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月大的裴殊被父母送去了国外,理由是她的身体特殊。

  裴家人认为裴殊是怪胎,一个女性居然可以让另一个女性怀孕,实在不可思到惊恐,甚至心理上极其膈应。

  这导致他们任何一个人没办法接受这样一个女儿。

  在他们看来,裴殊到底是男还是女呢,完全的有悖正常人。

  即便医生极力解释,世上特殊体质人群不止裴殊一个,但无济于补,裴殊还是被送走了。

  十五岁那年,裴殊被接回了家。

  所有人告诉她,她是很小的时候被人贩子拐卖了,这十五年父母一直在寻找她。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八岁那年裴殊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她因体质特殊被亲生父母送到了遥远的异国他乡。

  并且一次都没来看望过她。

  对父母以及整个裴家的谎言,裴殊没戳破,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他们的假话、虚伪,她全一清二楚。

  包括父母所谓迟来的疼爱,裴殊也清楚,那不过是他们为了让外人看着他们有多好,有多伟大,有多不容易。

  他们对任何人都在诉说这些年寻找裴殊有多辛苦和不易,然后那些人就会反过来告诉裴殊要孝顺他们。

  裴殊依旧不出言反驳他们的话,任由他们说,任由他们站在伪善的道德高处让她做这做那。

  因为她还弱小,她手上能抓住的东西太少,身边真正爱她的人没有,完全理解她的人更没有。

  她被送走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依然是一个人。

  从来没有一个人肯站在她这边替她说上一句公道话,说上一句其实她也不容易。

  回到裴家的裴殊,记不清听过多少次“怪物”“怪胎”这种字眼了。

  他们仅仅是因为她的体质,就这样排斥和侮辱她。

  血缘这种东西在他们心里似乎从来没有过。

  裴殊静静说着,那些过往的事,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是在说“今天天气不怎么好”这种平常话,她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真就是这些事跟他无关一样。

  说完还冲谢韫一笑,“你猜,为什么瑶瑶会怕我?”

  反观她的平静和轻松,谢韫倒是听完心情很复杂,她看着裴殊,定定神,“这还用猜吗,因为你会揍她。”

  “不是,是因为瑶瑶以为我真的是怪物变得。”裴殊说,“这是她怕我的主要原因。”

  谢韫嘴角微微抽动,一脸无语,“你回家那年,她都十岁了,是智力有问题吗?居然信那种话。”

  “她确实聪明不到哪里去。”裴殊说。

  谢韫呼一口气,故作调侃,“我们不是在说你的事吗?干嘛突然聊别人的脑子,我对瑶瑶的脑子没兴趣。”

  裴殊浅淡一笑,“那继续我是怪物这件事。:

  “喂,你要是怪物,那这个孩子是什么?”谢韫说着眉头皱起,“别给自己乱下什么奇怪的定义。”

  “他们都说我是怪胎,怪物。”裴殊说,“不男不女,奇奇怪怪。”

  谢韫看着她,反问,“你呢?你怎么看自己?你也同意他们认为自己是个怪物,或者怪胎?”

  “不,我从不认为我是,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我就没办法爱上你。”裴殊无比真挚地回答。

  谢韫望着她,对上那双坦荡且真诚的眼睛,认真地说:“所以,你是怪物不成立,你这些话,我就当听故事了。”

  裴殊说:“好。”

  谢韫的反应平静地如同当年得知她体质特殊的时候一样,甚至连句安慰鼓励的话都没有。

  事实上,裴殊心底深处还是期待谢韫能说点安慰的话,抱抱她,或者其他,就跟其他爱人那样。

  “首先完了,那其次呢?”谢韫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继续吧,我听着。”

  “你还真是……”裴殊有点无奈道,“都不安慰我一下吗?”

  闻言,谢韫注视着她一会儿,然后抬手拍拍裴殊的肩膀,“加油赚钱,因为钱是胆。”

  裴殊表情呆了下,接着笑开来,“嗯,很实际的安慰。”清下嗓子,“我现在有钱了。”

  “谁会嫌自己的钱多啊。”谢韫说着抿嘴一笑,“你要是嫌的话可以赠予给我。”

  裴殊当然是这么想的,她的钱第一个想给的人就是谢韫,笑了下应了声“好”的同时,还是不禁说了句,“看来钱比我重要啊。”

  “当然,”谢韫毫不犹豫,“现在,钱比你重要。”

  裴殊:“……”

  短暂心碎,裴殊呼口气,带点自嘲地笑笑,“看来,我还得加把劲啊。”

  接下来,是其次。

  裴殊说她不告诉家里人谢韫怀孕的理由,因为他们会把这个孩子当作怪胎。

  这一点,她完全无法容忍。

  “对他们来说,这个孩子并不会让他们感到有丝毫的开心和期待,因为他们认为孩子跟我这个怪物有关,”裴殊说出虽然听着残忍,但是事实的实话,“很有可能会对这孩子十分的嫌弃。”

  听后,谢韫有些生气地说:“他们怎么这么心狠啊,照他们的思维,如果你是怪物的话,那他们是什么?以后他们再说你怪,你就怼回去啊,傻不愣登的,你不是挺厉害的,直接就反击。”

  “反击了。”裴殊说,“结果被甩了一巴掌。”

  “你甩回去啊。”谢韫气呼呼。

  “我暂时还没有打他们俩的勇气。”裴殊一本正经。

  “……哦,也是,再怎么说是生你的父母,打的话确实……”谢韫说着咳嗽一声,“总之,好生气。”

  谢韫一时间觉得自己之前挺可笑的,居然萌生了要靠着这个孩子来牵制住裴家。

  真是羞耻。

  裴殊最后说的是对不起。

  谢韫呆了下,随即切一声,“突然说什么对不起?”

  “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我为什么说对不起。”裴殊似笑非笑。

  谢韫当然知道裴殊这句对不起,她在为她父母道歉,为她自己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谢韫说着白她一眼,“别说有的没的,我问你,你离开你们家公司,那以后你的股份还有资产……是不是都没了?”

  “你觉得我这样的,他们会给我多少股份?”裴殊说着一笑,“至于属于我的那部分资产,估计,也不会有我的份。”

  谢韫“啊”一声,满满地失望,“搞半天,你这个豪门千金只是徒有其表,家里的财产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说着抱头,“我上你的当了。”

  “……”裴殊一下子挺愧疚的,视线微微垂了下,接着强调,“我本人很有钱。”

  谢韫呵呵,“能比裴家还有钱?”

  裴殊抿唇,沉默几秒,然后回答,“我争取多赚钱。”

  谢韫“嗤”一声,不打算继续聊下去,“我要去洗澡了。”

  “我帮你。”裴殊在这件事上孜孜不倦,力求获得同意。

  谢韫也习惯了,每次洗澡这家伙都要说上一句,她连眼皮都懒得翻。

  距离摄影春季赛初赛的时间没剩几天了,谢韫选了几张照片拿给张言看。

  张言从专业的角度跟谢韫交流了一个下午,使谢韫受益良多。

  公事谈完,谢韫要请张言吃饭。

  张言笑着说必须得叫上裴殊,并吐槽你们家裴殊比在公司的时候还忙。

  提到这个,谢韫突然意识到裴殊确实变得比从前忙很多。

  “听说她下周六要考试,你知道考什么试吗?”张言喝口咖啡问。

  考试?

  谢韫还真不知道,甚至也不知道离开裴家公司的裴殊最近具体忙些什么。

  迟疑了几秒,她坦白,“我没听她说考试的事。”

  张言感叹裴殊还是老样子,什么事都喜欢自己一个人扛着,什么话都藏在心里。

  末了,张言长叹一口气,“裴裴在国外的日子挺不容易的。”她又跟谢韫说起裴殊在国外一边求学一边勤工大学的事,说着说着,就顿感自己聊的多余,于是说,“以前的事她有跟你聊过吧。”

  “没有。”谢韫接话,“正如你说的,她什么话都藏在心里。”

  张言语重心长地让谢韫主动去问。

  谢韫了解中的裴殊怕是问也不说,整一个没长嘴的家伙。

  不过,现在没长嘴的裴殊突然长嘴了。

  思及至此,谢韫闲话一般,问张言有没有发觉裴殊跟以前不一样了。

  张言很干脆地给出答案,“没有,一如既往的老样子。”说着一笑,感慨谢韫能跟裴殊那样的闷葫芦结婚,一定很爱。

  这话让谢韫心虚地喝口水,调侃似的说她看中的是裴殊的钱。

  张言哈哈一乐,全当谢韫是在说笑。

  礼拜六那天,谢韫看着准备出门的裴殊,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了,“你今天要忙什么?”

  裴殊一边换鞋子一边说:“今天有场考试。”

  “考试?”谢韫追问,“什么考试?”

  “按摩师资格证。”裴殊没再隐瞒。

  谢韫眨巴眨巴眼,“按摩师资格证?”说着不禁一笑,“你……别太离谱。”

  裴殊微微挑眉,“我是认真的。”

  “所以你离开公司就是为了当按摩师?”谢韫不免费解。

  换好鞋子,裴殊站起身,勾了勾唇角,“干嘛装傻,你明知我是为了什么。”

  谢韫略微清了清嗓子,有意装傻,“谁装傻。”又说,“谁知道你为了什么。”

  “为了你。”裴殊直截了当。

  谢韫:“……”

  中午申敏来找谢韫玩的时候,谢韫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想什么呢?”申敏伸手在她面前晃晃。

  谢韫回神,叹口气,“她变了,真的变了。”

  “谁?”申敏吃一口榴莲,“你家裴殊妹妹?”

  谢韫看她,“敏敏,最近她变得有点吓人。”

  申敏咀嚼的嘴一顿,“吓人?”立马不吃了,“怎么说?”

  “好的不像她了。”谢韫严肃地表示。

  “啊?”申敏翻个大大白眼,“人家变好了是好事啊。”

  “重点是不像她了,跟换了个人似的。”谢韫蹙眉。

  申敏给出结论,“你就当认识了个新女人。”

  谢韫:“……”

  申敏的话让谢韫茅塞顿开,打开了新的思路。

  可是,她是重生回来的啊,便又问,“假如我也变了呢。”

  听了这话,申敏上下看看谢韫,“你哪里变了?”

  “我好像没那么喜欢她了。”谢韫边思考边说,“就是,怎么说呢,就是我经历了某些事后,意识到,太喜欢一个人很容易受伤。”

  申敏继续吃榴莲,并拿着勺子在空气中比划两下,“你这又是受什么刺激了?”

  “因为我经历了死后重生。”谢韫笑着说,用开玩笑地口吻。

  这时,门开了,是裴殊考完试回来了,而她恰巧听到了谢韫的话,不由顺着声音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