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林乐予醒了，意识逐渐回笼，浓密的眼睫微颤，首先恢复的就是听觉。
“小朋友睡醒啦？”周含瑞双手交叉放在胸口，背靠在椅背上，笑眯眯地看着他“比我预想的还要早一点，本来以为你得睡到晚上。”
林乐予艰难地转头看他，他目视还不太清晰，精神也不好，看着人想了好半天才认出来，嗓子又罢工，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你是...公司的...医生...”
周含瑞站前身，摸了摸他的额头“嗯，还能认人，说明还没烧傻。”
“这里是医院...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林乐予戴着氧气罩，雾气若隐若现，看起来呼吸还是不太顺畅，胸膛起伏得并不规律。
周含瑞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假凶道“还好意思问，有心脏病和哮喘居然敢不告诉我！”
林乐予自知理亏，只瘪了瘪嘴巴，不太敢看周含瑞。
“刚刚你还昏迷的时候，我推着你做了不少检查，这么严重的心脏病变你居然不住院治疗？还到处乱跑，我看你是嫌自己活太久了。”周含瑞摘下他的氧气罩，喂他喝了两口温水。
“咳咳...能不能...不告诉哥哥...”林乐予小声地说，他本就气力不足，这句话说的也没什么底气，“他没跟来吧...”
氧气罩被重新戴回去，胸口粘着的电极片也被周含瑞理了理。
他面露困惑，“哥哥？你还有个哥哥吗？亲生的？”
林乐予眼睛垂了下去，“嗯，我有个哥哥...”
可我说的不是那个。
“害，生病了为什么不给家里人知道，一个人不害怕吗？”周含瑞不解道。
林乐予看上去有点紧张，没有输液的手不受控地抠着被子。
“不说啦...以前添的麻烦太多了...”他垂着眼，没血色的嘴巴在氧气罩下抿了抿，“照顾我很累的...”
周含瑞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他给林乐予安排的是间单人病房，连床都比别的房间要软。
林乐予思绪清晰后，也有些躺不住，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按着胸口咳了两声，哑声道“麻烦您跟过来了...我好多了...现在就能走...”
周含瑞连忙把他按下去，“胡说什么？你这个情况起码得住一周。”
林乐予力气自然比不过身体康健的周含瑞，他自己伸手拿开了氧气罩，“我...我得回去...哥哥还没答应让我留下来...”
周含瑞又疑惑了，这小孩怎么总是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他叹气道“又是哥哥，你又不是给你哥打工。”
林乐予在软枕上摇摇头，露出些无助的神情，嘴唇颤抖着吐出几个字，“顾总...顾总不要我...”
周含瑞又懵了“顾总？...顾总！顾总是你哥？！”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语点醒梦中人似的狠狠一拍自己的脑门，“难怪！难怪他这么紧张，我第一次见他这样，原来是弟弟，这就解释得通了！”
林乐予本来因为没精神低垂的眼闻言猝然抬起，像是被点了高光似的亮晶晶，“你说他紧张？”
“是啊，你当时这种吓人的样子谁看了不紧张，下一秒就要断气了似的。”
林乐予喉结滚动“那他，他在哪里？”
周含瑞回道“之前在公司医务室的时候一直在，后来我们都怕你情况恶化，就把你带医院来了，他也没跟来。”
林乐予神情立马低落下去，失神地应了一声“哦...”
在周含瑞看来就像只受委屈的小狗，可怜极了，他安慰道“不过你哥说了，医药费他全报销，这医院本来就是我开的，给你再升级一个VIP至尊病房也就一句话的事。”
林乐予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他闭上眼睛，看上去又有些气喘，他伸手去摸氧气罩，被周含瑞抢先一步，“你看看，你这样还想出院，别还没走出医院大门就又晕过去了。”
他给林乐予盖好翘边的被子，专注地盯着数据看了会，还好吸上氧后就平稳下来。
等再转头看林乐予时，却发现那双眼睛已经闭上了，整个人虚弱地睡着，胸口小幅度的起伏藏在洁白的被子下几乎看不出。
周含瑞拍了张照发给顾思远。
“你家弟弟刚刚醒了，跟我聊了两句就又睡了，还是不舒服，小可怜见的看的我心疼得要死，你小子有个这么可爱的弟弟居然不告诉我，太不仗义了吧！”
周含瑞坐在那等了会，顾思远没回信息，林乐予也没什么状况，天色晚下来，他给护士站的小姑娘打了声招呼，哼着小曲下班回家。
半夜，林乐予胸闷睡不熟，想自己坐起来却没力气，想按铃叫人也够不到，于是就这样侧躺着把自己蜷起来，用膝盖顶着胸口喘气。
病房的门一声轻响，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传进林乐予耳朵里，他以为是护士姐姐进来换药，于是想翻过身去，没成想刚动一下就咳的厉害。
他闭着眼忍耐胸口因为震动而产生的刺痛，艰难地求救道“姐姐...呃...麻烦您...帮我再垫个枕头...我喘不上气....”
来人站定在床边，按开床头的小灯，一言不发地从旁边的沙发上拿过软枕，把手探过林乐予的肩膀。
林乐予病中混沌，触感并不灵敏，他顺着那人的力气，自己奋力撑着身子，尽量不压着别人。
可一使劲心脏就乱跳，林乐予头瞬间就眩晕起来，但也不敢突然懈力。
头顶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吓得他浑身跟着一颤。
“别使劲，靠着我。”
林乐予浑身都僵硬着，他听出了是谁的声音，并不敢违抗，于是一点一点，自己控制着靠在了他的胳膊上。
后脑被温柔地托起，轻轻放在那洁白的软枕上，林乐予上身被抬起，呼吸顺畅了许多，等心脏供氧正常后，眼前也不再发花了，他小心翼翼睁开眼，顾思远的脸就这样浮现在眼前。
林乐予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顾思远了，鼻尖的那颗小痣不知道怎么戳到了林乐予的泪点。
心里弥漫着酸涩，林乐予的眼里蒙上雾气，他及艰难地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我...我在做梦吗...”
顾思远穿着一套休闲装，在小夜灯的朦胧灯光下是那么的温柔，林乐予好像找到从前的影子，那个毫无保留对他的顾思远。
输着液的手不受控地去扯顾思远的衣角，胸口若有若无的喘鸣声听得顾思远直皱眉，他顺着林乐予的力道在床边坐下。
两个人对视着，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林乐予侧头，把快要掉下来的眼泪藏进枕头里，他紧紧抓着那片衣角，“别不要我...哥哥...”
顾思远呼吸变重，轻轻搭在被子上的指尖莫名地抽了两下，顾思远握拳，依旧无言。
林乐予觉得心脏病发病的时候都没用现在这么疼疼得他直掉眼泪，另外一只手大力按在造反的心脏上。
“我...我会改的...我真的...我会....”他语无伦次，嗓子发涩，急道被自己呛到又开始咳嗽“咳...哥哥...求你了...我想留下来...”
顾思远隐忍着情绪，他看向一边，装作毫不在意，似乎只是在慰问一个普通员工“你的文件我看了，虽然网上有一些，但没有你整理的详细，确实是一种能力的体现。”
他按上林乐予抓住他衣角的手，只轻轻一拨便从身上分离，他把冰凉的手放进被子里盖好，“你可以留下来，但我会把你安排在十五楼，那里都是我的心腹，他们都会监督你。”
林乐予惨白的脸上闻言爬上一丝雀跃“真的吗！哥哥你也在对不对？”
顾思远“嗯”了一声“我来就是想告知你这些，既然想留下来工作，就让我看到留下你是否有价值，你家公司的品牌有没有发展前景。”
林乐予心里的一块大石落地，人看着轻快了不少，他蹭了蹭枕头，劫后余生似的在被子里摸摸胸口，“太好了啦...”
他嘟囔道。
可还没高兴多久，顾思远便站起来，替他按了铃“有什么需要和护士说，我先走了。”
顾思远走到门口，毫无温度的眼神迎上林乐予失落的眼“还有，以后不要再叫我哥哥，我们没有这层关系。”
“好好休息。”
门关上的一声轻响和五年前是那样相似，偌大的单人病房里毫无生气。
林乐予觉得好冷，冷得嘴巴青紫，他找护士姐姐又要了两床厚被子盖上，却闷得喘不上气，冷空气无孔不入。
太阳照常升起，阳光本该是温暖的，此时却灼伤了林乐予的双眼。
又是一个不眠夜。
【作者有话说】
顾总
（表面）：把你放在十五楼，你只要被我发现耍小性子就滚回去。
（内心）：把你放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一犯病我必须第一时间去救你。
我：好的，你继续嘴硬（疲惫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