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军微微蹙眉,这语气听起来实在太不友善,不过对于早已习惯挨骂的小军来说,这也不算什么。

  “我是楚总的助理小军,想问问沈医生在做手术吗?”

  “做个屁手术!他自己都要死不活的了!”

  这个小军,徐江也见过,是个挺温和的人,不过这会儿他满肚子的火气,也顾不得他谁是谁了。

  徐江咬牙道:“你还助理,你去吃屎吧,集团里晚上没保安吗?啊?你安排的人呢?一个大活人高烧烧晕乎了,一夜都没发现,你们干什么吃的,一群没用的东西,要你们有什么用?”

  骂完人,徐江就挂了电话。

  小军怔了一会儿,跟着楚寒三年,他到现在也没搞清楚他对沈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

  说楚寒心里没装下沈彬吧,但只要沈彬受了别人的委屈,他又母鸡护小鸡似的脸红脖子粗的维护,说装下了吧,好像又没那么在乎。

  高兴了去一趟哄哄、难受了去一趟求安慰,平常情绪正常时就给人凉在一边儿,最多也就派自己送送礼物,也不闻不问,有时候好几个月都不带搭理人的。

  所以,但凡楚寒要去找沈彬,基本上不是太过于开心,就一定是心情不爽,绝对就是这两种之一,没跑。

  只不过大多数,都是心情不好、需要发泄的时候。

  这几年来,小军在楚寒身边也挨了不少骂,好几次都差点儿被辞退。

  那段时间,他缺钱缺的厉害,老婆孩子妈接连着生病,跟着楚寒虽然受气,可工资却很高。

  如果不是沈彬帮他说好话,恐怕自己早就丢了饭碗。

  小军记挂着沈彬的好,也看的出来他喜欢楚寒,更明白,他的喜欢是发自内心的,和楚寒身边那些小情儿完全不一样。

  很多时候,小军也挺替沈彬委屈的,楚寒脾气一上来,什么都不顾了,骂他也跟骂孙子似的。

  别人感情的事,小军也插不上手。

  从内心深处来说,他也希望楚寒能对沈彬好一些。

  小军犹豫了一会儿,噔噔噔就跑上了楼,刚到门口,就见楚寒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楚总,我查清楚了,昨天在公司里晕过去的是……”

  楚寒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这种小事你处理就好,不用通知我,去恭城,我要找简毅。”

  小军愣了愣,问道:“找简毅干什么?腾辉不是一直是简历伟在打理吗?”

  楚寒瞥他一眼:“你知道什么,腾辉从头到尾都不是简历伟能说了算的,去安排司机!”

  “噢,我这就去。”小军挠了挠头,露出了一个憨憨地笑。

  被打岔,小军也就忘了沈彬这个事了。

  昨夜没怎么睡好,楚寒也有些心浮气躁,以至于他爸给他打电话时,他的语气也带着些许冷漠。

  适才一直忙也没太在意,这会儿空着了,才想起昨夜给沈彬打过电话后,他一直也没有回。

  电话里,楚振庭依旧是疾言厉色的警告,楚寒懒得听,索性将电话扔到一边,任他自说自话。

  窗外的街边,一对甜蜜相拥的恋人从他视线里一晃而过。

  这么一个瞬间,他突然想起,自己和沈彬之间,也是在大一那个暑假,在自认为幸福的、毫不避讳的拥抱下,被他爸发现的。

  “要么你自己离开,要么我帮你去提醒他,你自己选!”

  楚振庭口中所谓的提醒,绝不是沈彬能承受的,也不是自己能承受的。

  电话的亮光已经熄灭,楚寒靠回坐椅上,原本平静的目光微微有了一丝起伏。

  不过这股不适感很快就过去了。

  和自己老爹对着干的后果,楚寒也是亲身经历过了。

  没有自由、没有尊严,失去楚家的光环,他从天堂跌落地狱,这种落差感,这种孤独的忍受,让当时不过19岁的楚寒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

  坚持了一年,他终究还是忍受不下去了。

  想想之前,又对比现在。

  能让他爸对自己的性向睁一只眼闭一眼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和沈彬的关系,楚寒虽未明言,但彼此也都心照不宣,这样的相处也有七八年了,彼此都已经习惯了。

  反正沈彬也不会跑,楚寒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也不希望沈彬给自己找麻烦。

  大家轻松自在,各为所求,钱货两清,也没什么不好。

  喜欢就多呆会儿,不喜欢就离开,开心、舒适,也就够了。

  ——

  沈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睁开眼的瞬间,一张放大的俊颜就落进了视线里。

  徐江恶狠狠地说:“你别和我说话,老子现在正在气头上。”

  沈彬忍不住扯了扯唇角,嘶哑着声音:“毛病。”

  徐江噎了一下,转身从旁边的柜子上拿来了一杯温水,插好吸管后递了过来:“先喝点水!”

  明明是关心人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给人一种气急败坏的感觉。

  沈彬不跟他计较,这么多年的朋友,他知道徐江是什么性格。

  他只是觉得挺无奈的,为啥在他身边的人,就没有一个脾气好点儿的?

  喝了几口水,喉咙里总算舒服了一些。

  在救护车上的时候,沈彬有过短暂的清醒。

  当时意识模糊还没觉得什么,现下醒了过来,知道自己在地板上躺了一夜,心里酸楚的也不是个滋味儿。

  徐江把杯子接了过来,尽量平静地问:“你去裕丰集团干什么?”

  “送文件。”

  徐江一听就炸了毛:“送文件?你忽悠鬼呢?8点给我打电话,那会儿公司里早就下班了吧?你给谁送文件,医院的文件什么时候需要你去送了?”

  沈彬心里酸胀的厉害。

  刚刚苏醒,他现在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也不想多说什么。

  沈彬垂下睫毛,尽量掩饰着眼里的落寞:“徐江,你别问了。”

  徐江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但凡是沈彬不想说出来的事情,必然是让他伤心难过的事。

  考虑到他刚刚退烧,徐江也不想逼他。

  “那行,我不问,你先休息会儿,我去给你买点儿吃的。”

  沈彬淡淡的“嗯”了一声,偏过头,眼神看向了窗外。

  天灰蒙蒙的一片,如同他此时的眼神一样。

  人在难受的时候,似乎格外感性,情绪总会瞬间涌上来,让人猝不及防。

  沈彬缓缓一口气,他并不想瞒着徐江,只是很多事,从一开始他就不了解。

  在他看来,他和楚寒是一段地下恋情。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他和楚寒的感情,怎么看怎么像自导自演的一场独角戏。

  感情的事,可以敢作敢当,但真的很难做到轻拿轻放。

  明明知道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再一起,却总也忍不住期待。

  明知他在外面有人,还要假装不在乎,这种没有身份的醋,吃起来的感觉有多难受,其实也只有自己知道。

  这些年,自己独自咽下的委屈和心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了。

  曾经,他也想要找楚寒倾诉。

  可他的冷漠和无视,让沈彬一次次的觉得,还是算了吧,也没有必要再说了。

  很多话忍着憋着,也就再也不想说了。

  沈彬不想把过去的事翻出来重新讲一遍,这样只会让自己更难受、更难堪。

  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谁愿意这样卑微?自己心甘情愿找的伤,他又能怪谁?

  徐江很快就买来了粥,粥很清淡,也容易消化。

  沈彬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在他的生命中,如果说楚寒是为他驱散走昏暗人生的人,那徐江就是唯一理解他的人。

  他懂得照顾自己的情绪,很多时候,不需要多说什么,他就明白,自己需要什么。

  沈彬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徐江虽然口没遮拦,时不时的总会发神经似的逗弄调戏人,拿自己开心,却也是个真心对待自己,把自己当朋友的人。

  两天没吃东西,沈彬的胃有些不太舒服,一次性也不敢吃太多。

  作为医生,他很难保证每顿饭都按时吃,有时候一台手术下来,就精疲力竭了,就更不想吃东西了。

  胃病几乎是每个医生的通病。

  吃了一半,沈彬就有些吃不下了,坐的时间长了,腰也受不住。

  烧虽然暂时退了,可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沈彬和徐江说了几句话后就有些体力不支了。

  “你睡吧,别硬撑了,明天早上我给你买早餐过来。”

  徐江给沈彬掖了掖被角,将大灯关闭,只余下了一盏暖光的小灯后就离开了。

  在医院工作就是这点儿好,病了可以免费享受到医院的治疗,在这个只有富人才能住的起的医院里,沈彬也算是享受了一回待遇。

  时高时低的体温让沈彬迷迷糊糊地陷入昏沉,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发亮了。

  比起昨天,今天的沈彬气力恢复了一些。

  褪烧后的面庞没了病态的潮红,却多了一层心悸的苍白。

  旁边的柜子上,放着还热乎着的早餐,估计着是徐江不愿意打扰自己,买来就离开了。

  沈彬拿出电话看了看,没有未接电话,却有病人发过来的微信消息。

  【沈医生,你这几天怎么没来,我问过护士了,说你请假了,前两天我就见你感冒了,是又严重了吗?】

  突然而至的关心让沈彬心头莫名涌起一阵酸苦。

  一个外人都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适,而和自己零距离接触的楚寒,却丝毫没有感觉。

  沈彬回复道:没有,多谢关心,这几天有事处理,过几天就可以来了,你的伤现在感觉怎么样?

  这个病人,沈彬的印象挺深,主要是他的名字喜庆,叫高兴,来前还是院长亲自带来的。

  听说是高老将军的孙子,他自己也是特种兵的一员,因为出任务而受了重伤。

  从小就有军人梦的沈彬,对于军人有种发自内心的敬佩。

  只是对于高兴,他也觉得十分惋惜,以他目前的受伤程度,恐怕伤好之后也很难再继续呆在部队里了。

  高兴很快的就回复了过来:“我除了疼,其他还好,沈医生,我想问问你,我以后还能回部队吗?”

  刚做完手术,沈彬不想在这个时候刺激到他。

  他犹豫了片刻:“那要看后期的恢复情况,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你恢复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