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时, 乔明瑞伸手拽住了旁边餐桌的桌布,茶具器皿碎了一地,而乔明瑞自己则后背撞在地板上。

  所幸茶水间铺了一层厚厚的手织地毯, 碎掉的茶具也被巧合地避开, 并未带给乔明瑞带来太多伤害。

  乔明瑞第一时间便想着推开对方,然而经过尝试后, 他无奈发现,对方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用来压制他, 使他毫无还手之力。

  判断完形式,乔明瑞迅速冷静下来, 借着门缝中塞进来的些许光亮, 终于辨认出跨坐在自己身上,喘着粗气的人。

  “……乔云天?你怎么在这儿?”

  出乎预料的人选, 让乔明瑞有些惊讶。

  他怎么记得,乔云天这时候应该还被乔振天勒令禁足在家,重学礼仪课程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乔云天,却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 只颤抖着,将手伸向他的脸。

  乔明瑞瞳孔一缩, 偏头躲开,同时心中生出一个令他厌恶至极的猜想。

  ……乔云天这个眼神, 该不会?

  下一秒, 他看见对方面沉如水, 眼底闪烁着疯狂的神色, 伸手捧起一缕他的长发凑到面前, 痴迷地深吸一口。

  乔明瑞心中顿时翻江倒海, 明白自己的猜想成为了现实。

  他故意说:“乔云天, 你该不会以为,我来和你碰面这件事,谁也不知道吧?”

  这家伙突然对着头发动手动脚,虽然恶心得让人难以忍受,但乔明瑞的大脑却异常清醒,抓住这个机会,悄悄地将手伸向一边的碎瓷片。

  果然,一向心高气傲的乔云天,立刻恼羞成怒,攥紧了手中头发,失去了理智,并未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你告诉了谁?”

  “是不是那个叫殷渠的杂..种?!”

  说着,他越发激动,神色狰狞地俯下身,与乔明瑞四目相对,一字一顿,带着十足的癫狂。

  “那三个人也就算了,我乔云天自愧不如。但凭什么!”

  “凭什么殷渠这种出身低贱的人可以跟你在一起?!我乔云天家世样貌,哪样不如他?!”

  乔明瑞敷衍又诚实地回答:“乔家现在已经穷到连镜子都用不起了吗?没有镜子,至少也能找个厕所照照吧?”

  指尖传来一阵刺痛,乔明瑞却心中一喜,迅速将割破自己手指的东西握在掌心。

  只要再努力一下,继续激怒对方,就能找到机会,逃出去。

  孰料,乔云天听了他这满是讥讽的话,却诡异地安静下来。

  乔明瑞心头一跳,嗅到了异常,用力地握紧手心的东西。

  紧接着,他看见对方放开自己的头发,与此同时,将手落在了自己的西装纽扣上。

  乔振天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目光粘腻,如同下水道里的爬虫,在乔明瑞的脸上逡巡。

  “……既然他都可以。”

  “那我当然也可以。”

  他脸上笑容癫狂,显然已经失去理智,正要解开扣子时——

  咽喉处,突然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抵住,陷进肉里,带来森冷的杀意。

  恍惚之间,乔云天甚至觉得自己的喉咙已经被割破,顿时吓得大叫一声,拼命后仰,双腿在地上蹬蹿,直到后脑勺撞在门上,发出一声巨响,才使他停下。

  不等他伸手去确认自己后脑勺有没有受伤,一个高大而充满危险的影子,缓缓将他整个人覆盖。

  被深蓝色领带缠绕的手,捏着带有血腥味的碎瓷片,在乔云天那张愚蠢的脸上拍了拍。

  锐利又粗糙的边缘仿佛粗制滥造的石刀,惹得乔云天瑟瑟发抖。

  脱掉白色西装的乔明瑞,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贴身衬衣,脸上温和的笑容仅被门缝里的灯光照亮一角,如同残破的面具,由内而外渗透出令人触目惊心的美。

  忽然之间,抵在脸颊上的碎瓷片消失了。

  乔云天哭声一顿,以为找到了机会,翻身就想跑。

  谁知乔明瑞的动作比他更快,眨眼间就按住了他,并快准狠地卸掉那两只胳膊。

  乔云天竭力让自己缩在角落,双手像面条一样软软地垂在身体两侧,稍一使力就会传来钻心的疼痛。

  他总算意识到,仅凭自己的蛮力,已经无法再用偷袭的方式,迫使身手敏捷、下手狠戾的乔明瑞失去自由,立刻转变对策,陪笑道:“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接着,他又强调:“我是乔振天的亲生儿子,你不能对我下死手!”

  乔明瑞看着刚才还不可一世、疯疯癫癫的乔云天,卑躬屈膝地朝自己求饶,就差磕头,顿时有些想笑。

  他不想再和对方过多纠缠,正要开门离开,却敏锐地发现,门缝处挤进来的灯光,闪烁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飞快地略过。

  有人来了?

  但,为什么不说话?

  几乎是一瞬间,乔明瑞就猜到门外之人的身份——

  今天他们特意请来的记者。

  这可真是太巧了。

  乔明瑞笑容立刻放大,迅速改变了主意。

  他重新捡起一块更大、更干净的碎瓷片,在乔云天惊恐的注视中,拿起自己被对方触碰过的一缕头发,微笑着割断:“你刚才有几句话,说得不对。”

  黑发像是鸦羽,从他掌心翩然落下,也让乔云天的侥幸心理跌落谷底。

  望着因为割断一缕头发,而恰巧将侧脸轮廓展露无遗,尽显冷淡笑意的乔明瑞,乔云天咽了口唾沫:“哪、哪几句?”

  “第一。”

  “在我看来,你和文连云那三个人,除了长相之外,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如出一辙的自大、傲慢,觉得家世地位就是一切,自己天生高人一等。”

  因前半句而面露喜色的乔云天又被后半句憋得欲言又止。

  乔明瑞没有管他,把方才用来威胁对方的碎瓷片放进西装裤的口袋,又继续说。

  “第二。”

  “你怎么敢拿自己和殷渠比?”

  他低头看着乔云天,长发垂落,遮挡部分视线,也因此未能发现,门外又闪过一个身影。

  “出身不好?

  “换作你们任何一个,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能做到像他那样意志坚定地杜绝任何诱惑,最终凭借自己的努力,创造出改变命运的机会?”

  乔云天唯唯诺诺地反驳:“可,我一出生就是乔振天唯一的亲生儿子,注定要继承乔氏集团,为什么要考虑这些?”

  “唯一的亲生儿子?”

  乔明瑞笑了:“你真以为,乔振天只有舒云一个情人?”

  “热知识,出轨这种东西……是戒不掉的。”

  “他能出轨舒云,就能出轨其他人。这世上,总有人正值青春,且贪慕权贵。”

  乔云天傻了,随后疯狂摇头:“不可能!你,你怎么知道的?我妈妈都没调查出来!”

  “我怎么知道?”乔明瑞用怜悯的目光看他,“当然是因为,乔振天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被我看见了啊。”

  云喜餐厅因为私密性做得好,除了商业会晤外,也是不少人和出轨对象约会的地方。乔振天知道他对舒云母子不满,不会将这种事情告诉两人,因此毫无顾忌。

  就乔明瑞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除了情人之外,乔振天还有三个私生子,最大的一个已经12岁了,且十分优秀,深得乔振天看重。

  原本他只想看着这个私生子长大后,将乔云天取而代之,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要等那么久?

  让优秀的私生子成长起来,轻松解决掉乔云天,最终让乔氏集团更进一步……?

  可是乔氏集团,没多久就会不复存在。

  那还不如提前将所有的演员请到台上来,更加热闹非凡。

  看一眼已经傻掉的乔云天,乔明瑞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冠,微笑着敲了敲门:“劳驾,帮我叫一下安保。”

  谁知下一秒,他拉开门,却发现走廊外齐刷刷地站了一群保安。

  而殷渠站在队伍的前方,低头朝蹲在门边,一脸兴奋地举着录音笔和摄像头的记者说:“现在,你可以走了。等宴会结束,再来找我们。”

  赶走记者,他又对着摩拳擦掌的安保们挥手:“把地上那个东西,先提出去,等宴会结束了报警,交给警察。”

  待乔云天被身材魁梧的保安们捂着嘴架起来,顿时双脚离地。他瞪大眼睛,“唔唔唔”地叫着,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正在此时,一个身影从走廊转角处跑出来,看清乔云天的处境后,顿时一声怒喝:“放下我儿子!”

  乔明瑞看向来人,忽地笑开:“这不是舒女士吗?”

  “真可惜,要是能提前二十分钟,你儿子就不会做出蠢事了。”

  舒云畏惧地看一眼保安们,扭头阴恻恻地看着乔明瑞:“你不能这么做。”

  “外面有这么多宾客,如果被他们看见,乔氏集团的继承人上了警车,那我们乔家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乔家脸面,和我有什么关系?”乔明瑞睨她,“你自己看不好儿子,那我就帮忙,换个能看好他的地方。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

  舒云自知理亏,闷声问:“开个条件吧。”

  “市价,再加20%。”

  鉴于在场闲杂人等过多,乔明瑞说得非常简略,但舒云却是立刻明白。

  “你觉得我像是冤大头吗?”她恼恨不已。

  乔明瑞戏谑地抬起下颌:“您在担心什么呢?只要‘那个’项目成了,这点钱,算得了什么?”

  舒云被说动,又听着自己儿子痛苦惊惧的呜咽,最终深呼吸,声音有些颤抖:“……可以。明天,我就把钱打到你账上。”

  “明天可不行。”乔明瑞摇头,“我这也不能把他关一晚上,那不就构成非法拘禁了吗?如果现在放人,你回去出尔反尔怎么办?”

  舒云面色苍白,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从齿缝中挤出词句:“……我现在就让人转给你。”

  她知道乔明瑞言出必行,所以并未多问,只抖着手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没多久,乔明瑞就从殷渠手中接过自己的手机,查看到账信息,示意保安们把乔云天丢下,再自行离去。

  “股份转让协议,明天一早我就会派人亲自送到你手里。”

  乔明瑞卖掉股份,心情愉快,难得给了他们好脸色:“宾客们还在前面等着,我先失陪了。”

  “舒董事。”

  舒云因为这个称呼而呆了呆,看着乔明瑞和殷渠的身影消失在视野范围,也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四下无人,乔云天突然抓住她的手,愤恨地说:“妈,乔振天他有外遇!”

  舒云被这个消息镇住,总算从因为称呼转换而生出暗喜的状态中清醒,不可思议地说:“你说什么?!”

  *

  回到大厅的途中,乔明瑞似笑非笑:“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殷渠神色低落,垂眸自责:“……在乔云天向您求饶的时候。”

  “对不起,我没有第一时间赶过来。”

  看着像小狗一样低头认错的少年,乔明瑞叹气,本想揉揉头发,但想起不能弄乱发型,便采取了折中的办法,手指在头发上轻轻拍打两下。

  “从我离开你,到被困,前后也就不到10分钟。能在这短时间内发现不对,并迅速找到我,已经非常好了。”

  “我怎么会生气呢?”

  “谢谢你来救我。”

  说完这句话,乔明瑞看见殷渠忽的捂住脸,停下脚步,背过身去,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后,才微微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停顿几秒,他声音微沉,像是陷入回忆:“毕竟,您也救过我,不是吗?”

  乔明瑞微怔,刚想说点什么,一个熟悉得令人烦躁的声音在不远处叫住他。

  “明瑞?”衣冠楚楚的文连云走来,意味不明地扫了眼殷渠,“我找了你半天,原来在这儿。”

  “文少爷这么急着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乔明瑞后退一步,站在殷渠身边,态度疏离。

  对方哽住:“……没事就不能找你?”

  殷渠当即笑了声:“文少爷的意思,是想没事找事?”

  正打算怼人的乔明瑞,顿时没忍住,明目张胆地笑了,在发现文连云的脸色变黑后,才勉为其难地收起笑,一本正经地说:“不好意思,文少爷。我男朋友是理科生,语文不太好。”

  “他想表达的,并不是你所想那个意思。希望你不要太介意。”

  殷渠微微颔首:“我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可能有些紧张,如果让文少爷产生什么误会,我可以向您道歉。”

  悄悄来到附近听八卦的人们,找准机会,纷纷开口——

  “第一次参加啊?那是容易紧张。”

  “理科生确实容易缺根弦,就跟我儿子一样,相亲时候居然给人家姑娘讲物理,你说气不气?”

  “这孩子好像才18岁吧?文少爷,人家还年轻,不要太苛刻了。”

  “就是就是。”

  面对两人的一唱一和,以及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文连云即便是再憋屈,也只能有口难言。

  可让他同殷渠好言好语,却又明显是在难为他。

  一时间,文连云陷入了人为制造出的尴尬境地,进退两难,直到闻声赶来的文夫人出场,才打破了这一僵局。

  如清水芙蓉般温婉的文夫人,忙揽住文连云的手臂,朝众人柔柔一笑:“抱歉各位,我家连云为了研究国宴的新菜式,几乎两天没能合眼。”

  “这人啊,一旦休息不够,就容易心烦意乱,一不小心就发脾气。但他不是故意的,希望大家见谅。”

  “文少爷这么早,就开始接触国宴了?”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地说。

  文夫人自谦一笑:“只是帮他父亲想想菜式,真要当主事人,还得多历练。”

  “那也很不得了啊!”

  “果然虎父无犬子,我看要不了几年,他就可以达到文御厨的水平,独当一面啦!”

  接连的夸赞,让文连云终于觉得,自己周遭静止的空气得到了流通,面色也恢复如常。他略带挑衅地看向殷渠,眼中透出得意:“这位夫人,您过誉了。在厨艺这条路上,我与家族历史上各位成绩斐然的先人相比,显得远远不足,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我的最终目标不是模仿,而是超越。这也是身为御厨后代的责任感,和我毕生的信念之一。”

  他的发言收获一阵赞美,而不远处的季柏川和沈昭扭头,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好笑。

  季柏川说:“你觉不觉得他,现在像个开屏的孔雀?”

  沈昭轻晃高脚杯,做出评价:“很蠢。”

  季柏川叹气:“也不知道他在急什么,明眼人都知道,乔明瑞短时间内不会轻易消气,更不可能像以前一样,被他用三言两语就哄回去。”

  “这时候凑上去,不是自讨没趣吗?”

  沈昭不由得想起前两天在内景地发生的事情,顿时心里一激灵,差点将红酒晃出杯子。

  ……自讨没趣的事情,他也曾经做过。

  而季柏川也沉默下来,显然同样想起自己干过什么。

  两人同时咳嗽一声,默契地碰了碰杯子,装作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而与此同时,被他们二人评价为“开屏的蠢货”的文连云,在看见乔明瑞一脸百无聊赖的神色时,终于从众人的溢美之词中清醒。

  不知为何,比起更多人的肯定,他更想要来自乔明瑞的,和往常一样深情款款的一抹注视。

  于是一股冲动催动着他,在乔明瑞即将拉着殷渠转身离开时,开口叫住了对方:“明瑞,你要去哪儿?”

  四下登时静音。

  正打算找找越子星在哪儿的乔明瑞:“……”真是阴魂不散。

  殷渠看清他眼底的不快,于是小心地捏了捏对方的手指,趁着对方愣住的时候,抓住机会,转身面对纠缠不休的文连云,流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微笑。

  “文少爷这么关心我男朋友去那儿,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他故意表现得充满敌意,满眼不解,“你和明瑞,不是点头之交的普通朋友吗?”

  文连云立刻急眼,不顾自己母亲的阻拦,急匆匆开口:“什么‘普通朋友’,我明明上次就要和他——”

  “和我什么?”乔明瑞适时打断了他的话,眼神不善,“文少爷,今天是我的订婚宴,你如果想要闹的话……我就只能麻烦保安,把你请出去了。”

  “‘订婚’作为人生当中最为重要的一个环节,我怎么可能容忍别人肆意破坏呢?”

  看着眨眼间便面无血色的文连云,乔明瑞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满是讥讽的笑容:“你说对吧,文少爷?”

  尽管没有明说,但在场之人哪有不清楚乔明瑞,在暗指上次被人放了鸽子的订婚宴。

  文夫人脸色微变:“乔少爷,注意你的言词。我们早就解释过,那天连云有急事,并不是诚心想要缺席。”

  “任性也要有个度。”接着,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仿佛乔明瑞才是罪魁祸首般。

  面对这样过于明显的甩锅,乔明瑞丝毫不慌,只偏头一笑:“文夫人,大家都是明白人,就没有必要再装腔作势、粉饰太平了吧?”

  说着,他忽然走进,用仅有两个人的声音提醒:“您真的没有发现……您的儿子,和我男朋友,长得有些像吗?”

  他抽回身,满意地看着宛如石化的文夫人,旋即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握住了殷渠的手。

  不料,被殷渠皱着眉躲开。

  远处悄悄观察他们一举一动的季柏川蓦地一拍桌子:“这小子什么意思?我都没和乔明瑞牵过手,他居然还避开了?!”

  沈昭虽然一言不发,但绷紧的身躯足以表明,他同样处于盛怒之下。

  季柏川忿忿不平:“看着吧,乔明瑞绝对不会惯着他,指不定立刻——”

  他话没说完,就被殷渠接下来的举动,成功打断。

  “你忘了,这只手刚才不小心受了伤。”殷渠无奈摇头,极其自然地换到乔明瑞身体另一侧站定,笑眼含春,向乔明瑞伸出了手。

  乔明瑞下意识抬头,长发从肩头滑落,让众人只能看见他上扬的唇角。

  紧接着,所有人都看见他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对方掌心,随后十指交握,掀起一片低呼。

  其中,有几个女生的嘀咕,在这寂静的宴会厅中,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

  “啊啊啊啊妈妈!我嗑到了!我嗑到现场糖了!”

  “姐妹你也嗑他们吗!”

  “天哪我居然找到组织了!”

  “嘘嘘嘘,别说了,赶紧多拍几张照,回头发到群里,造福没能来的姐妹!”

  旁边有人听得一头雾水,好奇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女生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之后,见来者没有恶意,便好心解释给对方听。

  “啊?可是,那三家不是说,乔明瑞只是做做样子吗?你们这样,不会惹到他们吧?”这人虽然被说得面红耳赤,有些激动,但仍旧有些顾虑。

  “不可能的啦,姐妹!”女生们齐齐露出神秘的笑容,把对方拉过来,窃窃私语,“难道你就没有发现,那三个少爷,都有些神似殷渠吗?”

  被.强.行拽过来的人:“……那个,我是男生……算了,这不重要。长得像殷渠……又怎么了?”

  “什么单纯的直男……”女生们不敢置信,“意思就是,他们三个人,都是殷渠的替身啊!”

  男生:“???”

  围在旁边偷听的人们:“!!!”

  不远处的季柏川和沈昭,突然同时打了个喷嚏,一不小心便将红酒洒了一身。

  然而此时的他们无暇顾及自己被弄脏的衣服,而是正用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的、满怀嫉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台上十指交握的两个人。

  站在台上的乔明瑞,自然轻而易举地从诸多好奇的目光中,捕捉到包括文连云在内的,三道肆无忌惮、且并不友善的注视。

  他却不为所动,甚至故意朝他们三人笑了笑,随后接过殷渠递来的香槟,朝台下遥遥一举。

  “非常高兴,各位能够在今天来到我和殷少爷的订婚宴,在这里,我先敬大家一杯——”

  “为了各位的‘准时’,与‘无人缺席’。”

  众人神色各异地举起杯子,并不约而同地用余光悄悄打量着那三个人。

  文连云差点又要冲出去,还好文夫人死死地拽住他,神情严肃地低声呵斥:“你想干什么?”

  “妈,他这分明是还在怨我!我怎么可以看着他为了一时置气,而跟那肮脏下贱的人订婚!”

  “住口!”文夫人察觉到旁边人瞬间变得炽热的视线,连忙又狠狠地将自己的儿子往后一拉,同时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再不高兴,你也得给我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上一次订婚宴,你害得他乔明瑞成了笑柄,难不成今天,你也想如他所愿,成为一个笑柄?!”

  文连云勉强冷静下来:“那我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订婚吗?”

  文夫人微微一笑,眼底带着轻蔑:“你不会以为,他真的想跟这小子在一起吧?”

  文连云皱眉:“可是……”

  “……你就不能学学季柏川和沈昭?”文夫人叹气,有些羡慕地瞥一眼不远处一动不动的两个人,“这乔明瑞,摆明了就是想借助今天的订婚,给你们三个难堪,让你们三个人挂不住脸,主动找他认错道歉。”

  “可是……”文连云刚想说,他们三个人的“主动认错道歉”都折戟而归,但文夫人接下来的话,又成功制止了他的解释。

  “听我的,只要你们不低头,不配合,那最终慌的,自然是乔明瑞自己。”

  “到时候,只有他倒回来,找你们求和好的份儿。”

  文连云脑补了一下这番画面,心里蓦地爽到,于是整个人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稳重,甚至还举起香槟,朝不远处的季柏川与沈昭,敬了敬。

  季柏川面无表情:“……早知道就劝这小子,不要带他的妈妈来了。”

  沈昭也无语地点头。

  他们两人原本是打算让容易热血上头的文连云冲在前头,搅了这个订婚宴,谁知对方被文夫人几句就劝住。

  计划自然泡了汤。

  安静几秒,季柏川试探着开口:“要不你——”

  沈昭“呵呵”一声:“想都别想。”

  两人自然都不想去丢那个脸,最终,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乔明瑞和殷渠将订婚仪式进行下去。

  因为文连云三人的表现,而心情越发好的乔明瑞,在看见侍应生端上来两个订婚戒指时,也没有生出半点对殷渠“自作主张”增加环节的不满。

  看见殷渠小心翼翼地拿起戒指,紧张到手都在抖,乔明瑞心里也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他一时没有说话,却让本就心虚的殷渠误会了,递出到一半的戒指蓦地收回,磕磕绊绊地就要往自己手上戴。

  乔明瑞愣住,旋即按捺不住地笑了,将那一缕紧张冲击得一干二净,只觉得这时候的殷渠可爱得要命。

  他主动伸出手,放在殷渠面前,同时抬起下巴,高傲又温柔。

  “发什么呆?”

  “难道,你想每只手都戴一个,自己和自己订婚?”

  台下众人发出友善的哄笑,惹得殷渠瞬间红了脸,屏住呼吸,轻轻握住乔明瑞的手。

  将那一枚被他掌心暖得不像话的戒指,专注而郑重地戴在了乔明瑞的中指上。

  戒指套牢的一瞬间,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几个生性跳脱的男生还吹起了口哨。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面色铁青,气到呼吸困难的三个人。

  文连云有着文夫人的安抚,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而季柏川和沈昭,则气恼地低头,看着终究还是没能逃过一劫的、沾满红酒的衬衣,好久才平复好心情。

  季柏川假笑:“一起去换个衣服?”

  沈昭回以僵硬的假笑:“好啊。”

  他们找到了合适的借口,充当自己此时惊慌失措心态的遮羞布,继而名正言顺地,迅速将让他们不爽、却又无力阻止的画面,抛在身后,落荒而逃。

  在他们身后,身处祝福氛围中的乔明瑞,敏锐地看见殷渠的眼里闪过一丝灼热的爱意,却是稍纵即逝。

  快得几乎让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乔明瑞心头一跳,倏地将手抽回,笑容不变:“走吧,是时候去找越子星聊聊比赛的事儿了。”

  殷渠怅然若失地垂下视线,将戴着戒指的手藏到身侧,掩住声音中的落寞,乖巧地“嗯”了一声。

  *

  乔明瑞找到越子星时,对方正被几个光彩明艳的女性围在中间,满脸兴奋地逗弄。

  “呀,你还玩摄影呢?真厉害啊!”

  越子星傻乎乎挠头,将做好的发型又弄成了和平常别无二样的鸡窝,谦虚道:“还好,还好啦……和别人比起来,还是差得远呢。”

  “是吗?我不信,要不你帮我拍一次?”

  越子星一脸傻白甜地点头:“可以呀,你想什么时候拍呢?”

  “既然这样,我也想找你拍。”

  “小朋友可不能厚此薄彼,我也要约一次。”

  越子星老老实实点头:“可以的,只不过最近我有点忙,应该要再等一段时间。”

  有人不满地嘟嘴:“为什么啊?是要和女朋友约会,还是和男朋友?”

  “啊?”越子星呆了呆,“我没有——”

  眼见这傻小子,马上就要把最后一层老底都掀了,乔明瑞再也看不下去,上前打断了他的危险发言:“你在这儿干什么?”

  闻声,越子星艰难地从一堆大姐姐的包围中探出头,满脸惊喜:“乔学长!”

  乔明瑞看他一眼,随后朝几位女士笑了笑:“不好意思,各位可以让我们三个人,单独聊一聊吗?”

  有人不太情愿:“我们还没聊完呢,你……”

  旁边的姐妹连忙扯了一下她的袖口,小声说:“别说了,没看出来,人家来护崽儿了吗?”

  正要表达不满的女士,看清乔明瑞眼底暗藏的不耐后,忽然就有些毛骨悚然,老老实实地跟着自己的姐妹们离开了。

  “咦,她们怎么不留电话就走了?不是说要找我拍照吗,这没联系方式,我上哪儿去找她们啊……”

  越子星依旧没察觉到危险,满脸震惊地看着混入人群的几位女士,喃喃自语。

  乔明瑞:“……”突然就有些同情赛琳娜了。

  有这么个儿子,都不知道是该放心他不开窍,不容易被忽悠,还是该担心他不开窍,往后都找不到另一半。

  “唉。”

  一声叹息响起,乔明瑞狐疑地侧头,问殷渠:“……你叹气做什么?”

  殷渠“啊”了一声:“我没有叹气啊?”

  越子星也摇头:“不是我。”

  ……那是谁?

  “唉,傻儿子。”

  一个磁性的女声叹息着再度响起,三人回头,看见金发碧眼、气势不凡的女人穿着红裙走来,涂着蔻丹的手指熟练地曲起,在越子星脑门上弹了一下。

  “怎么连妈妈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越子星抱着额头,惊喜傻笑:“你真的来啦?”

  “我不来,放你一个人被吃干抹净?”赛琳娜捏着越子星的脸,气得翻了个白眼,“真是的,遗传什么不好,偏偏遗传你爸的缺心眼……”

  “这个家要是离了我,可怎么办啊。”

  感叹完毕,赛琳娜这才分出心神,看向乔明瑞和殷渠,仿佛才发现他们两个人一般,红唇微张:“你们就是我家小星的朋友?”

  她的笑容看似亲和,然而语气里又透着冷意,姿态傲慢且高高在上,显然并没有认同他们成为自己儿子的朋友。

  殷渠当即看一眼乔明瑞,见他没有生气,这才收起眼底的锐利,继续安静守在乔明瑞身边,充当一个看上去无害的“花瓶”,对赛琳娜饶有兴致的打量,视若无睹。

  乔明瑞自然发觉她对殷渠的关注,下意识地往前半步,并朝赛琳娜伸出手,从而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他神情自若,举止有礼:“您好,初次见面,我是乔明瑞,这是我的未婚夫,殷渠。”

  赛琳娜见他不卑不亢,没有半点心虚,顿时高看一眼,勾起红唇,轻轻回握:“乔明瑞是吧?那可真是,久仰大名了。”

  乔明瑞眉心一跳,正想着自己在对方那儿究竟是什么“名声”时,突然听到越子星兴奋开口:“妈妈,原来,你也知道乔学长的厉害啊?!”

  “太好了,这样一来,我们全家都是乔学长的铁粉啦!”

  赛琳娜暗藏危险的笑容凝固:“……”

  半秒后,她掩面叹息,浑身上下好不容易涨出的气势,顷刻间化为尘土。

  “真是败给你了……”赛琳娜无奈地说完,用力戳了一下自己儿子的头,随后重振旗鼓,主动朝乔明瑞伸出手,“你好,赛琳娜。”

  乔明瑞见她落落大方,面露真诚,心中松了口气,郑重回握:“您好,乔明瑞。”

  ——果然,还是天然克腹黑。

  他默默感叹。

  一场看不见的硝烟得以消散,赛琳娜丢下戒心,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今天这个订婚宴,还挺好玩的。”

  “头一回看到文家,季家和沈家那三个毛头小子吃瘪,有点意思。”

  说着,她又瞥一眼殷渠,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你未婚夫,也很有意思。”

  乔明瑞惊疑地回首,与殷渠对视,还未来得及说点什么,就看见殷渠立刻沉声开口:“赛琳娜女士,请不要让我的未婚夫产生不该有的联想。”

  他说得非常直接,若是寻常人,估计早就心生不满,可赛琳娜却是放声大笑。

  “我喜欢你的性格。”笑完过后,赛琳娜眼露欣赏,“比你的未婚夫讨喜多了。”

  殷渠皱眉:“不可能,明瑞比我更受欢迎。”

  赛琳娜:“我不,我就是要更喜欢你。”

  殷渠一脸严肃:“……你多了解一下,就知道他很好。”

  赛琳娜冷哼一声,单手叉腰:“行了吧,我儿子在电话里已经念叨他的偶像乔明瑞一星期了,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要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从国外赶回来,看看这把我儿子迷得晕头转向的,是个什么人物。”

  接着,她拍着胸口,一脸的心有余悸:“还好你名花有主,我儿子依旧是块榆木疙瘩,没能开窍。”

  “否则的话,为了避免年纪轻轻就当婆婆,我绝对会把你们拆散的。”

  面对她这样直白的话,饶是再怎么见多识广的乔明瑞,也终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直觉告诉他,千万不能和一个母亲深入交流关于她孩子的婚姻择偶问题。

  否则,一定会没完没了。

  因此乔明瑞果断选择喝了口香槟,试图借此间隙,找到一个合适而不突兀的话题,来转移视线。

  可就在他刚尝到香槟的味道时,突然听见对方漫不经心开口。

  “所以你费尽心思地想要和我搭上线,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乔小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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