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昭国如今的情况,父亲比儿子清楚,这几位皇子心性如何,父亲也比儿子清楚,父亲对离昭付出了大半生的心血,只要下一个登上帝位的人是六皇子,就不算不忠。”沈怀酒道。

  “太子冷血狠毒,若让他登上帝位,受苦的将是黎民百姓。”

  “歪理,都是歪理!”沈卓指着沈怀酒的鼻子破口大骂,要不是文夫人拦住,说不准就真的动手了。

  与裴皎这次见面,是文夫人一力促成。

  刚开始见到裴皎的时候,沈卓很不满意,这么柔弱的皇子,如何坐稳皇位,如何保护离昭的江山?

  邀裴皎下棋,是想看看他顾全大局的能力,不得不承认,裴皎的确有几分本事,但还是太稚嫩。

  “我知道,沈大人忠于父皇,不涉党争,所以我从未想过同你有什么联系,可沈怀酒不同,他虽是您的儿子,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有自己的想法,沈大人不愿他参与到我们几个的争斗中来,同样的,我也不愿,但就我目前的情况来看,我需要他的帮助。”

  “我会保证他的安全,沈大人尽可放心。”

  沈卓眼神不善:“观殿下棋风,本以为是沉着冷静之人,没想到如此狂妄。”

  “因为我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裴皎道:“沈大人不相信我很正常,我也并非为游说您而来。”

  “那殿下是为了什么?”沈卓问。

  “自然是为了沈怀酒。”裴皎神色认真:“我希望沈大人不要干涉他的决定,更不要因此责怪他。”

  “最好,不要有把他赶出相府的想法。”

  沈卓心里一惊,面无表情的盯着棋盘:“他是臣的儿子,臣如何做与殿下无关。”

  “确实,但我想告诉沈大人,不管发生什么,我这里永远有他的退路。”裴皎起身:“话已至此,就看沈大人如何抉择。”

  裴皎想让沈卓知道,就算没了相府,沈怀酒也能活的很好,把他赶走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只会把他推的更远。

  “六殿下。”沈卓跟着起身:“臣会管教好自己的儿子,也请殿下与怀酒保持距离,莫要再纠缠。”

  裴皎好话说尽,沈卓还是油盐不进,正要反驳,沈怀酒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父亲!”

  他匆匆走来,步伐很快,裴皎眉头紧皱,生怕他半路摔倒。

  好在沈怀酒平稳到达,他拦在裴皎身前,对沈卓行礼:“父亲,是我先同殿下投诚,父亲生气,打我骂我都无妨,殿下是无辜的。”

  “他无辜,他觊觎那个位置,便不算无辜!”沈卓盯着沈怀酒,六皇子被厌弃多年,只要稍微有点神志的人都不会选择他,就算二人同窗多年,交情也不算深,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沈怀酒凭什么认定六皇子能有所作为?

  很明显,他没有说实话。

  裴皎嗤笑一声,看在沈卓是沈怀酒父亲的份上,他一直客客气气,但他从来不是被动挨打的性子。

  “照沈大人的话,不光是皇子,大臣们也有许多不无辜的呢。”

  “六皇子慎言。”沈卓目光凛冽,这话是能随便说的?

  作为当朝丞相,严肃起来有些唬人,裴皎低低的笑了两声:“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沈大人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

  就算为了沈怀酒,沈卓也不会出卖他,顶多不喜欢他罢了。

  沈卓一时间被怼的哑口无言,文夫人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满脸担忧,哪有人说着话突然笑起来的,怕是不太正常。

  沈卓也觉得不太对劲,他跟六皇子只见过两面,一次是在太子行冠礼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现在,婉妃不受宠,连带着六皇子在宫里也成了隐形人,传言胆小又怯懦,今日种种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看向沈怀酒,沈怀酒正盯着裴皎,脸上布满担忧,显然很了解裴皎的情况。

  裴皎收起笑意,见所有人都盯着他,不明所以:“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沈怀酒摇头。

  “殿下以后莫要那般笑了。”

  裴皎点头:“好。”

  沈卓跟文夫人惊讶,六皇子竟然这么好说话?

  沈怀酒转过身,又行了一礼:“父亲,我心意已决,不管您说什么都不会改变,还请父亲见谅。”

  说话的时候,沈怀酒半弯着腰,掩去眸中的悲伤,他不想这样,更不想借此威胁双亲,但他不能弃殿下于不顾,若父亲实在不愿,等功成后,他会跪在父亲面前请罪。

  作为儿子,让父亲母亲如此动气,实属不孝。

  “见谅?”沈卓半眯起眼睛:“你从小聪明,读书认字都比别人快,我问你,你可还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

  沈怀酒沉默,礼义廉耻,从他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的时候就已经丢掉了,殿下若是知道他的心思,定避之而不及,再也不会同他如此亲近。

  又是这样,又不说话!

  沈卓的怒气直达顶峰:“你还是不是我儿子,还认不认我这个父亲!”

  见沈怀酒不吭声,沈卓掀翻棋盘,拿起桌上的茶杯往他身上扔去。

  沈怀酒不闪不避,硬挺着打算接下,裴皎见势不妙,闪身挡在他面前,两人对视的瞬间,茶水湿透裴皎背后的衣衫,茶杯在他身上弹了一下,落到地上碎裂开来。

  桃花香气闯入沈怀酒的鼻腔,浓郁而芬芳,他愣在原地,忘记了呼吸。

  “殿下!”

  “沈卓!”

  沈怀酒跟文夫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沈怀酒是担忧,文夫人则是生气。

  做个动作吓唬一下便罢,谁让他真扔了!

  裴皎抓住沈怀酒的胳膊,摇了摇头:“没事,不疼。”

  这要是砸在沈怀酒身上,说不准会出什么事,着凉了更难办,他不想沈怀酒生病。

  他温声安慰了几句,转过身面对沈卓:“沈大人可还算满意?”

  “勉勉强强。”沈卓面如黑炭,显然不大高兴,本想借此让沈怀酒认清现实,知道六皇子靠不住,没想到裴皎会冲出来挡。

  勉强认可,但让他投诚是永远都不可能的。

  “既如此,我先去换身衣服。”裴皎拉住想要跟沈卓争辩的沈怀酒:“带路。”

  一边是生养他的父母,一边是裴皎,沈怀酒左右为难,怕双方争执不休,没想到是一场试探。

  裴皎掌心温热,沈怀酒的眼神动了动,耳根慢慢变红,两人离的很近,他鼻尖全是桃花香气,仿佛置身于桃林中。

  沈怀酒不舍的把手从裴皎手中抽出来,双耳滚烫,喉咙滚动,艰难开口:“好。”

  看着两人的背影,沈卓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怪不得不敢说实话,这分明是看上人家了!”

  之前种种已有猜测,他不敢深思,如今沈怀酒的种种表现,生怕裴皎受委屈,跟当年的他一模一样。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文夫人瞪着沈卓。

  沈卓无辜:“夫人瞪我作甚,这跟我有何干系?”

  “哼。”文夫人冷哼,半晌才恢复正常:“其实这也算好事一桩,怀酒这些年过的不容易,当初还想自戕,现下他有了活下去的目标,自然会好好保重身体。”

  “好事,你管这叫好事?”沈卓在景秋亭中来回踱步:“这是哪门子的好事,你刚才没听见吗?六皇子心有丘壑非凡人可比,就算最后登上那个位子的人不是他,以他的能力,至少是个王爷,怎会没有正妃?”

  “到时候妻妾成群,你儿子只有哭死的份!”

  “你这就是危言耸听了,我看不然。”文夫人吸了口气:“站住。”

  “不许再动了,晃的我眼晕。”

  沈卓心里一团乱麻,哪里坐的住:“造孽啊!”

  “我看六皇子对怀酒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你想想,哪有主子会跟下属做保证的?再怎么说人家也是皇子,能拉下身份说这么多,已经很有诚意了。”文夫人道。

  沈卓倒了杯茶,仰头喝下,平复了下心情:“夫人说的有几分道理,现在不过刚开始,咱们儿子那么优秀,六皇子早晚会看到,再者,这不是还有我呢吗?”

  “夫人放心,怀酒年轻不会追人,我教他。”

  “那还是别了。”文夫人摇头:“我怕六皇子拿叉子把你儿子叉出来。”

  沈卓:“……”

  “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

  “实话,怎么,又要动怒?不行你拿茶杯也砸我一下。”文夫人面露讽刺。

  沈卓举起手:“夫人误会我了,茶水是凉的,烫不到人。”

  “好吧好吧,我错了,夫人莫气。”

  他着实动了气,才会把茶杯扔出去,六皇子想也不想挡在怀酒身前,能看出来是发自真心,而非言而不行。

  就这点来看,沈卓非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