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爸”从姜宁口中蹦出来, 叶默还没反应过来,他爸便揪住姜宁的领口,把姜宁推至角落, “你到底想怎样?!”

  姜宁的后背撞在墙上, 发出重重的撞击声响。

  “我么,”姜宁忍痛,把他爸揪住领口的手指根根掰开,弹了弹被捏皱的领口, 开口道,“算账来了。”

  好好的生活被破坏, 应华清在叶默心中好父亲的形象也即将被姜宁破坏掉, 他喘着粗气,气愤不已, 可即便形势已经发展到现今,应华清还是把叶默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向姜宁软声道:“我们去别的地方谈。”

  但姜宁就是算账来了。

  “别啊爸,现在不说清楚,我随时可以和弟弟说清楚的,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姜宁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父亲的表现也跟往常不一样, 叶默问他爸:“姜宁的那句‘爸’是什么意思?”

  他爸不说话。

  姜宁接话说:“当然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掰扯完陈年旧账后,我和你爸……哦不,也是我爸, 可以当做不认识, 他还是你一个人的爸。”

  “他真的…真的是……你爸?”叶默看向姜宁, 姜宁轻哼承认, 他看向自己的父亲, 再次确认,没有得到回应,又看向自己的母亲。

  母亲说:“他今天就是来大闹我们家的,傻孩子,你带他回家,被他利用了。”

  叶默的视线在自己父母之间来回审视,焦虑和窒息逐渐在他脸上显现。

  “这么说来,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了,你们从没告诉我,我有这么一个兄弟,我还、我还爱上了……”

  叶默呼吸局促,根本接受不了,“我满心欢喜地把他带来见你们,想着我爸虽然反对同性恋,但他那么疼我,肯定也能慢慢接受我们……可是……可是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这个问题一下戳中了姜宁的神经,他不吐不快,厉声质问:“事情为什么发展成这样,就要问你爸了。你问问他,为什么你只比我小半岁!为什么我母亲死后你们立即有钱移民!为什么两个儿子没一个跟他姓!为什么同样是儿子,一个儿子从他那儿从没得到过任何东西,而另一个儿子轻松就能问他要到80万!你也可以再问问他,为什么要用海外账号蒙骗我,建立他那为已逝爱妻游历世界的假象!”

  叶默急切地看向他爸,希望能从他爸口中听到哪怕半句辩驳,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爸仍旧无动于衷,只是看向姜宁的眼神变得愈发凶狠,像是被人扯走了遮羞布,本应感到羞耻,却因拉不下脸来,将怨气都指向了扯走遮羞布的那个人。

  “你说够了没有?!你把我的家搅和成这样,你满意了?”

  “陈年旧账,岂是说三两句话就让能让我满意的?”一想到被故意无视这么多年,姜宁心中只有恨,“你不用恨我破坏你现在的生活,反而应该是我恨你们害死了唯一爱我的母亲!”

  母亲一直是姜宁的执着,也是他的软肋,“她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啊,你欺骗她整整7年!她有抑郁症的你不知道吗?”

  他眼中噙着泪,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应华清,“不过也对,你根本就不爱她,她死了,你就能跟小三远走高飞,你就能正大光明地花她的钱给小三给私生子用,多好啊。”

  大概是“小三”和“私生子”的字眼他们从没背负过,叶默母亲非常反感这几个字眼,极力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小三,小默也不是私生子,是我先认识你父亲的,也是我和你父亲先谈的恋爱。”

  “可是他们有结婚证,这你怎么解释?是我母亲强人所爱?是她逼婚?”

  叶母哑口无言。

  姜宁继续问叶母:“当时天台上有几个男人的脚印和一个女人的高跟鞋印,你当年跟她说了什么,让她失去理智做出跳楼的举动?”

  这一瞬间,叶母有片刻不安,她后退摇头:“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姜宁慢慢靠近叶默母亲:“你是不是让我妈把他让给你?你装可怜了?求她了?还是用言语激怒她了?啊?!”

  姜宁声音很大,把叶母逼到退无可退,她被吓到不敢说话,一直摇头。

  叶默挡在叶母面前:“姜宁你别这样,我们有话好好说。”

  “我跟你们有什么好说的?你妈不工作,你爸投资几次生意皆以失败告终,你觉得你家的钱从哪儿来?你从小吃的穿的用的,花的都是我母亲的钱!你长大了开公司捧你的钱,也是我母亲的钱!甚至跟你借的那八十万,都是我母亲的钱!”

  姜宁大声控诉着,表情逐渐变得扭曲。

  如果姜宁说的是真的,叶默无地自容。

  “可怜我那耳朵不便的外婆,要等我长大赚钱了才能给她换一个助听器,可笑吧?”姜宁眼睑微颤,深呼吸调整着心率。

  短暂的沉默后,他感叹道,“你们一家子,段位真高,我都快窒息了,何况我母亲!”

  保姆撞着胆子过来询问:“先生太太,要报警吗?”

  “报吧,”姜宁说,“有桩陈年旧案、有桩遗产纠纷,正好让你的先生太太好好跟警察说说。”

  叶母整理了下仪容,吩咐保姆:“你们先回去,我们处理一下家事。”

  “你们的家事你们自己处理。”姜宁拎起背包,走到门口顿住脚步,“我们父子…不,你也从没把我当儿子看待,那就算不得父子了,名义上的父子,就到此为止吧。”

  他平静地离开叶默的家,平静地走到小区门口。

  保安大叔似乎认出了他的背影,喊住了他:“哎小伙子,你是上次那个在门口等了一夜的人吧?找到你想找的人了?”

  姜宁点点头:“找到了。”

  他说,“又失去了。”

  保安大叔奇怪地盯了他一眼。

  “不过没关系,我其实一直失去着,只是自己没意识到而已。”他朝保安大叔挥了挥手,行走在车来车往的街道上。

  他浅浅低笑,又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他这人生,太可笑、太可悲了。

  -

  姜宁走后,叶母过来关心儿子的情况。

  叶默挡开母亲的手。

  “小默……”

  “别碰我!”

  叶母解释:“我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的,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小三,我先认识你爸的,是姜宁的母亲,她喜欢你爸,追求你爸,她才是小三。”

  “所以呢?我爸就跟她结婚生子了?接着不到半年又跟你搞在一起了?”

  “不是的,我们当时都没钱,生活很困难……”

  “所以你们是看上了她的钱?让我爸骗她结婚?”

  叶默的质问,叶母没有反驳。叶默对自己的父母失望透顶,他一拳打在坚硬的墙壁上,这一拳没有留余地,拳头快速渗血,青紫一片。

  “姜宁当时才七岁,将心比心,他已经没有母亲了,你怎么舍得抢走人家的父亲?!”

  叶母要查看叶默的拳头,叶默不让,一个大男孩从记事开始就没哭过,但他此时眼圈泛红,两行眼泪流得停不下来。

  这哭泣,是为可怜的姜宁,也是为失望透顶的父母。

  叶母想挽留一些颜面,不厌其烦地跟儿子解释:“我没抢你爸,我真没抢,我们一直以来都是相爱的,这个你是知道的呀。”

  “是,你没抢,你们两个狼狈为奸一拍即合,你们拿人家的钱潇洒过自己的生活,这跟吃人血馒头的人有什么两样?放任一个小孩和一个残障外婆一起生活,断了他们的生活费,这跟禽兽又有什么两样?我都怀疑,如果姜宁母亲没有意外死亡,你们会不会想过要杀了她然后获得她的……”

  一个巴掌下来,叶默被他爸扇得嘴角渗血。

  沉默片刻,叶默转身快速收拾衣服。

  叶母阻拦:“这么些年我们对你怎样,你爸对你怎么样你应该清楚,你为了别人跟我们翻脸,这不值得啊。”

  从小到大,父母很恩爱,对待叶默很宠溺,叶默一直觉得自己的原生家庭很幸福,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我以前不清楚,现在清楚了。如果我的幸福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那么我只会更加痛苦。”

  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叶默转头就要离开这个家。

  叶母求应华清说几句话:“小默最听你的话了,你赶紧说话啊。”

  叶默顿了下脚步,却不是听谁说话。

  “恭喜你啊爸,”他说,“你的两个儿子都是gay,你的小儿子还爱上了你的大儿子,这叫什么?这叫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

  姜宁从小区大门口出来后,席君昊就把电话打给了白赊月:“应该摊牌了。”

  白赊月吩咐:“确保他安全,不能发生意外。”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姜宁全程没有逗留,直接回了香江自己的家。

  席君昊得以在车中小眯一会儿。

  姜宁两天都没有出门,等再次开门,是姜宁的助理打开他家的门,助理不到一分钟就又出现在门口,且表情紧张。

  席君昊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忙上前询问:“姜宁不在家?”

  “不在房间,打他电话也不接,都失联了一个上午了你说他去哪儿了。”许欢欢急的直跺脚,回答后才反应过来,“你谁啊?”

  “他朋友,这样,你们把他家仔仔细细翻找一遍,任何一个柜子都不要放过。”

  许欢欢挺敏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席君昊的目光投下来,许欢欢头顶猛地一凉。

  “找不到,那就真要出事。”

  家里翻遍了,找不到人,席君昊去小区查看监控。许欢欢将情况汇报给魏柏后,又把电话打给了叶默。

  “他不见了?”叶默吓了一跳。

  “不知道是不见了,还是单纯手机打不通,他最后跟你在一起的,如果你联系到他,麻烦让他手机充上电,我会随时联系他的。”

  叶默挂下电话后就满世界找人,找了一天没找到,他没办法,打电话给认识的人,最后打电话给盛飞。

  盛飞正在片场补妆,准备接下来的一个镜头,他难以置信地问:“他不见了?这么个大活人,不能吧?”

  “发生了一些事,他挺接受不了的,”叶默说,“你好歹跟他在一起五年,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哪里,你应该知道。”

  盛飞想了一会儿:“他好像从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是从来没有心情不好,还是没在你面前表现心情不好?”

  叶默随口一问让盛飞当即一怔,好几次他都察觉到姜宁心情不佳,只是自己,没有一次会去多关心一下。

  “他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跟他表白了吗?怎么,你伤害他了?”

  “确实伤害他了,伤得很深。”

  “叶默!你还是个东西吗?当初你在我面前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

  姜宁被叶默伤害,盛飞的第一反应是指责叶默。

  “你是不是……是不是强迫他了?你得逞了?叶默!我都没有强迫过他,你……你特么说句话啊!”

  叶默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又问,“所以你到底喜欢我还是喜欢姜宁?”

  盛飞没答。

  “不说了,如果你找到他了,跟我说……不,跟他经纪人说,你知道他经纪人联系方式的,你们同一个公司的。”

  电话被挂断,盛飞觉得叶默奇奇怪怪的。

  失踪的姜宁也很奇怪,在盛飞的固有认识里,姜宁从来都不需要别人担心。

  但他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因为叶默。

  爱情?即便是,他与叶默这么短暂,也没被他欺负,没道理要闹失踪,那是因为什么?

  想起上次姜宁打他电话也很奇怪,盛飞越想越急,越想也越担心,他推开化妆师:“今天不拍了,我有急事。”

  助理忙过来劝他:“全组人都在等,你这样会得罪导演的,还会被指耍大牌,可别冲动啊。”

  “耍就耍吧,又不是我的原因多次ng,”盛飞脱下戏服,“如果他有事,我才真会做出点冲动的事情来。”

  盛飞寻了半天寻不到人,想着姜宁与宋羽潇关系好,于是联系上了宋羽潇,宋羽潇又联系了罗定,身边的朋友几乎都出来寻找姜宁了。

  后来,不知从哪儿传出的消息,说姜宁和叶默是亲兄弟,姜宁因为受不了父亲的欺骗才会情绪崩溃进而失踪。

  众人只把这话当一个玩笑,只有盛飞知道,这话很大可能是真的。

  再后来,魏柏说已经找到了姜宁,众人这才放心下来,但盛飞不放心,他在姜宁家门口守了几天,一无所获,问魏柏姜宁在哪里,魏柏只说由朋友陪着。

  他问朋友是谁,魏柏又什么都不透露了。

  他又问在哪里找到的姜宁,魏柏说是在姜宁母亲墓前。

  盛飞这才反应过来,他其实早就应该想到,姜宁不会把不开心展现给他的外婆,除此之外他最惦记的,就是他母亲了。

  本来……自己也可以成为他可以惦记、可以依靠的人。

  -

  白赊月是第一个想到姜宁会在他母亲墓前的人,当他赶到迦和墓园时,姜宁靠在姜彦红的墓碑前昏睡过去。

  他的头发上结着霜,外套被披在了他母亲的墓碑上,好像这样就能为母亲遮风挡雨,而他自己只着一件毛衣。

  白赊月将外套搭在姜宁身上,弯腰抱起姜宁。

  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姜宁睁开一条眼缝。

  光线刺眼,眼睛因为哭泣和寒冷痛得睁不开,但他认出了白赊月身上的味道,轻声道:“是白叔叔呀。”

  “嗯,是我。”

  连续两天没吃没喝,姜宁说话气若游丝,“我本想接下来的时间都陪我妈的,她太可怜了,我下去陪她她至少不会孤单。”

  “你去了,外婆同样会孤单。”

  “是啊,还有外婆呢。”

  “事情不算太糟,不要做傻事。”

  姜宁小声啜泣,像一个诉苦的小孩:“白叔叔,原来我……一直是没有爸爸的。”

  “嗯,白叔叔知道。”

  姜宁啜泣了几声,声音嘶哑,最后连哭出声的力气仿佛都用尽了,眼角安静地淌着泪。

  老陈拉开车后门,帮白赊月一起将姜宁放入车后座,白赊月自己也坐在后座,朝老陈伸手:“水。”

  老陈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白赊月。

  “先喝点水。”

  姜宁嘴唇起皮,这么两天,该是没有进食过任何东西的。

  他配合着喝了点水。

  白赊月打电话给私人医生:“马上到我家来。”又跟老陈说,“把暖空调开到最大。”

  姜宁被冻得不轻,白赊月抱着他给他取暖。

  家庭医生给姜宁吊了营养针,到了傍晚,他脸上的苍白之色逐渐褪去。

  “脸上和背上有不同程度的伤痕,好好静养一阵子吧。”

  伤势很明显,是他找那家人摊牌过程中被人给打的。

  “还有他这种情况,最好找个心理医生开导一下。”

  “嗯,”白赊月也觉得有必要,“你帮我安排过来。”

  姜宁在晚上醒来,打量着周围,看到白赊月坐在床边。

  “白叔叔。”

  “你醒了?”白赊月将人扶起,问姜宁,“身体感觉好些了吗?”

  “我没事,给你添麻烦了。”

  白赊月在姜宁后背塞上枕头,问姜宁:“晚上想吃点什么?”

  “我都可以。”

  “粥?”

  姜宁说:“好。”

  “手机充了电,跟其他人报下平安。”

  姜宁又说:“好。”

  他把报平安的电话打给了魏柏,魏柏问他在哪里。

  姜宁说:“在白叔叔家。”

  “你怎么到他家去了?”

  “他在迦和墓园找到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我,他还给我安排了医生,等会儿还要输一袋营养液……”

  魏柏不再继续问下去:“你好好休息。”

  “嗯。”姜宁想着,魏柏知道了,助理也会知道,助理知道了,白赊月口中的“其他人”也会知道。

  白赊月端来白粥,旁边是煎得金灿灿的荷包蛋,冒着热气。

  姜宁慢条斯理地把东西全部吃了下去。

  等输完最后一袋营养液,姜宁到浴室简单洗漱,而后躺在床上睡觉。

  过了一会儿,白赊月也躺了进来。

  他关了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白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

  白赊月说:“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都知道。”

  姜宁想起上次在这张床上,白赊月说除了叶默,他喜欢任何人,都放自己自由……想来,都是清楚的,他这么厉害,稍微一想,就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当时天台上,都有哪些人?”

  “除了你知道的那两个人,还有我、魏柏,和君昊。”

  白赊月和魏柏当时是母亲身边的助理,他们的出现是在情理之中,只是席君昊……

  “席君昊,他怎么会出现?”

  “你母亲指甲中的血迹和人的皮肤组织,是君昊的。他当时喝了酒,在天台睡觉,红姐跳下楼的时候他已经飞扑过去抓住了她的手,因为酒精的原因,他自己差点掉下去,我和魏柏及时拉住了他,但没能拉住红姐。”

  姜宁喃喃:“她的指甲中还有石灰,她挣扎过的。”

  最后一刻,她是不想死的。

  为了她的儿子。

  “君昊这些年一直很自责,想着,你知道真相后该会怪他。”

  姜宁摇头,“他的反应已经很快了,我不会怪他的。”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不要再想这些了,睡觉吧。”

  姜宁嘴上说好,可一闭眼,都是这些事情。

  他闭眼又睁眼,没有一会儿是睡着的。

  白赊月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把姜宁揽在怀中,手碰到了受伤的背脊,姜宁吃痛地“嘶”了一声。

  “很疼?”

  “嗯,他下手一点都不轻。”

  白赊月调整位置,侧身抱着姜宁,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顺着姜宁的脑袋。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人才传来均匀的呼吸。

  隔天,家庭医生带着心理医生前来。

  心理医生与姜宁独处,两小时后,心理医生关上房门,把姜宁的情况向白赊月说明:“有点糟糕,又不算太糟。”

  白赊月:“怎么说?”

  “糟的是他在努力克制自己,应该展现怎么样的自己给别人看,许是出于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心理,又许是出于他如今的身份,关系到的利益不止他一个。”

  所以姜宁从昨天开始表现得都很顺从。

  白赊月:“继续说。”

  “他知道自己还有亲人在世,所以不会再有轻生的念头,他也知道他需要时间来治愈,整体来看,他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因此不算太糟。”

  “好的,辛苦。”

  把人送走后,老陈开车到了楼下,秘书也来电提醒他上午有两个会议。

  白赊月上楼,交代姜宁:“你好好休息,中饭和晚饭会有阿姨来做好,你记得下去吃。”

  姜宁点头。

  接连几天,白赊月早上离开,晚上回来和他一起吃晚饭。

  他的身体逐渐恢复,但是心情依旧低落。

  魏柏打电话询问他的情况,姜宁如实回答。

  “《听,风很静》剧组快开拍了,你如果状态不太行,我就把这剧给推了。”

  姜宁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行,“都已经签约了,让我尝试一下吧,我会尽快调整状态的。”

  魏柏一直都给姜宁最大的自主权:“那就好好调整。”

  临挂电话,魏柏长叹了口气,“就怕你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我们才一直不说的。”

  “我理解的,柏哥不用跟我解释。不过有件事要麻烦柏哥。”

  魏柏问:“什么事?”

  “帮我找个律师,我要跟他打遗产官司。”

  魏柏好心提醒:“你好好想清楚,以你现在的身份,如果消息被爆出来,舆论肯定哗然,黑子可能带节奏,你有可能得不偿失。”

  “我不能只为自己考虑,我以前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去世后我们家突然过得那么难,现在我明白了,我一直都不是忍气吞声的人,我也没有做错什么,如果妈妈在世,也不会容忍他的。”

  “你考虑清楚就好。”魏柏又叹了口气,挂下电话。

  今天白赊月没赶上晚饭,姜宁也不吃,走到二楼,坐在飘窗上。

  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望着窗外盼着什么,直到白赊月的车由远驶近,他的表情才动了动。

  过了一会儿,白赊月上楼。

  姜宁仍旧坐在飘窗上,按揉着自己的腿。

  不知不觉,他在上面坐了很久,腿麻了。

  “今天没胃口?”白赊月看过晚上的饭菜。

  “我想两个人吃,会有胃口一点。”

  白赊月帮姜宁揉了一会儿腿,又把他从窗台抱下来,“我去热菜。”

  同白赊月说话,不用浪费一个字,之后几天,他都很默契地陪姜宁吃晚饭。

  吃完晚饭,他进他的书房,姜宁则躺在床上刷手机,或是看一会儿剧本,到了晚11点,姜宁洗漱完睡觉,白赊月也会在半小时后上床休息。

  他会把姜宁揽进怀中,轻轻顺着姜宁的后脑。

  如果要说有一种令人舒服的同居状态,那他跟白赊月现在的状态就是。

  许欢欢发来明日进组的消息,姜宁让她帮自己收拾些衣物,明日准时与他们回合。

  到了晚上,白赊月与他一起吃晚饭。

  “我明天要进组拍戏了。”姜宁说。

  白赊月点头,“知道了。”

  “你今晚事情不太多的话,早点上床休息,”姜宁扒拉了一口饭,“我等你。”

  白赊月明白姜宁话中的意思,不过,他不仅没早点,还晚了点。

  “还不睡?”

  姜宁把手机放在一边,说:“空调开了,澡也洗了,还是脚冷,睡不着,起来玩会儿手机。”

  白赊月躺进被窝,淡淡道:“伸过来。”

  姜宁愣了愣,把冰凉的脚伸过去。

  脚太冷,只用脚指头碰了碰白赊月的小腿,便又伸了回来。

  不过白赊月就睡在他旁边,一床被子中,俩人很容易就碰在一起,白赊月把姜宁的双脚夹在小腿肚子上捂热。

  他的身体很暖,姜宁不由得靠近几分。

  “心理医生连续来了一个礼拜,我觉得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姜宁转身,与白赊月面对面,“这几天很感谢白叔叔的照顾。”

  本是很感性的画面,白赊月却伸手,点在姜宁心脏的位置,说:“心是不是我的不重要,”手指上滑到姜宁脸颊,“身,我还没腻,不允许它出任何状况,别人破坏不行,你自己破坏也不行。”

  姜宁一怔,不过早也想到了他做这些就是为了这幅皮囊。

  “你这么说,我也是感恩的。小的时候照顾外婆,长大了跟盛飞恋爱了就照顾他的一切,我从来都觉得自己一个人是可以的,但这次,我知道自己一个人不行的。”

  他往白赊月怀里钻,“所以,还是要谢谢白叔叔。”

  谢谢白赊月救他、照顾他、还找心理医生替他纾解心中郁结。

  白赊月只是抱着他,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不是很喜欢这幅皮囊吗,姜宁想。

  “你今天不要的话,下次见到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白赊月薅了把姜宁头发:“睡觉吧。”

  房间灯光昏黄,姜宁仰起头吻上白赊月的唇,白赊月安静地垂眸看着他。

  白赊月拥有欧美的骨相和亚洲人的皮相,深邃的眼眸淡淡望着你的时候,总感觉他很深情。

  当然,这种深情是不存在的。

  姜宁啃啃咬咬,他始终无动于衷。

  姜宁分开白赊月的唇,抬眼向上,“一直以来都有很多人追我,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一点魅力都没有。”

  但紧接着,姜宁就意识到这话一个字都不对,因为他碰到了白赊月的……

  白赊月将人推开几分,还是那两个字:“睡觉。”

  姜宁不太明白,白赊月明明想要,为什么又不要?最后,他以一切听金主的说服自己不该主动且不再主动。

  他在自己那边窸窸窣窣一阵,接着又一点一点地钻到白赊月那边。

  白赊月大概误以为他另有目的,睁开眼盯着他。

  “那个,”姜宁被那自带深情的双眸盯得不自在,解释,“脚冷。”

  白赊月把床头灯也关了,黑暗中,他把姜宁拉入怀中。姜宁的后背贴着白赊月,二人紧紧贴合在一起,即便已经过了好几分钟,某个东西依然顽强,顺势进到姜宁的大腿根。

  他的手从姜宁后脑滑到后背,“背上还伤着,我要的话,会让你伤上加伤。”

  “欠着。”他说,“乖乖睡觉。”

  白赊月凑近说话的时候总能苏麻人的耳朵,姜宁感觉整个耳朵都烫了。

  第二天,姜宁坐白赊月的车回家。

  一路上,二人端正坐着,均是无言,倒是老陈开口询问:“要不要提前让姜先生下车?”

  这是顾及姜宁的面子,怕被姜宁的助理看到。

  姜宁觉得老陈想得很周到,但白赊月开口说:“不碍事。”

  姜宁:“……”当然不碍你事啊。

  车子于是开到姜宁家门口才停下,两个助理看到他们的宁哥从黑色豪车上下来,又目送黑色豪车远离。

  许欢欢从魏柏那里听到过些许这些天发生在姜宁身上的事情,她只是很好奇,魏柏一直没说的姜宁朋友,会是这位豪车朋友吗?

  下午1点的飞机,姜宁一行人出发前往机场。

  途中,许欢欢把刚刷到的消息分享给姜宁:“历晔的机场路透图出来了,说他已经到了春辉影视城,网上都在说,历影帝不仅是史上最年轻的影帝,还是最努力的影帝,活该他拿奖拿到手软。”

  之前网上有消息传出,历晔是《听,风很静》的男主,那么他们都在一个时间前往同一个地点,应该差不离了。

  “就是不知道我演哪个角色。”

  “是啊,这剧组这么变态,进组当天都不知道自己要演个什么。”许欢欢深一想不对劲,“不是宁哥,如果他给我们一个龙套,我们还演吗?”

  姜宁笑笑,说:“演。”

  “这也太掉价了,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姜宁在许欢欢脑袋上来了一下:“剧组也会被嘲,又不是我一个,急什么。”

  “演员的热度、咖位、演技、风评,适合演什么样的角色,能否挑大梁、又能否突破自己,都是每个电影人考量范围之内,我都有主演的电影了,算是有一点流量在身,让我跑龙套,除非他们傻。”他往后舒服地一靠,“你们呀,要多动脑子,多思考。”

  许欢欢抱拳:“哦哦哦,是这个道理。”

  飞机准时起飞,姜宁没想到他的那张票是头等舱,俩助理坐经济舱,本想着许欢欢是女孩子,想与她换个座,但许欢欢说:“这是公司的规定,艺人坐头等舱,助理坐经济舱,你现在是公众人物,坐头等舱能避免某些合影签名等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是规定,姜宁恭敬不如从命。

  不过许欢欢没说对,姜宁一坐到头等舱,就有几个空姐来找他合影,对他的处女座电影赞不绝口。

  姜宁纠正:“这是我的第二个电影。”

  空姐疑惑:“啊?那第一个电影?”

  “《妈妈不哭》,我跟我妈一起拍摄的,你的父母,或者你再年长几岁,说不定就看过。”

  空姐拿出手机搜索,又拿给姜宁看:“是不是这个?”

  “对,海报上C位那小孩,你看看像不像我……”

  如果许欢欢在,估计要佩服她宁哥一点都不端着的性格。

  这和谐的画面被叶默的一声“姜宁”打断,《不夜城》正在上映,空姐看出来是叶默,cp意想不到的合体,更为激动了。

  “我在你旁边,好巧。”叶默看到姜宁时也是一愣,没想到会这么巧。

  “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追我。”

  在外人面前,作为演员的姜宁也是能演,跟叶默很热络,空姐要求跟他和叶默合影,姜宁也是尽量满足,待飞机起飞后,他便戴好眼罩,躺在自己的位置上。

  “我去春辉影视城拍戏,你也去那边吗?”

  姜宁不应。

  “你前几天的事情吓坏我了,你现在还好吗?”

  姜宁不答。

  “对不起……我代他们道歉……不过我也代表不了任何人,我不知道怎样做会让你开心一点,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开心幸福,真心的。”

  姜宁侧过身去不理人,爱憎分明。

  他们一家三口,他这辈子都不想再遇见。

  态度很明显,叶默也知道自己做什么都于事无补,想着,默默守护就好了。

  一小时的航班后到达了春辉影视城,春辉影视城是国内目前唯一一座现代建筑的影视城,城内占地面积大,姜宁一行人坐着商务车,七拐八拐才到达《听,风很静》剧组的拍摄基地。

  一月的天气,风大空气冷。

  姜宁一下车就吸了口凉气,同样吸了口凉气的许欢欢边忍着气管内的寒冷边提醒姜宁:“柏哥说了,你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在剧组的人际关系,不过这段时间让我在你旁边多提醒你一下。”

  “说得好像你比我机灵。”

  许欢欢嘿嘿笑。

  魏佐看傻子一样看了许欢欢一眼:“他能说能笑,心情不错,还需要你提醒?”

  许欢欢也是听从魏柏的吩咐,不服气地瞪魏柏,而姜宁已经走到熊芸和历晔面前,开始打招呼。

  历晔穿着宽松的羽绒服,手中拿着咖啡正与熊芸攀谈。

  许是自身条件不差,又许是在娱乐圈里待久了,姜宁很少被一个人的长相惊艳到。

  第一次是小时候,母亲总说他鼻梁塌,后来他见到白赊月的高鼻梁,当即惊为天人;第二次是看到盛飞,他的鼻梁也很好看;第三次就是历晔,即便穿着很普通的衣服,也能让人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他。

  要算年纪历晔比姜宁还小上一岁,一出道就顶级资源加身,拿奖无数,一直都是偶像和实力派的双重代表。

  不过姜宁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和范湉的一次绯闻,照片上还有双方父母在场,当时网上已经传出他们好事将近,当时范湉只回应了两个字:“离谱”,历晔则没有回应。

  后来姜宁听人说起,范湉和历晔是表姐弟关系,历晔的家世比范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历晔才有那样的顶级资源。

  娱乐圈不带点资本,可真难混。

  历晔看到姜宁,笑着伸出手:“我最近有关注你。”

  姜宁跟着笑:“我一直都挺关注你的。”

  二人同时笑开,接着,另两位脸熟的演员也加入了进来。

  何锦在试戏时就已经见过。

  冯言侑跟历晔正好相反,他是一步一个脚印在电影圈打拼,主演的电影陪跑三次,虽然没有获奖,可早已是观众心目中的无冕之王。如今三十一岁,对男演员来说,正是黄金期。

  交谈中得知,他们早已定下出演的角色,只有姜宁的角色还不知道。

  熊芸这时走到姜宁身边,跟他说了定下的角色。

  余北,《听,风很静》中唯一的反派人物,男演员中戏份占比第三。

  如果说男主亦正亦邪,男二真诚善良,男四极具悲情,那么男三,是彻头彻尾的坏人。

  “历晔早定了是男主,言侑的咖位,男二已经很委屈他了,何锦刚复出,不想演反派,只能委屈你了。”

  说得不好听点,这就是他们挑剩下的。

  不过跟他们仨竞争角色,姜宁实在毫无胜算。

  “不委屈,”他马上调整好状态,本来想争取男四,结果是男三,也有可能是他赚了,“能出演阿姨的戏,我已经很开心了。”

  “好好演,阿姨看好你。”熊芸说了鼓励姜宁的话,接着被制片人喊了过去。

  制片人的身边跟随着一个花美男,长得很好看,应该也是位演员。

  他们二人说话时都很奇怪地往姜宁身上瞄,花美男则盯着姜宁笑,姜宁礼貌地回以微笑,并未做深想。

  第一天的安排结束后,姜宁到达剧组安排的酒店,魏柏帮他请的律师也加了他的微信,沟通到深夜,姜宁才上床休息。

  他的身体不自觉地挪到了另一侧,好好的大床,他愣是睡在床的一侧。

  当他发现这个现象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是这么些天与白赊月睡觉习惯睡一边了吗?

  他打开手机,点开白赊月的聊天框,想着给他发点什么消息,输入一行字后又反悔了,这个点,他在书房,还是已经在睡觉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不该给他发信息。

  打出来的字被删掉,不过转念一想,白赊月十条消息有九条不会回复人,发消息给他会打扰到他吗?显然不会。

  打打删删,思忖着该怎么跟他说没他在身边,自己不习惯这件趣事。

  另一头的白赊月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捞,没捞到人,才发现姜宁不在身边。

  他同时打开姜宁的聊天框,却发现“对方正在输入…”

  只是,输入了半天,都不见发来消息。

  白赊月耐心又好奇地盯着聊天框。

  看着看着,白赊月都没了耐心,把电话打给了姜宁。

  姜宁没想到白赊月会打来电话,惊得手机飞到空中转个圈再回到手中:“白叔叔。”

  电话那头依旧是管风琴般的声音:“今天,脚还冷?”

  “啊?”姜宁反应过来金主在关心他,“嗯、嗯啊。”

  白赊月好像笑了一声,“有别的事情要和我说吗?”

  “啊?”姜宁一般不会在白赊月面前造次,坦白道,“有,也有点别的。”那件趣事。

  只是白赊月没再问下去:“等过几天,你背上伤好了,我再过来,行?”

  这怎么还问起自己来了,他到哪儿肯定都随他啊,姜宁说:“好的,好。”

  挂下电话,姜宁躺在床上,感觉白赊月这个问题问得有点莫名其妙。

  黑暗中,他想到什么,突然惊坐而起。

  ——背上还伤着,我要的话,会让你伤上加伤。

  ——等过几天,你背上伤好了,我再过来。

  姜宁:“!!!”

  这特么的,他是那个意思!!

  作者有话说:

  震惊!金主约我竟然还经得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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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WHY”“青栀”的一瓶营养液,感谢“玖祭”的两瓶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