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在半路上下起来的。
雨滴打在车身，发出沉闷的“滴答”声，听着压抑。
顾思远捂着林乐予的耳朵捂了一路，直到车平稳开进私人停车场，隔绝了糟糕的天气。
掩在毛毯下的伤腿此时不受控制地抽颤着，只是林乐予陷在杂乱的梦境中无法抽身，唯有眉间解不开的结表达他强烈的不适。
氧气枕里的氧气消耗得差不多了，顾思远低头用唇贴了贴林乐予的太阳穴，轻声道“小宝，我们到家了，哥哥现在帮你摘掉鼻氧管，可能会有些难受。”
淡绿色的鼻氧管被轻轻拿开，林乐予咳喘两声，脑袋因为缺氧不受控地后仰，很快泛起淡紫色的唇瓣微张，发出极其微弱的喘息声。
顾思远不敢耽搁，立马抱着人下车，司机也在一边护着。
林乐予的左手跟着顾思远起身的动作无力地滑落下来，瘦到皮包骨的手背上布满青紫，不见血色的指尖死气沉沉地垂着。
司机只匆匆扫一眼便深吸一口气，虚虚托着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些发抖，“孩子受苦了。”
顾思远神情凝重，闻言只道了声谢“辛苦您了，后面我来就好，您早些回去休息。”
房间里的设备顾思远早早便叫人都换了，床是定制的加大专业护理床，心电监护仪，呼吸机，血压检测仪，空气净化器，加湿器……凡是护理心脏病人需要的器械，应有尽有。
就连盖着的被子都是他专门定制的轻薄却保暖的进口鹅绒被，不会压迫到林乐予的胸口。
他把林乐予轻轻放在床上，小心地托起他后仰的脑袋，慢慢搭在垫高的软枕上，确认他没有哪里躺得不舒服后，立即接上鼻氧管帮他戴好。
帮人揉了五分钟胸口，自上而下地顺了会气，林乐予呼吸终于不那么困难，顾思远这才帮人换了睡衣，轻柔地在伤腿处绑好发热盐包，再把被子掖好。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林乐予虚弱的睡颜，直到眼前开始模糊，身上的肌肉也因为久坐变的僵硬才缓慢地眨了眨眼，移开了视线。
到底还是不放心，顾思远犹豫着还是帮人接上了心电监护仪和血氧夹，看到林乐予规律起伏的胸口和屏幕上正常的数据才安心。
顾思远揉着他的软发，俯下身凑近他耳边道“乖宝，哥哥去做饭，很快就来。”
在医院吃了太久的流食，顾思远想做些别的，又怕林乐予身体状态差消化不了，于是决定做鸡丝面，煮的软烂些，再打一份猕猴桃果泥，补充营养。
面汤煮沸，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很快便出锅了。
猕猴桃剥了皮开始打果泥，顾思远却在不算小的机器运作声中精准捕捉到了一声急促的抽气声。
做饭时脑海中紧绷的那条线骤然崩断，顾思远关了机器，快步走回房间，便看见林乐予脑袋从软枕中滑落，无力地歪在肩膀上，双手埋在蓬松的鹅绒被下不安地动着。
慌乱的喘息声里夹杂着微小的呻吟，顾思远心里一紧，立马托住林乐予的后脖颈慢慢扶正，“乖宝，别怕，看着哥哥。”
林乐予灰暗无法聚焦的双眼转动着，好半天才看定一个方向，露出脆弱无助的神情“呜……回家了……回家了吗……”
顾思远附身抱住他，轻吻他脖子上的疤痕，让他感知到自己的温度“嗯，回家了，哥哥的家，以后也是小宝的家。”
身下单薄瘦弱的身体一抖，像是受了惊似的开始细密的颤抖“不是……不是的……”
林乐予一只手揪住顾思远的衣角，动不动就失声的嗓子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哥哥……我会走的……我……不烦你……”
被子里的手不着痕迹地转移到胸口，狠狠按住刺痛的心脏。
顾思远闻言沉默着，胸口随着每次呼吸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回放着往事。
重逢后林乐予第一次坐他的车时，意识不清醒地说出“回哥哥的家……”
他是什么反应？
沉默？远离？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顾思远不敢再细想，撑起身子皱起眉闭了闭眼，侧过头去，试图压下心里强烈的痛意。
可这样的反应落到林乐予的眼里却被完全曲解，紫绀的嘴唇哆嗦起来，他猛地松开顾思远的那片衣角，整个人突然挣动起来，双手撑着床浑身震颤着想要自己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哥哥……我现在就……现在就走……”
本就紧张的他根本起不了身，一股脑地使劲只会让他脆弱的心肺造反，他害怕地往外挪，却被顾思远一把抱住。
“乖宝，冷静下来！”
“滴！滴！”心电监护仪响起警报，本来还硬撑着的林乐予一点点瘫软回去，被泪水蒙住的双眼茫然地看着前方，愣愣地呼吸着。
像是被疼懵了。
顾思远立马喂他吃了药，掀开被子帮他推揉心口，搓热他麻木的左臂和肩膀“小宝乖，没事的，慢慢缓过来。”
渐渐地，林乐予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止不住一下下咳嗽着。
顾思远反而松了口气，拿床头一直备着的热毛巾帮他擦掉冷汗“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再喝点水。”
温水喂进去，林乐予慢慢不咳了，但人看着可怜坏了，光咬着嘴唇掉眼泪，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顾思远轻拍着他的后背，沉默地陪伴着，直到林乐予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确认他神情无异才沙哑地道“哥哥……我可能……暂时……没法自己……走……不然……我……我……”
他话还没说完，顾思远便吻住了他的唇，尝到了他眼泪的滋味，“哥哥现在想让小宝留下来，不想让你回去，小宝不愿意吗？”
顾思远满眼柔情地看着他，低磁的嗓音哄起人来更加温柔“小宝不愿意陪着我吗？”
林乐予懵懵地用闪着水光的眼看着他，“愿意……愿意的……”
顾思远亲了亲他的额头“好，那小宝为了哥哥留下来，好不好？”
林乐予抿着嘴乖乖地点头。
顾思远端着面来喂他的时候，林乐予还在不受控制掉眼泪，鼻子呼噜呼噜的，也不知道缺不缺氧。
顾思远又心疼又心酸，却不想再让他曲解自己的意思，只能用玩笑的语气问道“面不咸吗？”
林乐予好像突然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嘴巴里因为包着面条所以鼓着脸，迟钝地抬头，反应了几秒后立马摇头，含糊不清道“不咸……很……很好吃……”
顾思远轻笑“掉进去那么多眼泪，我都觉得咸。”
本来就快停住的林乐予因为顾思远一句话又是两滴泪砸进去。
“不哭了，再哭眼睛要坏了。”
顾思远无奈地替他擦擦，活像小孩生病时溺爱的老父亲
“两分钟内停住，奖励一碗猕猴桃果泥。”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赶上了！
有没有最近手头富裕的姨姨，麻烦尽快帮顾总报一个表情管理辅导班，哄宝宝的路任重而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