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赊月拿来桌上的纸巾递给姜宁, 见姜宁发呆,上手将纸巾对折,帮他擦干因急切担忧而溢出来的眼泪。

  香江电视台台长把白赊月的举动看在眼里, 对他说:“如果担心播出去会有影响, 我让人把成片先交由你们过目。”

  白赊月征求姜宁的意见:“你认为呢?”

  姜宁摇头,“不用多此一举,外婆受过教育,她有分寸的, 我只是担心她会伤心,她身体又不好, 其他无关紧要。”

  “你们可以到后台观看他们的采访。”

  台长亲自引路, 姜宁和白赊月来到录制后台,外婆正在讲述着她的故事。从少女时期的无忧无虑, 到结婚后被打致残,再讲到女儿因此踏上演艺圈,交了个比她大好些岁数的男朋友。

  外婆说:“我知道她与曾经星悦老总的事,他们两个都是单身,可那些媒体为什么铺天盖地地说我女儿被包养、是小三,他们不能是自由恋爱吗?我一直很想不通这点,后来我明白过来是地位的不对等, 造成歧视和嫉妒,从而无休止地对我女儿进行攻击。”

  “因为一些舆论压力,她分手了, 后来爱上了她的老公, 我小外孙姜宁的父亲。”

  场下好些是姜宁的粉丝, 外婆一说到姜宁场下立即有了欢呼声, 主持人示意安静, 又对外婆说:“谈谈您眼中的姜宁。”

  “姜宁从小就很乖,每天放学回家会帮我择菜做饭,吃完饭他就去做回家作业,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他大学。我记得他大学期间报的课外兴趣班是烹饪,其实他不爱烹饪,是因为我身体不太好,吃的方面很挑,他想做点好吃的给我吃,才报的烹饪班。”

  “长大了也很孝顺,”外婆拿过方才展示过的徐立的字画,“他挣钱后帮我拍到过我父亲的几幅字画,让我拿着留个念想,我一个老太婆眼睛又不好,拿着有什么用,除了这一幅,其他的都给姜宁去保管了。”

  主持人问她关于姜宁和他爸争夺遗产的事。

  外婆说:“是真的,我也参与其中,我女儿的东西,不止他一人有份。”

  主持人问:“为什么以前没有提出来?”

  “因为我懦弱,我这一生做过三件懦弱的事。”外婆说到“懦弱”这两个字时,嘴唇都在颤抖。

  “第一件,在我丈夫家暴我的时候,我没有及时与他了断,导致我女儿为了钱进入演艺圈,导致我身体残疾成为我外孙的累赘;第二件,那个年代好多媒体联合诋毁我女儿名誉,我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我女儿,在恋爱上我没有引导她分清楚是非对错,导致她一直认为和白老总的交往是错误的;第三件事,我为了让姜宁有个父亲,对他父亲百般容忍。姜宁出生不久,我就知道他在外面有问题,我知道可我为了我们这个家不散我瞒着,直至彦红去世之后我时常反思自己,如果当时不瞒着,是不是她就不会这么早去世。”

  外婆说完这些,颤抖的嘴唇稍显平静,紧紧抓着纸巾的手也逐渐放松,她低头,摁了下眼角的泪,“您继续。”

  主持人:“姜宁的父亲,您恨他吗?”

  “恨,怎么不恨?”

  主持人:“最近他闹出很多动静来,您对此想说什么?”

  “以前媒体语言攻击我女儿的时候我没有站出来,现在同样的情况,他们又在语言攻击我外孙,我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所以我站出来了,我想对姜宁父亲说,收手吧,彦红、我还有姜宁都对得起你。”

  “网上的动静闹得很大,我也想对姜宁说,这么些年他对你不管不顾,他用你母亲的钱去养另外一个家,这些你都可以有恨,但要始终记得,他仍旧是你父亲,血缘关系断不了。”

  二人又聊了会儿,主持人问:“对姜宁今后的发展有什么期许?”

  “不需要太有名,健健康康就好。”

  主持人:“感情方面您有催过他吗?”

  “没有,但我希望,我的婚姻,以及我女儿的婚姻,都没有影响到他。”

  姜宁站在后台,紧紧地握着拳头。

  外婆出了录制大厅,姜宁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她面前,蹲下,询问道:“外婆,你还好吗?”

  外婆碰了碰姜宁的脸颊,笑着说:“我很好,保护小外孙的感觉很好,你呢?”

  “我也好,有人守护的感觉,很好。”

  外婆来的时候是由电视台的车接过来,电视台询问外婆是否需要送过去,姜宁给拒绝了:“本来就想着把外婆接到老家住几天。”

  他把外婆抱到白赊月车上,再把轮椅放到后备箱,自己坐到副驾驶,准备就绪,白赊月启动车子,当起了司机。

  到家后,把盖着家具的塑料薄膜清理干净,打开窗子,烧了点水,邻里经过都会问候一句:“你们回来啦?”

  外婆坐在门口,笑着与熟人搭话。

  姜宁打电话给舒文:“那个录音别放了。”

  “什么?!为什么不放?”舒文略显激动,“这都说好了怎么的又不放了?!”

  “因为外婆说,他始终是我的父亲,那份断绝父子关系的声明也别放了,什么都不要做了,就这样吧。”

  不知道哪一刻,姜宁好像想通了,就算他把天翻过来,天也给不了他一个父亲,所以他与应华清闹什么?名气?流量?这些都比不上近在咫尺的亲情。

  堵在心里的一团棉花瞬间消失,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挂下电话,姜宁把一杯热水放到外婆手边,对外婆说:“我跟我朋友去买菜,您先坐会儿。”

  仗着外婆视物不清,当面拉起白赊月的手往外走。

  “去哪儿?”

  姜宁:“菜场,你想吃什么,今晚我做给你吃。”

  菜场很近,没走两分钟就到了。

  但这儿喧哗吵闹,电瓶车、三轮车在拥挤的道路上蛇形走位,空气中充满了鱼腥味、生肉味等各种味道,姜宁怕白赊月不适应。

  但白赊月一进菜场就相中了卖鸡鸭的小摊,“买只土鸭给外婆补补身子。”

  姜宁点头应好,买了半只鸭,搭配一些菌菇,准备炖汤。

  到了卖河鲜这里,老板很快认出来:“盲奶奶家的小外甥,怎么有空往我们这边跑?”

  “怕外婆想周边的朋友,回老家住几天。”

  “也对,多陪陪老人家,”老板拿出两只大闸蟹,“昨儿晚上来的,鲜活得很,知道你爱吃大闸蟹,拿走拿走。”

  这架势,像是要送他大闸蟹。

  姜宁索性多挑几只:“今晚家里有客人,我多买几只。”

  “都拿去都拿去,你跟我客气干啥!”

  姜宁笑说:“不太好吧,你也要做生意。”

  “我这不是有个不情之请嘛,”老板说,“我女儿不是在读大学么,几次三番让我碰到你,跟你要个签名什么的,会不会很麻烦你啊?”

  “不麻烦。”

  他的手在围裙上搓了搓:“我这儿也没什么纸和笔,要不等会儿我来你家?”

  “不用,我等会儿签完名,给你们送过来。”

  隔壁卖蔬菜的小贩忙说:“我妹妹也很喜欢你,既然帮二胖他女儿签名,不如也给我签了吧,”他笑嘻嘻地塞了一把秋葵给姜宁,“自己家种的,你尝尝好不好吃,好吃明年多种点,我拿出来卖。”

  姜宁笑着点头:“我多签几份,到时候让我助理拿给你们。”

  他收下这些,又在他那里买了把青菜,扫钱的时候多扫了五十元。

  小贩喊他,姜宁笑着又往买大闸蟹那里扫码付钱。

  走到菜场门口,姜宁蹲在水箱面前,挑鱼。

  “不是不爱吃鱼吗?”白赊月也蹲下来。

  “你爱吃啊。”姜宁戴着口罩,弯起好看的眼,“你是客人,当然要按照客人的喜好来。”

  菌菇炖鸭汤、红烧鲤鱼、凉拌秋葵、香菇炒青菜,再加几只大闸蟹,足够三个人吃的了。

  白赊月在姜宁的屋里电话遥控秘书,姜宁在厨房不紧不慢地烧饭做菜。

  外婆摸索着灶台走到他跟前,小声说:“你那个朋友是什么朋友啊,我听他打电话像是在吩咐工作又像是在训人,怎么那么凶。”

  “上司凶下属,很正常啊外婆。”

  外婆没想到这样一个人能和自己的外甥成为朋友:“他没凶过你吧?”

  白赊月只有在床上很凶狠,姜宁想了想,回答:“他对我,总的来说挺好的。”

  外婆还有点担心,吃饭时主动问起:“小宁,你还没正式给外婆介绍你的朋友。”

  姜宁之前在车上介绍过,只说是他的朋友,外婆也没多问。

  这个问题他不好回答,因为白赊月这个名字外婆肯定听说过,而且白家与他们家又……

  姜宁没开口,白赊月开口说:“外婆,先前忘了介绍自己,我叫沈栾,亦木栾,小时候跟随父亲来到香江,如今正在管理一家企业,比姜宁年长些岁数。”

  老人家开启查户口式的询问:“听起来很优秀,你大学哪里毕业的?”

  “英国剑桥,工商管理硕士。”

  外婆听完不忘同姜宁点评一句:“别人家的孩子。”

  又问白赊月:“管理企业很难吧?”

  “还行,只是辛苦些。”

  “家中有几口人?”

  “我,我父亲,”白赊月看向姜宁,“还有我儿子。”

  这是听白赊月第一次提起他儿子,姜宁低头喝鸭汤。

  “对,你刚才说过比我们宁宁年长些,那么你妻子呢?”

  “生病,去世了。”

  “啊……对不起啊。”

  白赊月:“不碍事。”

  “外婆,吃饭吧,再不吃啊饭都要凉了。”

  吃完晚饭,姜宁把外婆安顿好睡下,走到客厅想起问白赊月:“怎么突然想到沈栾这个名字?”

  “不是突然想到的。”

  “那是怎么想到的?”

  白赊月自顾自倒水,姜宁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白赊月说:“我很小的时候,身边人就叫我这个名字。”

  “啊?”姜宁想当然觉得,“那是你爸爸给你改过名字?啊不对,你爸他也改过?”

  白赊月没回答,只是揉了揉姜宁的头发:“我现在叫白赊月,我就是白赊月。”

  “对,名字只是一个代称,你还是你。”

  白赊月有半秒的停顿,随即笑了下,仍旧没应。

  姜宁于是又问:“你今晚要留下吗?”

  “你想我留下?”

  姜宁到自己房间,拿了条他的睡衣给白赊月,“对你来说小了点,但能穿。”

  白赊月接过,又交给姜宁,“放着,今晚有事,明晚我来穿。”

  他往门口走,姜宁追上去问:“这么晚了你还有事要做啊?”

  “确实有事。”白赊月停下脚步,把住大门把手,把姜宁往里推,“早点休息。”

  私家侦探约他在咖啡馆相见。

  “应华清的所有资料都在这里了。”私家侦探交由白赊月一个文件袋,“当年老爷子也找我调查过,不过这一次去了趟应华清老家,知道了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叶默的母亲。”

  照片中,是两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二人身上脏兮兮的,背景是个牛棚。

  “他们小时候,生活在非常落后的小村庄,应华清的父母出门打工,将应华清交给他哥哥一家抚养,叶默的母亲听当地人说家里有十个姊妹,她被送养到这户人家,说白了就是童养媳,应华清的伯母脾气很差,对他俩非打即骂,他们两个年龄相仿,又都寄人篱下,也有同样被虐待的遭遇,两个人的感情非常要好。”

  “后来应华清被他父母接到城里生活,再次回来,便是把被打得浑身是伤的叶默母亲送到医院,据那些人所说,当时他们都不相信是应华清的堂兄将人打伤,毕竟应华清的伯母是远近闻名的泼妇,但他堂哥有点憨傻,这也是为他找童养媳的原因。”

  “后来想想,没多久,应华清便带着这个女人私奔,想来是这个女人从中使了诡计。”

  “他们私奔之后7个月生下叶默,对于叶默的血缘,应华清心知肚明。”

  白赊月给自己点了杯咖啡,又把菜单交给对方:“对于叶默的母亲,那个村的人怎么说?”

  私家侦探随便点了杯牛奶,“看着无辜,其实满脑子的坏心眼。有人亲眼看到她故意在那家女主人必经的台阶上撒油,差点摔个半身不遂,好在那女主人命大;那家也经常少钱,但是每次追究起来,那憨傻的堂哥总会成为她的挡箭牌。”

  “经历贫穷、遭受虐待,所以想找个可靠的、有钱的人过活,应华清那个时候确实能满足她。”

  私家侦探:“虽然环境比之前的村庄好了点,但还是住在破小的筒子楼,她不会满足。”

  “当年红姐跳楼时,她也在场,说她自己不是有意插足红姐和应华清的婚姻,可却字字在诛红姐的心,红姐不听我们的劝跳楼,现在想来有她的一份功劳。”

  “后来他们顺利拿到红姐的遗产,恩恩爱爱地过了十几年。”

  二人抽丝剥茧地分析。

  私家侦探说:“如今他们回到最初,这个女人还会与应华清生活在一起吗?”

  白赊月吹开咖啡上的奶泡,嗤笑一声:“不是都离婚了吗?”

  “那头不要他,就怕他继续缠姜宁。”私家侦探顿了一下,“您与姜宁这件事,瞒不了我。”

  白赊月喝完咖啡就去了公司。

  姜宁听外婆的话不作任何反击,于是网友更加确信姜宁出手打其父亲确有其事,虽然团队那边花钱压了热搜,但网上仍有很多关于姜宁不好的传闻。白赊月看到那些评论比姜宁本人看到还难受,转头打了几个电话。

  隔天,白赊月来到姜宁老家,姜宁把睡衣递给他:“今晚不用工作了?”

  “今晚陪你。”

  姜宁的床很窄,两个人只有抱着才能睡下。

  他给白赊月穿的睡衣是他高中时期穿的,本来就小再加上缩水,白赊月穿上后肌肉绷紧,很滑稽,后来他索性不穿了,赤着上半身搂着姜宁。

  舒文连发好几条信息给他,姜宁拿起手机查看,发了个害羞的表情包给舒文后,就将手机关了机。

  “有事?”

  “我经纪人说我不放录音,网上反倒没了黑我的消息,昨天他们压热搜也是勉强不让我陷入热议,她说让我好好谢谢你。”

  除了白赊月,舒文想不到谁有这能力帮姜宁。

  白赊月长期练习拳击,手臂肌肉线条很流畅,胸膛硬邦邦的,戳上去很有质感,姜宁戳了戳,“怎么在背后帮我都不告诉我啊。”

  “你这不都知道了?”

  “不用担心,”白赊月安慰,“有我在,不用担心口碑崩的一天。”

  “这话怎么说啊?”

  “口碑不好,意味着没资源,你有我,这方面怕什么。你只管好好拍戏,娱乐圈那点事,没必要玩得那么明白。”

  这话姜宁也不懂,看向白赊月。

  “我希望你历练归来,仍旧保持纯真。”

  纯真这两个字多久没与自己搭边了?就算在外婆面前,他也没办法保持这两个字。

  白赊月抚上姜宁愣怔的脸,亲上姜宁的唇,浅尝辄止:“外婆已经睡下了,我们也睡吧。”

  没有开灯,月光照进窗户内,照亮白赊月高挺的鼻梁,还有上面那两汪深邃的眸子。

  姜宁看着白赊月,白赊月也看向姜宁,只是深深地望着,姜宁便有些陷在这个眼神中,他抬头,朝白赊月吻上去。

  从小身边的人气恨不得他快快长大,像个大人一样生活,而白赊月却让他回到纯真……

  吻很长,许久后,白赊月轻轻推开他:“好了,可以了。”

  姜宁却觉得不太够:“我可以的,白叔叔。”

  白赊月为姜宁擦拭唇角的口水,拍了一下姜宁的屁股:“真的行?”

  “时间上,不要那么久的话,我就可以。”

  姜宁虚虚压着白赊月,二人对视半晌,白赊月同意,改为他虚虚压着姜宁:“老房子,隔音效果会很差。”

  边上还有外婆在睡觉,哪能像在白赊月家中那样肆无忌惮。

  姜宁用枕头盖住自己的脸:“我不发出声音就好了。”

  这样的姜宁又乖又好欺负,白赊月不由得嘴角浮起弧度。

  老房子隔音差,就连身下的床动一下,能“吱嘎”发出好长好响的一个声音。

  后来,二人只能下床,让姜宁手扶窗柩站着做。

  次日,白赊月很早就让老陈来接,姜宁也早早地起床,打理屋外野蛮生长的花草,他让魏佐拿来一些他的照片,吃完早饭后就开始签名。

  魏佐看着姜宁脖子间清晰的草莓印,多嘴说:“我叔叔问我‘时尚天河’红毯礼服的事情,我把前因后果都跟他说了,他说‘风度’那牌子这么快被恒星收购,看来白总是真的捧你。”

  姜宁飞快地在照片上签名,轻轻“嗯”了声。

  “他已经知道你和白总的关系了。”

  “那就让他知道吧,不管谁知道,都改变不了什么的。”

  他把名字签完,交给魏佐,让魏佐帮忙交给菜场的那些人。

  魏佐拿上照片,走出门口,又转过头来:“我叔叔让我带句话,他说,不管你和白总在一起有没有感情基础,他都希望你早点离开他。”

  “柏哥是什么意思?”

  “我叔叔说,白家很复杂,白赊月也很复杂。”

  白家家大业大很复杂,白赊月有过前妻也很复杂,魏柏这是怕自己受到伤害。

  姜宁明白了:“我们这类人连国家都不认可,不会有未来的,他与我在一起是因为一时的兴趣,你让柏哥别担心我。”

  魏佐点点头:“知道了。”

  拿着照片走在喧闹的街边,魏佐好像又觉得不对,白赊月与姜宁在一起也有一年多了,好似不是一时的兴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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