画，看看这妈偏心的样子，林家会给他花钱学画画?不会是自己喜欢，但成年才能做选择吧?!】
【不是，没人说沈乐郁怎么这么惨啊，他一直生活在什么环境下啊，这要是我的话，估计要疯了!】
【林青然好恶心，我们被他拿傻子，那枪打，还有他怎么有脸说出那种话质问沈乐郁的?我后背简直发麻，这种人太恐怖了，心理扭曲吧，能不能送进精神病院?】
【那个保姆呢，之前发声的那个保姆呢!简直一样恶心!啊啊啊!妈的，都把网友当傻子!】
【豆沙吧!把那个保姆送进局子好吧!】
…………
被骗，被当枪使的网友在发疯，彻底孽强制反馈，触底反弹，以成倍的怒气炮轰了回来，热度瞬间飙高。
这种情况，简直止都止不住了。
事态急转，让人措手不及。
林青然看得眼前发昏，呼吸急促，几乎快要喘不上来气，这时候被猛地又拽住了胳膊，而后按住双肩，那力道几乎要把他的肩膀捏碎，抬起头，对上裴听澜目眦欲裂的目光。
“那只狗……”
裴听澜手机摔在地上，几乎是咬牙才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那只狗，是你，是你……不是沈乐郁，不是他……”
“林青然!你怎么能……”
裴听澜喘着气，只觉得眼前人面目全非，恐怖至极: “你怎么能十年如一日的说谎，陆书珩说对了，你到底披的什么皮!做出这种事，一直以来，你都不怕做噩梦吗?!你是不是疯了!”
比起陆书珩，这件事的真相，更让裴听澜接受不了。
因为裴听澜几乎是从小就听着另一个版本，一直以来，都认为掐死小狗的，是沈乐郁，他一直都听着的是这个说法，可今天，网上的监控视频，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不止是刺痛了他的双目，更是刺痛了……
所以一直以来，沈乐郁都在承受什么啊?
每次他那么说的时候，沈乐郁都是什么感受?!
他一直……一直以来，是什么心情……
裴听澜简直不敢想。
而后就全化作对眼前人的愤恨，恶心，只觉得真要作呕一样，一种反胃的感觉不断涌上来。
“你怎么能……”
裴听澜几乎要把牙咬出血。
“林青然，你简直令人作呕，你让我恶心!”
“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沈乐郁!他哪里对不起你!”
“他身体好就是对不起我!”
林青然控制不住大吼，被裴听澜的目光几乎刺痛到浑身抖动，还有感受到的，陆书珩的目光，以及……他妈看过来的目光，余光瞥过去，完全是不敢置信，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多可笑，难道他妈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都是自己的亲儿子……
“对，我就是嫉妒他身体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凭什么，凭什么我要整天这不能干，那不能干，动不动就要吃药打针输液，而沈乐郁……凭什么他那么开心，还能跟小狗一起玩，凭什么……”
“那你也不能那样对他，你又凭什么那样对他……”
陆书珩喃喃着，浑身冷彻骨一样。
从看到视频起，看到院长手里的照片起，整个人就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中，可谁都能看出来，那只是表象，实则早已震荡不休，翻涌不休，快要抑制不住一样。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
陆书珩说着，像是终于反应过来。
再也不想将眼神留给多余的人，转身就走，从快走，到迫不及待的冲出门去。
“我也要去——”
裴听澜也要转身，却反被林青然拽住了胳膊。
“听澜……”
这会儿林青然语气哀求起来，像是想抓住什么一样。
裴听澜转头看向林青然，在林青然恳求的目光中，一字一顿开口道: “你可以去看看医生……我觉得你真的需要去看医生，还有，好自为之，以后，我们保持距离。”
“但你欠沈乐郁的，希望你还给他，给他道歉，否则的话……”
“否则什么?”林青然青白着脸，咬着牙。
裴听澜扯出胳膊，认真道: “我会替他讨回来。”
说完，转身就走。
林青然崩溃在裴听澜身后大吼——
“你又装什么!你以前是怎么忽视他的，难道你忘了?!”
裴听澜听在耳朵里，脚步却没停留，只是在心里想到，所以我会补偿他，会补偿他的……
“啊啊啊!!”
林青然发疯大叫，急促呼吸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骤然看向赵兰。
“妈……”
然而赵兰却猛地后退一步，像是不认识他了一样。
这是她的儿子吗?
赵兰不知第几遍看着手机上的内容，几乎要把那些字眼刻在心里了，又像是不认识那些字一样，她的小儿子，是她小儿子掐死了那只狗?然后还和李红琴一直有金钱往来?
李红琴，那个现在还和她关系不错，在她看来可以算是知心人的姐妹，竟然……
她的大儿子是无辜的。
从来都是无辜的，那她一直以来，都做了什么啊?
只要想到自己一直以来说的，做的，那一瞬间，赵兰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眼前都黑了。
“妈!”
“妈你看看我……”
赵兰没晕，扶着沙发扶手，快要喘不上来气的人是林青然。
只有一个是事实，那就是林青然的身体的确不好，现在又接连遭受冲击，几乎崩溃，不愿意认清事实，也不想承认事实，像是要求可怜一样，一直在叫着赵兰，然后放任自己身体去感受情绪刺激。
终于，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啊!青然!!”
赵兰回过神，尖叫着去扶。
却在接住人的瞬间，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视频中将狗又摔又掐的小孩，那么熟悉，就是她怀里的……
下一刻，赵兰浑身一颤，差点没抱住林青然。
她又想起大儿子。
不由得看向门口，已然是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了。
而另一边，沈乐郁又一次醒来，发现变天了。
————————
还要继续打脸的
哇，不敢相信，我真的发力了。
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