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风掠北阳【完结】>第27章 风掠北阳 27

  陈北劲和许景辉没有除夕夜守岁的习惯,母子俩中午吃顿饭就算是团聚,许景辉不是本地人,拜访母家还需过段时日,陈北劲的父亲常年居住在国外,燕京陈家早已名不副实,只因许景辉手握盛铭大权,这座富丽堂皇的宅院无论姓陈姓许,都不敢令人小觑。

  中国年得吃中餐,许景辉每年会提前列出餐单,让人分别知会几个饭店留出新鲜食材,鱼虾蟹肉类则选东星斑、油爆虾、清蒸帝王蟹、糖醋小排和两盅翡翠狮子头,青菜需清肠爽口,许景辉喜吃糟毛豆,另选两道蒜蓉西蓝花和白灼秋葵,汤品每次不重样,今年点佛跳墙。

  许景辉出身大家族,自幼年夜饭皆是亲族团聚一堂的豪门盛宴,没吃饺子的习惯,嫁的陈耀河饮食住行又非常西式,只陈北劲越长大越嗜甜,后来母子俩过年,许景辉多列一道黑芝麻汤圆,依旧没吃饺子的习惯。

  饭桌上,两个人围着圆桌相邻而座,许景辉舀着汤,问陈北劲休假这些天都干什么去了。

  陈北劲拿着筷子,将汤盅里清白的大丸子一夹两半,漫不经心回:“没干什么,家里窝着睡觉看书。”

  “看什么书?”

  “《论艺术之美·卡拉瓦乔篇》。”陈北劲信口胡诌,低头一口将半个丸子塞嘴里,反正他妈对人文艺术类的东西也不感兴趣。

  果不其然,许景辉没声响了,慢条斯理地吃了会儿,突然又向陈北劲问起这几年时尚经济是不是不景气,今年都没见他给陈耀河拍片做代言,又说某几个知名大牌股值相继下跌,悠悠叹了句这行发展前景貌似不是很好。

  陈北劲一笑,他知道他妈打什么主意,无非是觉得他很快又将回他爸那边,这一次走了,她就再没什么理由让他回来。

  陈北劲扬着眉梢挑着鱼刺。

  他身边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嘴硬?

  许景辉状似无意地问道:“你怎么想?”

  “什么我怎么想,有下行就有上行呗,经济周期而已,”陈北劲装作听不懂地笑,“我爸心态好活得够长,准能熬到形势回转的时候。”

  许景辉:“……”

  “再说了,有破产才能有优化啊,这行就是这样,一件衣服、一个包动辄六七位数起步,风向好就赚,不好,卖不出去,库存堆积过量就销毁,浪费严重血本亏尽也没办法,本来就是品牌引领潮流,运作不好怪不着市场,只能说是自食其果。陈老板就不一样了!”陈北劲蛮骄傲地笑,“他公司运作模式稳健成熟,产业也不过度依赖化石燃料,从我在的时候,他的品牌公司就开始主力研发可持续材料,节能减排绿色低碳,研究第三年还拿了个环保企业家奖。”

  许景辉无话可说,冷淡地“嗯”了声,不再提起其他话题。

  陈北劲察言观色,约莫着许景辉此刻情绪低迷,状似一时兴起地问:“三月份走太早,我要不下半年再去美国?”

  许景辉皱了皱眉,看他一眼,不太明白:“什么?”

  “我觉得自己还需要留在这边多学习学习。”

  许景辉盯着他持续看了好几秒,然后转过头,表情硬邦邦地夹菜、吃饭。

  “随你。”

  陈北劲心情一松,正想着该怎么将话题引到沈致亭身上,就听许辉景问:

  “不急着走,是为了你那个好朋友?”

  陈北劲默了默,其实他知道当下该怎么说才能讨她的欢心,但他更知道剖明心迹的机会稍纵即逝,便说:“是。”

  “你们现在住一起?”

  “是,”陈北劲低头喝着汤,补充道:“但已经不是朋友关系了。”

  许景辉“哦”了声,似是习以为常地问:“情妇?”

  陈北劲差点一口汤喷在他妈淡然的脸上。

  “你这么想你的亲儿子?”陈北劲扯纸擦了下嘴,神情复杂地看她一眼。

  “不然呢,你还打算认真?”许景辉平展的语调有种极致的冷静,显然并未将他小打小闹的感情生活放在心上,说:“跟戚老二毁约是为着她吧?”

  陈北劲没说话。

  这事儿挺没意思的,许景辉反复提及批评他,本以为她只是单纯地觉得他失信于人办事不利,原来早就洞悉内情。

  许景辉瞥他一眼,“老余说你那天喝多了,算算日子,刚好是你两个开始闹别扭。哼,拿着上亿的合同当儿戏,你倒是会哄人!”

  “他生气了嘛!”陈北劲自知犯错,但更觉无辜,“他从来不生我气。”

  “为了一个女人,简直是胡闹!”

  “……”情况不容乐观,陈北劲低头往嘴里喂着青菜,显然现在告诉许景辉他爱上了一个男人纯粹是找死。

  “下半月回沪上参加湛程的生日宴,你表姨要给你介绍她的小侄女,叫翘楚,我见过照片,很不错,麻省理工毕业的,”许景辉风轻云淡地吩咐着:“到时候你们认识一下。”

  “认识可以,”陈北劲抬眼和她对视,“别的休想。”

  许景辉这次倒一脸无所谓的态度,说了句“终身大事我也不指望你能立刻就怎样,反正到了年纪你该识相还是会识相,只是眼下总不能再做个井底之蛙,省得说出去让人家笑话。”

  许景辉嘲笑自己没见过女人,陈北劲不置可否,有了莱娅的前车之鉴,他后来确实没怎么再和女生交朋友,他习惯做出的亲密举动实在容易令人误会,而男女有别,他只能将更丰富地肢体情感倾注到他心中真正信任、认同、毫无隔阂的人身上去。

  井底之蛙守着一小片蓝天,他只对沈致亭一个人完全地信奉和依恋。

  晚上躺在卧室大床上睡不着,陈北劲翻来覆去,随手掀开几本床头柜上的英文原著,讲证券的、讲社科的,还有几本探究数学之美的,连绵乏味的字母如珠串,从指缝淌过留不下丝毫声响,陈北劲百无聊赖,一点儿也看不进脑子里去。

  房间永远庄肃华丽、永远干净如新,从小就生活的地方留不下专属他个人的半点痕迹,呼吸之间,连空气都充满着陌生的味道。

  从前一个人住,无论在京城家里还是在加州公寓,他都早已习惯独来独往一个人,偶尔和人结伴而行也是出于学业或是公事,他性格爱热闹,却无意识地禁止旁人踏入他的私生活领地,哪怕心中引为榜样的李铮鸣,他也总会因对方表露出一副精明模样而心存几分防备。

  回顾一遍来时路,汗水血水早已凝干。放眼望去,考试场上无一例外是竞争对手,生意场上更是不见兵刃的冷血厮杀。

  没人能令他放心。

  电话接通时,陈北劲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给沈致亭打了视频电话。

  陈北劲有些心虚,没吭声,他对今早自己说的那话仍旧有些惭愧,想跟沈致亭说话,又盼望着对方这个总是不爱给人留情面的人不要问他太严肃的问题。

  “什么事?”对面镜头翻转,照着夜灯下的大马路,沈致亭声音平缓,融进远处稀拉响起的鞭炮声中,更显出他一个人孤单凄清。

  “你干什么去了?”陈北劲看着对方走的这条路有些陌生。

  “家里没人,到处走走。”镜头里的人影映在道上,步履节奏顿挫:“傍晚和同事去了趟公司附近的三联书店,坐了俩小时,买了几本书,现在正回公司拿车。”

  “这么晚了?”陈北劲皱了下眉:“你吃饭没?”

  “吃了,”对方说:“书店附近的小胡同里有家新开的苍蝇馆子,炒家常菜的,除夕还在营业,味道挺不错,下次带你去。”

  “行啊,你今天吃的什么?”

  “干煸豆角,洋葱炒牛肉丝,冬瓜丸子汤。”

  “哦,”陈北劲手支着头,笑笑,换了舒服的姿势,侧身躺着拿手机问:“还有呢?”

  “两大碗米饭。”

  “哦,还有呢?”

  “什么还有呢?”沈致亭纳闷说:“我是猪吗?”

  陈北劲蹭了蹭枕头,哼一声,说:“明天我给你订大餐行不行?”

  “怎么,”沈致亭笑了声,“可怜我啊?”

  “你是什么人物,还用得着我可怜?”陈北劲也笑,然后顿了顿,蛮认真地说:“想你。”

  “嗯,”那边似是犹豫了一下,才极力故作自然地说:“我也想你。”

  心头滚过一阵狂喜,陈北劲笑容绽开,感觉自己费劲口舌可算是撬开了对方的心锁。欢欣过后,再次想到早上那话,飘然的心情又带上几分不真实的惶恐。

  沈致亭终于肯再次将心门打开,他却突然间不敢大大方方地走进去了。

  “沈致亭,你……能不能先把摄像头转过去。”

  “怎么?”

  “有个事,我得看着你说清楚才行。”

  那边便将镜头翻转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手机拿得偏下,沈致亭对他是俯视视角,陈北劲靠在枕头上不自觉仰脸上望,视线触及对方黑曜石般晶亮的眼瞳,已经到嘴边的解释就再说不口。

  “说吧。”屏幕里,男人骨像,侧颚削薄,眉目清冷,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遥远。

  此刻面对着自己,视线一对上时,沈致亭嘴角就轻轻扬起,弯折的眼尾勾着漂亮的弧,脸庞白净无暇,像朵芳香无限的玉兰,令人见一眼就觉得他身上香,近一点就情难自禁地想吻上去。

  风吹久了,饭后在餐馆中聚拢的热气早散得差不多,沈致亭脸上冰冻出一层浅色的红,他呵了口气,催促着陈北劲有事赶紧说,要么就待会等他回家再聊,一直举着手机他手指都要冻僵了。

  陈北劲目光直直地凝视着屏幕,视线扫过那人额前的头发、凸起的眉骨、深邃的眼窝,看那人一点鼻尖凝雪,人中连唇,仿佛自己的手掌也在随之一点点抚摸着。

  那触感……

  “别、别挂电话。”陈北劲嗓音低沉又急迫。

  沈致亭陡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眉头一皱,猛地将手机凑近自己脸,沉声问:“陈北劲,你干什么!”

  那上下闭闭合合的嘴唇,吞吐之间,洁齿半露,唇纹倏地紧缩又倏地张开,无端令人浮想联翩,沈致亭隐怒的呵斥声并未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在此刻显得格外销魂动听。

  陈北劲眸光炽热,简直要喷出火来,喉腔滚烫,浑身血管都像火炉上的红烙铁,见沈致亭眼珠子越瞪越大,才发现自己右手已然伸进了被子里。

  “陈北劲你!”

  陈北劲闷哼一声,用一种格外黏腻的语调咕哝出“沈致亭”三个字。

  沈致亭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烧红了,他赶忙捂着手机跑到路边树下,斥道:“打个电话也能发这种疯,你是不是有毛病!”

  陈北劲也有些羞耻地转脸埋进枕头,只露一只眼瞄着镜头,小声说:“你陪我好不好?”

  “你有病吧!你是有病吧陈北劲!”实在是荒诞,沈致亭真的是人生头一次这么气急败坏,“除夕夜!大晚上!十点半!只有傻子才会站街上陪着你做这种事!”

  “沈致亭……”额头蒙上一层细汗,陈北劲闭了闭眼,睫毛发湿,“我好难受……”

  “你、你、”毕竟都是男人,沈致亭设身处地一想,实在没法对陈北劲这个启蒙晚的雄性同胞狠下心。

  况且对方还是个大宝贝。

  只能赶紧催:“你快点!”

  “沈致亭……”

  “又怎么了?”

  “你温柔点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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