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郁敲响理疗室的门,里面响起殷少宸的声音,随即他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殷少宸那双腿上的伤疤。

  都是做完手术后留下的,不可避免。

  见他进来,殷少宸不由得动手想要将腿遮盖住,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于是轻轻叹了口气,叫护工先出去。

  “我还没问过你的情况。”

  沈乐郁靠近过去,视线落在殷少宸那双腿上。

  “这两年做过几次手术,腿比以前更有知觉了。”

  殷少宸语气轻松,说得简单平淡,但瘫了的腿,哪有那么容易就恢复知觉,这其中要付出的精力和时间等等,绝对不少,也不轻松,就如这腿上的疤痕,一道道,留下的痕迹很清晰。

  这在他离开前,都是没有的。

  沈乐郁深吸口气: “你之前说,你的腿现在有更大几率站起来。”

  “嗯。”

  “那为什么还不安排做手术?”

  殷少宸有些沉默,半晌才开口道: “也只是有更大几率会让我重新站起来,但最终结果如何,并不能确定。”

  “那你还要来找我。”

  沈乐郁偏了偏视线: “在国外见到你那天,你说是因为你的腿需要治疗,并且情况不乐观,所以才……”

  “那现在呢,你又说不能确定结果,却要把我找回来。”

  “殷先生,你做事这么儿戏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时候变了想法,就又是另一种态度,我是走是留,根本不是我自己说了算的,就连现在让我留在这里,表面上是因为关伯,实际上不还是你——”

  “郁郁,我每时每刻都在后悔。”

  殷少宸低声叹息: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想让你一直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可到时候,我就会成为桎梏你的另一重枷锁,把你困在另一个地方,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也不敢。”

  “我一直都认为,感情是能够消耗的,就像我父母,裴听澜的父母,想必他们都经历过一段恩爱的时间,可结果呢,裴听澜的母亲和我父亲,在相遇之后,毫无负担的背叛了他们各自的爱人。”

  “裴听澜的母亲宣芷柔,自尊心很强的一个女人,她逐渐受不了裴礼的温吞,觉得裴礼在事业上不求上进,守着一亩三分地,原地踏步,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逐渐不甘心那样的生活,也越发消磨了两人的感情。”

  “我母亲,她也是个温柔的女人,嫁给殷仕诚之后,就安心当起了家庭主妇,在家里,可以说是面面俱到,可那也不是殷仕诚想要的,他想要能在事业上帮衬他的女人,而不是我母亲那样和他没有共同话题的人。”

  “所以殷仕诚遇到宣芷柔,他觉得他们两个才是最合适的。”

  殷少宸自嘲一笑: “他们两个都认为彼此才是真爱,所以在宣芷柔怀了宣辰之后,殷仕诚认为那才是他真正的儿子,是继承了他血脉的儿子,而我,不过是个绊脚石。”

  “我和我母亲的存在,就是阻碍他和他真爱在一起的障碍,他要除掉我们。”

  “之后,我母亲在我眼前跳楼自杀,而我……他们设计了一场车祸,要置我于死地,但我福大命大活了下来。”

  “你看,无论是宣芷柔对裴听澜的亲情,还是殷仕诚对我这个儿子,又或者是他们对彼此的家庭,都不稳固,甚至毫无亲情可言,而哪怕殷仕诚和宣芷柔口口声声说着他们才是真爱,可最后我要对付他们的时候,宣芷柔把一切都推给了殷仕诚,她装疯卖傻,躲了过去。”

  “装疯……”

  殷少宸嗯了一声: “一开始是装疯,但装着装着,就成真疯了。”

  “进了那种地步,就算不疯也要疯了吧。”

  沈乐郁抿了抿嘴唇: “裴听澜说过,是你把她送进去的。”

  殷少宸看了沈乐郁一眼,第一次露出沈乐郁从未见到过的神态,近似面无表情道: “她既然能装疯,那我怎么可能不成全她,不愿意陪殷仕诚去作伴,就去精神病院度过余生好了。”

  沈乐郁一时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手段残忍?”

  “这个问题,两年前我回答过。”

  沈乐郁对上殷少宸的目光: “我还是原先的答案。”

  殷少宸盯着沈乐郁看,半晌低声一笑: “你看,就是这样,我才不想再拖下去了。”

  “虽然不是百分百能站起来,但能提高手术成功率,就像是个契机,能让我有理由去找你的契机。”

  “不然,以你这样分明的性格,我怕早晚有一天,等我再出现在你面前,不管有多大的理由和苦衷,也不会再让你看我一眼,所以我才不想再继续等下去。”

  “郁郁,两年也是我的极限了。”

  …………

  沈乐郁回到熟悉的房间,把自己瘫在床上,轻轻一叹。

  总觉得敌方心机深沉,陷阱一套一套的,而我方心慈手软,总是忍不住受到蛊惑,真难啊。

  在床上翻了个身,手机突然有信息进来,沈乐郁点开一看,来信人写明是的【安格斯】。

  嗯,就是殷语蓉拍下那幅画的作者。

  沈乐郁在国外认识的朋友。

  一点开,就是安格斯格外热情的问候语,紧接着,就说自己即将到达华国,要在华国办一场PD慈善,问沈乐郁有没有兴趣支持他一下,算是他个人相邀,给这场慈善来个意外惊喜。

  PD慈善一向和国际书画协会共同主办,最近一些地区国际形势紧张,所以安格斯想要联合国际书画协会一起,通过慈善募捐一些慈善基金,好捐献给那些灾区和战区。

  【哦, Yu,希望你有新的作品给我,反正我是没有了,最近一直都没时间创作,我的事业都奉献给了慈善,所以只能靠你了,我亲爱的朋友,爱你呦。】

  沈乐郁满脸无奈,都能想象安格斯那贱嗖嗖的表情。

  不过还是回了信息过去,说自己确实有一幅画可以送过去,是他在回国之前就画好的。

  【啊哈,还是风景画吗?】

  【不,这次是人像。】

  【哦哦!你之前跟我说过,其实你更擅长画人像,我好期待你这次的作品,另外,这次在华国办的慈善,你可一定要来哦,上次在d国你就没有出现,太令人伤心了。】

  还发了个哭哭的表情。

  沈乐郁只好答应下来。

  说起和安格斯的认识,其实是在遇到唐予白之前,也算是因缘巧合,因为他一直在国外旅游,所以有个突发奇想,想要尝试画一系列风景画,然后到某个地方的时候,就遇到了安格斯。

  那幅《明暗》的作品,和他那系列风景画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的灵感和脑洞碰撞,互相交流之下,志同道合,对彼此越发有好感,于是一来二去,就交上了朋友。

  这次安格斯要来华国,他正好也回了国,怎么说,也要支持一下好朋友。

  …………

  亲自把画带给安格斯, PD慈善要在华国开展的消息也逐渐流传开来。

  和国际书画协会联合举办的慈善,在书画圈内是很重大的事情,同时也很受一些书画爱好者的追捧,更是富人们爱参加的慈善拍卖会。

  因为若是慧眼识珠,淘到潜力极大的升值作品,不仅显得自己有眼光,也是彰显自身品味的一种方式,而且是属于低调有内涵的一种途径,毕竟有钱了,也想要有名声傍身。

  而与之相对的,这种拍卖会对于书画圈里的人而言,也是一次扬名的好机会。

  毕竟慈善拍卖,也是一场竞价拍卖。

  价高者得,也不是谁都愿意为每一幅作品花钱收购的。

  可一旦作品被拍了高价,远超最开始的定价,那么毫无疑问,这幅作品的收藏价值,可很有上升空间,那么作者自然也会借此扬名,打出了名声,以后在圈子里的地位和影响肯定也会不同。

  也因此,对于书画圈而言,这场慈善拍卖,也是挤破了头都要参加的。

  殷语蓉前段时间丢了一次脸,这次必须要找补回来。

  所以这次在华国举办的PD慈善拍卖,她也来参加了。

  一出现,就有人朝她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当时没能从她手上抢走那幅《明暗》的钱太太,此时正一脸虚情假意的笑,大概是听说了她前段时间闹出笑话的事情,所以一过来,就借机说起了这个话题。

  “我听说前段时间,你可算把另一幅画也给收购回来啊,不过好像比人家拍卖得来的,花的钱更多呢。”

  殷语蓉笑了下,抚了抚头发: “是啊,不过无所谓花多少,反正我们殷家也不差那些钱。”

  “不像某人,哪怕是一幅也买不下来。”

  钱太太脸上的笑意僵了僵,随即又笑起来: “说起来,这副《明暗》在创作之初,可还有一段故事,不知道陆太太在收购另外一幅作品时,有没有恶补这段故事呢?”

  这回轮到殷语蓉脸上表情僵了下,没有出声。

  “哟,不会也不知道吧?”

  殷语蓉呵一声: “是什么必须要知道的事情吗。”

  “哦,倒也不是。”

  钱太太笑笑: “不过《明暗》这幅作品的创作灵感,可和另一个新锐画家有关,他们这两位画家的主题画作,可不止都画了一幅画,这样的作品构想,要说起来,可是源自另一位画家呢。”

  “是吗,那位画家是谁啊?”

  “对方的画作是什么,也很有名吗?”

  见周围感兴趣的多,钱太太得意地看了殷语蓉一眼,笑着开口道: “《明暗》两幅画的关联,其实很容易就能发现,可这位作家画的那几幅作品,这之间的关联就不好发现了。”

  “而且对方竟也没提,当初那三幅画出来的时候,可是好难得才发现其中的关联呢。”

  “这其中的巧思,少收藏一幅画都是亏了。”

  “哎呀,行了,别卖关子了,快给我们讲讲是什么样的情况。”有人不由得催促道。

  “也不知道这次拍卖会,还能不能见到对方的作品。”

  “哎,说到这里,你们知道这次拍卖的作品中,其中一幅画的作者是谁吗?”

  “谁啊?”

  “就是那个……林青然啊,你们听说过吗?”

  殷语蓉表情一顿,林青然?他也会来?

  另一边,钱太太见话题跑偏,有些不满: “你们还想不想听我继续往下说了?”

  “哎呀,当然想,你说,你说。”

  “我……”

  “我天,快看那边来的是谁!”

  钱太太刚想开口,结果又被打断,转头过去一看,也是一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