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后, 裴皎特意去长乐宫给文贵妃请安,说起昨日之事。

  “昨日事忙,再加上大雨, 是以没能来向娘娘问安,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文贵妃伸出手, 欣赏着自己的护甲:“无妨,今日来也是一样的。”

  她转而看向婉妃:“你说是不是?”

  文贵妃的声音很轻,透出常年身在高位的威严, 压住了平日的妩媚, 更显尊贵。

  婉妃看了裴皎一眼, 脸色不大好:“这次是小六不懂事, 娘娘要打要罚我们都认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小六刚立了功本宫便罚他,传到皇上耳朵里, 本宫成什么人了?”文贵妃冷笑一声,早年婉妃跟她不对付,两人之间不知道起过多少冲突,直到婉妃生下裴皎, 克死了皇后嫡子,婉妃才沉寂下去。

  这样算起来,裴皎还是她的福星,若是没有裴皎,皇后不仅有嫡子,更有婉妃这个强大的助力, 她的麒儿能不能坐上太子之位很难说。

  但她依然厌恶婉妃, 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最近两年,因着裴皎跟裴麒走得近, 跟在她家麒儿后面做事,婉妃厚着脸皮缠了上来,日日来长乐宫请安,每次她从皇后宫里回来,不仅不能休息,还要同婉妃说话,实在令人恶心,看到婉妃那张脸就想吐。

  皇后一心盯着长乐宫,想抓住她的把柄,文贵妃不能把婉妃怎么样,再加上婉妃装的勤勉,皇后现在肯定恨毒了她,这个该死的小贱人!

  “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来人,上茶。”文贵妃招呼裴皎坐下,她不喜欢婉妃母子,但裴皎好歹是个助力,所以尽管厌恶婉妃,也从未冷脸对过裴皎。

  “谢贵妃娘娘。”裴皎坐到婉妃后面,沉默下去不再说话。

  婉妃同文贵妃闲聊了几句,都是婉妃在说,文贵妃根本没听,脸上的不耐愈发明显,直到裴麒过来,文贵妃脸上才有了些许笑意。

  “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安好。”

  “好,母妃很好。”文贵妃点点头,看着自家儿子极为满意。

  裴麒解释:“下朝后父皇叫住了儿臣,是以来晚了些。”

  “嗯,皇上交给你的都是大事,自然重要些。”

  裴麒的眼神在殿内转了一圈,落在裴皎身上:“六弟出去一遭似是清减不少。”

  “路途遥远,再加上水土不服,阳城那边的吃食跟盛京有很大不同,确实瘦了些。”裴皎问:“昨日从阳城带回来的特产已经送到太子府,皇兄可看到了?”

  他回来时带了不少东西,连七皇子跟八皇子都有,也给父皇送了一份。

  “早些年我去过金陵,那边的雨花茶是一绝,还有每年进贡的云锦,双面绣的团扇,件件精巧。”裴麒道:“你带回来的酒也不错,晚宴时正好用。”

  文贵妃跟着道:“说到团扇,小六刚送了两把过来,你有心了。”

  婉妃在一旁看着几人说笑却插不上话,只能喝茶掩饰尴尬。

  别人都有礼物,反倒是她这个亲生母妃没有。

  还有瑄儿,她不信裴皎忘了,明显是故意的。

  “是吗?”裴麒伸出手拍了拍裴皎的肩膀:“不错,长大了。”

  他转过身:“母妃喜欢的话,儿臣让人多弄些来,随母妃挑选。”

  一把普通的双面绣团扇价值百两,好些的甚至值千金,裴皎送的规规矩矩,毕竟他很穷,文贵妃就算看不上,也不会说出来。

  “知道你有孝心,不过别忘了你父皇交待的事,你自去忙吧,本宫昨夜没睡好,去补个觉。”

  “是。”

  文贵妃如此说,婉妃不好继续待下去,领着裴皎告退。

  路上,婉妃独自生闷气,脚步飞快,本想等着裴皎先承认错误,结果直到漪兰殿,裴皎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要不是有外人看着,裴皎根本不想踏足。

  裴皎刚迈进房间,迎面而来是婉妃的厉喝:“跪下。”

  “母妃变脸变的真快。”裴皎笑笑,不在意她的态度,语气轻佻。

  婉妃胸膛起伏着,差点背过气:“孽障,你这个孽障!”

  “孽障?”裴皎歪头:“我若是孽障,那生出孽障的母妃是什么?”

  “你……”婉妃被裴皎怼的哑口无言,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母妃,气大伤身啊!”裴皎自顾自的找了个地方坐下:“母妃,这次去阳城,我看到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什么?”婉妃失声,手跟着抖了一下:“怎么可能,你别胡说八道!”

  “是真的,那人年岁跟母妃相仿,身边还跟着两个孩子,坐在马车上,下人们都喊她二夫人。”裴皎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她眼角下方有颗痣,要不是那颗痣,我真以为母妃也去了阳城呢,差点就认错了。”

  “不可能!”婉妃不可置信:“你肯定是看错了!”

  “母妃这么激动做什么?人有相似很正常。”裴皎说着:“她看到我好像愣了一下,嘴里神神叨叨的念着什么茵,没听太清,很奇怪,后来被家仆拉走了。”

  婉妃的闺名,程茵茵。

  婉妃惊魂未定,倒退两步坐在椅子上:“你是在阳城看见她的?”

  “嗯,母妃认识她吗?”

  婉妃摇头,声音带着几分心虚:“当然不认识,本宫从没出过盛京。”

  “我觉得也是,不过巧合的是,我听到有人喊她婉婉,跟母妃的封号一样呢!”裴皎道。

  婉妃眼神空洞,呆呆地重复着裴皎的话:“是挺巧的……”

  为什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阳城,还恰好碰到了小六。

  她想做什么?是故意的吗?

  “母妃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昨夜没睡好?”裴皎假装关心:“既如此,儿子便告退了,母妃好好歇息。”

  “等等。”婉妃回过神来:“连文贵妃那儿你都送了东西,本宫和裴瑄的呢?”

  “忘了。”裴皎脸不红心不跳,回答的一本正经。

  “忘了?”

  “老七老八以前那般欺辱你,你都记得送一份,到你亲弟弟这里,你却说忘了?”

  “是啊,忘了。”裴皎耸肩:“原来母妃知道我受过欺负,却从不曾站出来,也不曾问过只言片语。”

  “你这是在怨本宫?”婉妃皱眉,最近两年裴皎越来越不听话,跟她也不亲近,更很少去找裴瑄。

  她记得以前裴皎很喜欢瑄儿,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般冷漠的?

  裴皎摇头:“不是怨,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过去的都过去了,母妃,我不怨你。”裴皎道,但他永远都不会原谅。

  是婉妃教唆裴瑄同他生了嫌隙,兄弟相残,如果不是婉妃,裴瑄不会变成那样。

  他不见裴瑄,是不想面对曾经痴傻的自己,怕自己忍不住动手掐死裴瑄。

  婉妃冷哼:“本宫给了你生命,养你长大,难道说你几句都不行?”

  “可以啊,母妃说多少句都行,但我不想听。”裴皎无所谓,婉妃就是破口大骂,他也不关心。

  “混账!”婉妃指着裴皎:“滚出去,本宫不想看见你。”

  裴皎这般不听话,不能成为她往后的依靠,她必须另想办法,还是瑄儿好,乖巧听话,昨日还得了先生的夸奖。

  因着婉妃经常去长乐宫问安,偶尔能碰到皇上,皇上看见她,慢慢勾起往日情分,也会来漪兰殿看她,宠幸虽不多,但婉妃被冷落了这么多年,已经算是不错,可婉妃觉得还不够。

  当年刚入宫时,她与文贵妃平分秋色,后来文贵妃有了身孕,婉妃借此获得专宠,大出风头。

  那个时候她年轻,就算文贵妃有了孩子也不在意,早晚有一天她也会有的。

  再后来连皇后都有了身子,婉妃开始着急,皇上虽然宠她,但后宫美人众多,每年都有新人进宫,等她年华不在,还是有个孩子在身边,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总归是个盼头。

  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怀不上,别人都可以,为什么她不行?

  婉妃想尽了办法,缠着皇上日日宠幸,仍旧没有效果,最后不得不……

  当时太年轻,做事不计后果,她经常会想,如果当时她没有走错路,没有怀孕,也没有裴皎,皇上不会厌恶她,她就算不如从前宠幸多,也算是皇帝身边的老人,慢慢的她也会有身孕,生出裴瑄,一切顺其自然。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婉妃再不甘心,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

  裴皎出宫后,让人盯着婉妃宫里的动静,她果然派人去了阳城。

  怜和问:“要找人跟着吗?”

  “不用,她什么都查不出来,让人盯着外祖父那里,母妃这些年补贴了不少,那些银子恐怕都被舅母私吞了,莫让她们起冲突。”

  当年婉妃进宫后,外祖母从亲戚那里过继了个养子,虽说不如亲儿子,好歹能为他们送终。

  裴皎这个便宜舅舅没什么本事,好大喜功,常常被骗,做了多年生意越来越穷,要不是母妃接济,他们早饿死了。

  便宜舅舅偶尔会来找裴皎,想从他这里捞点银子,裴皎明面上不能把他怎么样,暗地里把他的腿打折了,让他只能躺在床上,舅母不算坏,只是有些小心眼,什么都想算计。

  他们有个儿子,比裴皎小三岁,前两年被他扔到军营里,历练的不错。

  上一世程放跟舅舅的关系不好,也不与母妃亲近,连带着也不喜欢裴皎,现在想来,程放应该知道母妃不是什么好人,才故意躲着,如今正好把他安排到金吾卫。

  不过要防着点舅舅,不能让他把程放带坏。

  裴皎说起程放,沈怀酒道:“殿下不必担心,我会办好此事。”

  “再怎么说程放也是程家人,他若是进了金吾卫,母妃肯定会去找他。”裴皎道,他想用这个人,又怕婉妃从中作梗。

  沈怀酒:“婉妃迟早会知道,这是程家唯一出息的孩子,婉妃不至于毁了他。”

  “母妃自然不会,但皇后跟文贵妃可说不准。”裴皎叹了口气,皇后跟文贵妃恨母妃至深,怕是不许程家冒头。

  沈怀酒轻轻一笑:“相安无事时自然会盯着他人,但若是自身难保,就不会有这种闲情逸致了。”

  “金陵那边的事,殿下不是打算让三皇子出头吗?”

  裴皎若有所思:“可是这样一来,咱们也要被推到风浪之上。”

  “殿下难道怕这些许风浪吗?”

  两人对视一眼,裴皎摇头:“自然不怕。”

  “晚上太子设宴,我就不回来用了。”

  “为殿下接风吗?”沈怀酒问。

  裴皎点头:“嗯。”

  “那……”沈怀酒想了想:“殿下带我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