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面色冰冷, 嘴上的话毫不留情，“你这样的孩子我见的多了，没有什么本事, 就只会偷。”
“快滚。”
“也不睁大眼睛看看这里是哪？”
小贩的眼神已经充满杀意了，他死死拽着地上的草，就好像随时准备暴起杀人一样。
只不过是一个老人。
在这个时代, 年轻人的体力是老人比不上的。
可以的。
可以杀死，他现在需要考虑的仅仅是如何能够不惊动里面的人。
只是一个老人而已, 他的妹妹还在里面等着他去救。
小贩很清楚, 这个教堂里面一定还有别的人。
只是, 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
他的妹妹很乖，根本不会和陌生人搭话, 更别说跟陌生人走了。
她敢离开家门口, 一定是有熟悉的人陪着她。
他们生活在D区的边缘, 那是棚户区，是基地底层人民生活的地方。家徒四壁，勉强可以遮风挡雨。
但若是下起大雨, 还是遮挡不了什么，外面下大雨, 里面下小雨。
在他们的爸爸妈妈在外面探索失踪了之后, 他们就一直生活在这里了。
这里也有别的无家可归的孩子，他们相互扶持, 是彼此最信任的朋友。
但是，二年前，这些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了棚户区。
他们说, 有好心人接他们去过幸福的日子, 还劝小贩一起去。
但他那个时候已经是大孩子了, 他一直在人群里讨生活，很清楚，在现在这个时代里哪还有这样的好事？
一个人养活自己已经很艰难了，为什么要养活一群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一定是想得到什么。
如果是去做皮肉生意也还行，最怕的就是会被控制住去做那些生不如死的事情。
他不相信现在还有这样的好人，也不相信这样的好事会掉到他的头上。
但是，他知道，那之后，棚户区的孩子少了一些。
没有人在乎这些野草一样的孩子，自然也不会知道他们消失了。
但，小贩记得。
一开始的时候，他的朋友还会回来劝说他一起过去。
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他们住在不漏雨的房子里，每天都能吃上饭，睡的床是软的，除了学习识字，没有别的需要做的事情。
他们好像真的遇到了好心人。
但，小贩还是咬牙拒绝了朋友的邀请。
他不能去。
那个好心人只要男孩子，他要是去了，他的妹妹该怎么办？
他妹妹还那么小，那么懂事，但她一个人怎么在这个可怕的时代活下去？
她才四岁，吃不饱，发育的慢，跟个小豆芽菜似的。
他要是去过好日子了，他的妹妹怎么活？
一次次的拒绝，他的朋友也知道他的固执，只给他说了一个地址，让他如果改变了主意就直接过去。
后来，朋友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们失去了联系，小贩的心里却一直有个线头。
一直在心里飘荡，挠的心里痒痒的，后来，有一天，他偷偷的去了那个地址。
远远的他就看到了一个大房子，一个有院子的大房子，一个看起来就很结实的有院子的大房子。
站在旁边还能够，听到里面传来小孩朗诵诗歌的声音。
他们真的过上了好日子。
那个时候，他也说不清楚，心底到底是什么感觉。
羡慕吗？还是后悔？
这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住得起的呢？
那一次之后，小贩也收起了心思，一心只想赚钱，要是能让妹妹住上不漏雨的房子就好了。
可是，现在，他真的遇到了好心人，给了他那么多积分。他这几天一直在寻摸一个价格合适的小房子，想要给妹妹一个惊喜。
但现在，妹妹失踪了。
除了这里，他真的想不到妹妹会去哪里。
似乎是被小贩的目光惹怒了，赵伯随手抄起一旁的扫帚，就要打，“还不快滚！”
“住手。”
有人比简毅更快出声，是走出来看看情况的吕平安。
“怎么回事？”
赵伯看到吕平安，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是个小偷，我正要把他赶走呢。”
“我不是小偷！”
赵伯冷声道：“没有小偷会说自己是小偷的，还不快滚！”
吕平安笑笑，话里带了一些警告的味道，“赵伯，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像是小偷啊，听他解释一下。”
小贩喘了口气，站起身来，“我妹妹丢了，就在里面！”
赵伯看向吕平安轻声道：“你看，他说这样的话，我们这里面都是男孩子，怎么会有女孩子呢？”
“我看他只是偷东西被抓到了，想找个借口罢了。”
“我没有！”小贩很恨地看向赵伯，辩解道：“既然没有为什么不能让我进去看看？”
小贩说：“现在你们两个大人都在，难道还怕我在你们眼皮子地下偷东西吗？”
“没有这样道理，”赵伯道：“这是教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人进去。”
“那我也信这个神！”
吕平安摇了摇头，“吾神只接受虔诚的信徒。”
“听到了吗，还不快走。”
吕平安拦住赵伯，缓声道：“但看你这么着急，就让你进去看看吧。”
虽然不知道小贩为什么这么笃定，妹妹就在这里，但简毅还是察觉了不太对。
吕平安的态度太奇怪了。
一般人应该是赵伯的反应才对，但吕平安的反应，就好像他很乐意小贩进去参观一样。
眼看，小贩就要跟着两个大人进去了，简毅装作刚到的样子出现。
吕平安果然看到了他，“林先生。”
简毅惊讶道：“有客人？”
吕平安笑笑解释道：“这孩子妹妹丢了，正着急呢，想来教堂里看看。”
小贩看到简毅出现，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是不认识简毅一样。
本来，简毅还有些担心会被吕平安看出来两个人认识，现在倒是放心了。
“林先生怎么会在这里？想通了？”
简毅给自己的出现找了个合理的借口，“嗯呢，最近找不到工作，你能帮我吗？”
这是吕平安先前邀请他的时候说的话，说是简毅找不到金主，就可以来找他。
虽然没有明说，为什么要帮他，要怎么帮他？
但，有这个前提，简毅的出现可以不那么突兀。
看着简毅的衣服，吕平安挑了挑眉，没有表现出疑惑，轻易接受了简毅这个说辞。
“先进来吧，”吕平安打开门，“等我送走了这个孩子，再来聊聊我们之间的事情。”
简毅点点头。
吕平安走在前面，将房子里的门一扇扇的打开，示意小贩可以随意搜。
房间里的东西不多，看起来都很干净。
床底没有，桌底没有，柜子里没有，就连装着食物的箩筐，小贩都翻开看了，都没有。
这里好像没有他的妹妹。
吕平安笑着道：“信了吗？”
但是，空气中蔓延的违和感愈加严重。
简毅看着吕平安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高兴。
心情明显是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间开始变化的。
为什么？
为什么看到自己来了教堂会开心？
自己明明可以随时离开，但他却有种有恃无恐的感觉。
难道觉得可以将自己留下来？
还是觉得信徒会多一个？
等到小贩看完了所有的房间，吕平安轻声道：“看完了？确定了吧。”
小贩摇了摇头，“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去。”
他指着一扇宽大的黑色的门，“还有这个没有看。”
赵伯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间，很快就消失了。
吕平安倒是没有表情，“这是教堂，神不容许不是信徒的人进入。”
“我可以不进去，就在外面看。”
吕平安摊了摊手，拉开了窗帘。
厚重的窗帘被拉开，光线洒进去，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能将整个教堂尽收眼底。
挤挤攘攘的椅子，蒙着布的神像，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
“确认了吗？”
小贩不敢置信，真的没有，喃喃道：“那妹妹还能去哪里？”
吕平安充满怜悯，“信奉吾神，神可以给你指引方向？”
小贩坚定却缓慢的摇了摇头，“我要去找她。”
吕平安面露遗憾，将小贩往外送。
走的时候，还不忘从兜里掏出糖果递给他，“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在看到糖果的一瞬间，小贩的瞳孔缩了缩，“谢谢叔叔。”
“不客气，”吕平安站定原地。
三个大人看着小贩缓缓离开，身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一时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沉默在肆意蔓延。
吕平安故技重施，掏出了糖果递给赵伯和简毅。
简毅接过了糖果，却见赵伯的手微微颤抖。
吕平安说：“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赵伯瑟缩了一下，摇了摇头，将糖果塞进了嘴里。
简毅没吃，而是问道：“那些孩子去哪了？”
简毅看了所有的房间，除了一间卧室和储物间，是成年人可以睡的床，其他的床都是偏小的，不是一个成年人可以睡得下的。
那些孩子去哪里了？
床铺还是乱的，就像是孩子刚起床就消失了一样。
“出去玩了，”吕平安奇怪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最顽皮了，我不可能一直将他们关在房间里。”
简毅皱着眉头，“可是他们的鞋还在床下。”
若是一双鞋就算了，十几大小不一的鞋，都蹲在床脚，很难让人不感觉到奇怪。
“真灵敏，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他带着笑意给赵伯使了个颜色，就见老人十分顺从的堵住了门，看样子，简毅是不能轻松离开这里了。
但他心里并不慌乱，毕竟月神还在手腕上。
有月神在，就算再来多一倍的人，都伤不了他。
有了底气，他也想看看，这吕平安到底在搞什么鬼。
邪.教吗？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似乎已经完全掌握住了局势，胁迫着简毅往屋子里走。
刚才，小贩已经全都检查了一遍，简毅有些搞不懂，到底哪里还能藏人。
难道有地下室？
没想到，真的有。
就在神像的后面，有一个隐蔽的地下室的门。
里面黑漆漆的，走廊甚至没有照明的东西。
也许是走的次数多了，吕平安并没有任何迟疑的感觉，倒是赵伯还需要扶着墙壁。
墙壁上，有许多简毅看不懂的鬼画符。
一般人，在黑暗的地方，心里都会有些慌乱。
但简毅现在的身体更贴近虫族，不仅没有慌乱，还感觉到了舒适。
这里的温度、湿度还有昏暗的光线，都让他感觉很舒适。
拐了个弯之后，吕平安推开了一扇门，众人的眼前顿时明亮起来。
简毅眯着眼睛，看见的却是一个个老实坐着的孩子。
孩子的身下，有用红色颜料绘制的图案，庞大、繁复，看起来跟墙上的有些像。
在开门的瞬间，孩子们同时转过脸，眼神中没有属于孩子的天真，倒有种残忍的麻木，就像是高等生物在看着几只虫子似的。
场面着实有些诡异。
简毅一眼就看到了角落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穿着粉色的裙子，跟旁边的人一样面无表情，没有了之前的笑容。
是小贩的妹妹。
吕平安笑着拍拍手，孩子们整齐划一的换了姿势，跪坐在地上，双手合十，嘴里快速的念着祷词。
这个画面，绝对是邪.教，没跑了。
吕平安也看到了小女孩，啧啧两声，“可惜啊，那本来是林先生的位置。”
简毅皱了眉头，吕平安却将兜里的糖果掏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糖果里有东西？”
所以，吕平安才会三番两次的给自己糖果？
但是，自己却将那颗糖给了小贩，所以，小贩的妹妹才会在这里？
“意志力坚定的人，需要多吃几颗，但看起来林先生好像是将糖果送出去了。”
什么东西，糖果为什么可以控制人的思想？
似乎是知道简毅心里的疑问，吕平安道：“这当然不是普通的糖，是带着吾神法力的珍品。”
拥有这样的珍品，他才能一次次活着从基地回来。
那些倒霉蛋，一个个的想要利用他，却反而被他控制，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他。
“不过没有关系，你还是来了，这就是命运。”
“你这样耀眼的灵魂，吾神会看见的。”
“门引都在，吾神降临！”
说话间，吕平安已经脱光了衣服，赤着脚踩上了高台。
高台上挂着一件繁复的衣服，通体黑色，上面却有发着红光的纹路。
这些纹路，像极了孩子们脚下提前绘制好的符号。
简毅不清楚这是用来做什么的，但心里却响起了警告。
打断他！
打断他的动作。
有月神在，他可以救下所有人。
“不要轻举妄动哦，”吕平安笑着道。
他在高台上肆意舒展身体，将红色的颜料有条不紊的涂画全身，“他们的体内都有虫卵，如果，你想看他们死在你面前的话，就继续吧。”
虫卵？
他提前在孩子们的身体里种下了虫卵？
吕平安可惜道：“本来最后一颗是给你准备的，但是时间已经快到了。”
基地乱了起来。
现在是个好机会。
所有人都在往外探索，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小小的房子。
只要完成祭祀，神就能降临！
他谋划数年，终于到了摘取果实的时候！
神降来临，世界的格局将被改写。
他会成为独一无二的神眷者。
神眷者，跟神共享无边的寿命和世间的权柄。
这让他怎么能不激动？
这里的人都是祭品，包括他自己！
为神的降临献上力量！
□□被吞噬，灵魂将被神重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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