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喜锅在咕嘟嘟烧着, 里面的菜却不剩下多少了，九宫明日身体不好，吃多了积食，平时在家里也都是少量多顿, 所以早就停下来了, 只挖着瓷盘上的，小巧玲珑的做成猫爪样子的布丁一点点吃, 她把布丁吃了快一半的时候, 伏黑甚尔也停下了筷子。
黑色长发的少女此时正懒洋洋地倾身，半倚在矮桌上撑着下巴望他，她好像有点困了, 绯红色的眼眸半眯着，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抿着, 一副想和他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伏黑甚尔也不追问，甚至不去看她，只是无聊地坐着。
他一向是没什么坐姿的, 包厢不算大, 以至于他这样坐着, 背已经贴到墙了，那比常人要宽大很多的骨架和肌肉堆在一起, 然而要类比的话, 九宫明日喜欢把他比作豹，很像不是吗？懒洋洋但又危险的猫科动物, 碧绿色的眼睛却常常看向虚无的一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又或者什么都没在想。
总之，九宫明日很喜欢他这样，自然而然就会盯着他的侧脸看，他似乎被人看惯了，不会反感，又或者怎么看他他都不会在意，只是如果看他太久，沉默太久，他也许会觉得这样干巴巴地坐太无聊，继而转动碧绿色的眼睛看她。
而这时候，九宫明日就会找些话和他说，她还是那样撑着下巴，随口一问：“甚尔，你什么时候再接任务呢？会像之前那样，过几天就又走了吗？”
之前伏黑甚尔就是这样的，因为赌运不好，所以在赌场呆了没几天就失踪了，失踪之后回来，九宫明日问他，他都会用任务随口敷衍他，所以这次，她也就这样问他了。
黑发男人看她一眼，不去猜她的心思，但懒洋洋地回了：“最近不接。”
伏黑甚尔并不是那种有任务就接的人，当然，钱多的大单子除外，但价值五亿十亿二十亿的单子也不是说来就来的，因而一般孔时雨常给他推的会是几千万的单子，如果他手上没钱，心情也还可以，那送上门的任务他兴许会收下，如果他之前刚接了大单，那对这些小的就看不上了。
现在的情况当然属于后者。
他先是刚接了大单子，现在又有九宫明日这样钱多脾气好的富家小姐绕着他为他一掷千金，他自然懒得再去接任务了。
不过说是这样说，但鉴于这样的一问出自九宫明日，他也很给面子地稍微直起了身体，动了动肩膀，带这点笑问她：“怎么，要我杀谁？”
伏黑甚尔的身量很高，即便坐着也比黑发少女高出一截，在她还半倚在桌上的此刻，高度差就更大了，然而他将碧绿色的眼眸垂下，俯视地看她的时候，却并不让人反感。
虽然在俯视，但却好像仍然在平视她。
九宫明日知道他有时候没钱会去牛郎店做牛郎，哄点女人赚钱，听说很受欢迎，她想，伏黑甚尔这张脸和身材讨人喜欢是一方面，和他相处的时候，他给人的这种感觉则是另一方面。
傲慢又不傲慢，轻蔑又不轻蔑，飘在天上又沉在泥里，一时间很难说清楚，但总而言之，是蛮让人舒服的感觉。
这种感觉叫人很乐意呆在他身边，也叫人很情愿花点金钱，费点心思讨讨他欢心，而他又是那样一个识时务的人，大多数时候总归会很给面子地做出让人满意的反应，一来二去，总叫人更愿意在他身上花钱了。
大概，这也算是一种做小白脸的天赋吧。
“暂时没有要你杀的啦，如果有的话，我会和你说的。”九宫明日从没什么用出的遐思里回神，摇摇头，否定了他的询问，又因为他随口说的话笑了起来，“不过一般也没人得罪我吧，毕竟我这样的身体，又哪里有机会出去得罪人或者被人得罪呢？”
这话说的其实有点不对，毕竟她每天呆在家里还有人给她挂悬赏呢。
但九宫明日也不太在意这些，她不太喜欢自己和甚尔相处的时候总是打打杀杀的，如果她是上周目的身体，此刻还能和他切磋两下，求着他教教自己体术，但现在这副病怏怏的，走路都要大喘气的身体实在遭不住这样，因而，说这样的话题就实在没劲了。
九宫明日这么想着，叹了口气，喝了一口还有点余温的，温吞的奶茶，绯红色的眸子闪烁了一下，有些犹豫地请求道：“不过，如果最近不忙的话，我想让你多陪陪我。”
黑发男人一顿，没立刻拒绝，只是问：“陪你出来吃饭？”
“不，现在我其实不是很想出来吃饭了。”
似乎知道自己这样说话很奇怪，毕竟几个小时之前闹着要出门的就是她本人，因此在否定之后，九宫明日显得有点纠结，浅淡的眉微微皱起来，咬着嘴唇整理了一下措辞才重新开口。
“怎么说呢？之前我想出来，是因为别人不让我出来，但现在出来了，反而没那么想来外面了，因为这家寿喜锅店，软件上吹的那么天花乱坠，真的吃到了也不过如此，和家里的也没什么区别，没必要在车上坐这么久赶过来。”
这其实是有点冤枉人的话。
因为这家寿喜锅店其实的确好吃。
然而九宫明日在九宫家天天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想要什么，怜爱她身体的父亲母亲都会给她找来，吃的自然也是最好的东西，因此这里的寿喜锅在她看来当然很寻常了。
伏黑甚尔一想就知道原因了，但他也不高兴替一家无关紧要的美食店解释，只是嗤笑了一声：“怎么？累了，可是你自己叫着叫我带你出来的啊，小小姐。”
他现在又改了称呼了。
但‘小小姐’的确比‘四小姐’好听一点。
“累倒是不累，要是走了几步就累的话，那也太娇贵了。”九宫明日这么说着，叹了口气，“但是甚尔你觉得无聊吧，毕竟只是很平常的约会聊天，吃饭的时间还没坐在车上的时间长，不是很没意思吗？但要说什么地方有趣，我一下子也想不到什么。”
然而九宫明日不知道，亦或者伏黑甚尔自己也不知道，对他这样的人而言，到底什么才能算是不无聊的事情。
既然是想不到的事情，她也就不想了，孩子脾气的，大小姐脾气的，因为他之前没一下子拒绝所以理所应当地认为他大概是同意了，理直气壮地继续往下说了：“所以，来赌场也行，来我家也行，我就想多看看你，好不好？”
虽然尾音是上扬的，问的也是问句，可却没有再征询他的意见了，只是补了一句：“我会给钱的。”
黑发男人看了她一眼，被他注视的这一刻，九宫明日也在用那双从头到尾没有离开过他的绯红色眼眸看他。
那双眼睛里是笑意，是小孩子看到好玩的玩具的新奇，是完全称不上爱，充其量只能算作这个年纪闲得无聊的青春期少女的一星半点的喜欢。
伏黑甚尔对此并没有兴趣，无论喜欢不喜欢，爱不爱，对他而言没什么区别，因而，看在钱的份上，他答应了。
而看在钱的份上，九宫明日眼前的好感度面板也适时地发生了变化。
「伏黑甚尔好感度：40」
*
他们在包厢里浪费了太多时间，出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市了，走出包厢的时候，九宫明日还特地往隔壁望了一眼，但那里早就空荡荡的没人了，自然也看不见五条悟他们的身影。
其实稍微有些失落，但这毕竟只是个游戏，伏黑甚尔线看上去也基本和高专那边没什么关系，阵营也不同，硬要扯到一起的话也许会坏事，因而九宫明日没有再想了。
反正如果实在舍不得的话，等甚尔线攻略完了再开一条线，争取重新随机身份随机到高专不就行了。
她这么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虽然之前嘴上说着没事，不累，但对于这具平日活动范围只在赌场，家里的身体来说，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和坐在那里吃一顿饭，聊了一会儿天的运动量已经是极限了，因而在乘坐电梯下到停车场的时候，她已经双手扒着伏黑甚尔的手臂，快赖在他身上了。
要不是在商场里被人抱着，背着走很奇怪，九宫明日肯定出点钱让伏黑甚尔这么做的。
不过马上，上了车，她就可以闭上眼，靠着甚尔好好睡一觉了。
她想是这么想的。
然而，在电梯门打开的这一刻，迎接她的不是自己家的司机，而是数声枪响。
“砰砰砰——”
埋伏的人已经等候多时，但伏黑甚尔早有预料，甚至在枪声响起之前，他就已经一手箍住九宫明日的腰将她挡在身后，一手抽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长刀，在不算宽敞的电梯厢内将从电梯门外射进来的子弹尽数劈开。
九宫明日的动态视力实在不行，现在也不是能站在那里定下心看劈成两半的子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缩在伏黑甚尔的怀中，只感到耳边嗡嗡地响，可抱着她的人却好像还气定神闲，劈了几刀后好像觉得她麻烦，又似乎觉得在这里玩劈子弹的游戏没劲，很快松开了揽着她的手，把她推到电梯厢的角落，迎着外面的枪林弹雨，整个人如一道残影一样冲了出去。
移门敞开的电梯厢内是完全无处躲藏的地方，然而九宫明日站在里面却一点伤没受，因为实在太快了，也许只有几秒钟，或许只是一个呼吸，外面的声响就停歇了。
没人叫她，但九宫明日也没想过伏黑甚尔会输，因而，在又等几秒没听到枪声后，她便犹疑地往前了几步，探头探脑地从电梯里走出来了。
她的视线扫过已经不成样子的地下停车场，看向了这里唯一站着的人，在此刻，伏黑甚尔正把手中沾满血的长刀往地上死人的衣服上擦，一点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擦完刀后随手就把它塞进了他肩膀上咒灵的嘴里。
看上去有点恶心，但九宫明日还能忍受。
她看看地上躺着的，面容陌生的几具新鲜尸体，血腥味和未散去的硝烟让她感觉有点生理性的反胃，她不由得抬手捂住了口鼻，下意识地皱起眉头，说：“这些人是为我的悬赏而来的？”
这听上去有点明知故问，因而她摇了摇头，在黑发男人回答之前就接了另一个问题：“甚尔，你早就预料到带我出来会有麻烦了？”
“当然，不然你以为你父亲为什么总不想让你出来，我也不是总高兴做保镖的。”
伏黑甚尔嗤笑了一声，这些杀手对他而言实在弱的过分，杀他们同切菜一样，但不妨碍他要钱：“记得给钱，做保镖的钱可是另算的。”
九宫太郎在赌场生意上得罪的人是一方面，咒术界那边不能从九宫家这么大的赌场产业里分到一点好处的高层又是另一个方面，总之，哪边都不想让她活，随着九宫家的产业越来越大，伏黑甚尔估计再过几天九宫明日的悬赏就要升到三亿五亿了。
到时候保镖费还得往上涨涨。
他这么想。
但被他要钱的，在这方面格外天真的小小姐却好像不这么觉得。
“甚尔，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对我是特别的呢？”
因为血腥味皱起眉捂住嘴的黑发少女踩过血泊，过来拽住他的手，他手臂上还有杀那些人时溅上的血，一点点滴落下来，但她不嫌弃，反而还拽得更用力了：“因为你虽然说不高兴做我的保镖，可之前还答应总来陪我呢。”
在绝大多数时候，九宫明日总是表现得很聪明的。
可却总有几个时刻，几个片段，会对他露出那种有点笨的，蠢呼呼的，被爱蒙蔽双眼的普通女生的模样，不过这种时刻很短，转瞬即逝，她眨眨绯红色的眼睛，就把那些傻气眨掉了，理智很快回笼，她大约是想清楚了，所以撇撇嘴，自己反驳了自己的话：“算了，我知道的，满足金主的小要求，是小白脸应该做的事情，你大概对之前每个女人都这样。”
“错了。”
这一次伏黑甚尔否定了她。
“错了？”黑发少女一愣，“是指她们没有人来暗杀吗？”
“身上有悬赏的金主当然有。”黑发男人俯下身，用干净的，握刀的那只手的食指轻佻地刮过她浓密的眼睫，引得她下意识地闭眼后缩，才笑了一声，用比平时轻一点的声音和她说话，“但小小姐，你可不是我的金主，充其量只算是雇主。”
就算九宫明日是个脾气好的人，总推拒她也难免可能会惹她不满，然而要是不说，她总会顺杆往上爬，因而这一次伏黑甚尔甚至预料到她或许会不满，做好准备得她冷脸了，所以才提前俯下身用点牛郎的招数对付她，然而，当他说完那样调笑似的，拒绝的话后，黑发少女却没有生气。
她只是抿起嘴唇，像在思考什么，倏尔勾起嘴角，朝他笑起来：“……那我好高兴。”
伏黑甚尔一愣：“什么？”
这次，就算是很懂女人的他也没懂九宫明日的想法。
然而九宫明日不需要他懂，自己也会解释给他听。
“因为，如果是金主的话，我反而不确定了……但你这么说，我却很确定，很确定甚尔你不会对你的每个雇主这样，不是吗？”她微微收紧牵着他的手，用牙齿轻咬没什么血色的下唇，绯红色的眼眸溢出一点得意，语气轻飘飘的，羽毛一样钻进听者的耳朵里，“所以，我感觉，说不定，甚尔你还有点喜欢我呢。”
是有点狂妄的话，然而她做出一种可爱的女孩的娇态，让这样的狂妄也显得可爱。
「伏黑甚尔好感度+5」
她顿了顿，又对他重复了一遍：“所以，甚尔，我好高兴呢！”
她说着，仰起脸，对上了伏黑甚尔那双碧绿色的眼睛。
在看清少女脸上表情的这一刻，沉默着听她说完的黑发男人挑了挑眉，笑了一声。
他什么也没说，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在这一刻，用粗糙的，还沾染一点干涸的敌人的血液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她苍白但却柔软的脸颊。
他的指腹很热，过分粗糙，稍微用了一点力气，摩擦过她嫩的皮肤的时候带出一点红痕。
而好感度的上涨也随之而来。
「伏黑甚尔好感度+5」
「伏黑甚尔当前好感度：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