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皎站起身:“阿姊, 让敏言去验吧。”

  段星河反应过来,看着钟沅沅害怕却不敢动的模样,心口一阵疼。

  “沅沅, 你别怕,姐姐没有恶意, 你跟着他进去,让他看一下你身后有没有痣。”段星河的语气隐隐透着哽咽。

  钟沅沅的心跟着慌了,他察觉到了什么, 一句话也没说, 点头跟敏言去了隔壁房间。

  这些人, 他一个都惹不起。

  段星河的眼睛紧紧黏在钟沅沅身上, 看着他离开, 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好在他们回来的很快。

  敏言行礼:“钟沅沅后腰下方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痣, 呈朱砂色。”

  段星河激动地看着钟沅沅,这次没有冲过去,猜到他曾经过的不好,没有问, 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沅沅,我叫段星河,是你的亲姐姐。”

  钟沅沅看了裴皎一眼,还是很害怕:“亲姐姐?”

  “嗯,亲生的,用过午膳了吗, 看你这么瘦, 过来,姐姐给你把把脉。”段星河招手让钟沅沅坐下, 钟沅沅不肯,被她强行按在椅子上。

  裴皎跟沈怀酒对视一眼,难道会医术的都这样,见面先把脉?

  钟沅沅的身体没什么毛病,只是有些虚弱,多吃些就能补回来。

  段星河带着林天水还有钟沅沅告辞,她有很多话想问,但不能在这里问,小六跟沈公子很忙,没必要浪费他们的时间。

  几人离开后,敏言利落的收拾好房间,点上沈怀酒常用的熏香,也出去了。

  裴皎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睡意袭来。

  “阿酒,别看书了,陪我睡会儿。”

  沈怀酒点头:“殿下这些天很累吧,我帮你捶捶腿。”

  “不用。”裴皎拉住沈怀酒的手:“刚才阿姊说你身体好了许多,我不经常守着,确定没有再心悸过吗?”

  他觉得沈怀酒没有说实话,因为不想让他担心。

  “没有。”沈怀酒淡声说着,见裴皎解开衣襟,眼神缓缓移向别处。

  “为什么喜欢白色?”

  沈怀酒没听清,裴皎重复:“为什么喜欢白色?”

  沈怀酒回过头,见裴皎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脸上发热。

  裴皎解释:“看你平时穿白色居多,其他也都是浅色。”

  沈怀酒缓了一会儿,不敢看裴皎的眼睛:“初次见面,殿下穿的就是白色。”

  是吗?

  那么久远的事,沈怀酒竟然还记得。

  “我那是被人扒了外衣,只剩下里衣,自然是白色。”裴皎说着:“你穿白色确实好看。”

  “不对,你穿什么都好看。”

  裴皎刚睡了半个时辰,怜和急匆匆过来,说太子府来人请他过去,不像是太子的人。

  不是太子,那便是太子妃。

  沈怀酒默默算着时间,现在是申时一刻,如果酉时末还没回来,他亲自去太子府接人。

  自上次跟太子对上,太子明里暗里的想做点什么,奈何沈怀酒没有出仕,他只是相府的公子,不是朝廷的人,太子还想拉拢沈相,更不能明目张胆对他出手。

  至于那些阴阳怪气……

  父亲为官多年,太子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

  一场秋雨一场寒,大雨过后,周围弥漫着芬芳的泥土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青草香,裴皎深呼吸了口气,迈入太子府。

  他不常来这里,但他记性好,太子府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记得清清楚楚,进府的时候裴皎问了一句,太子还没回来。

  小太监领着裴皎走进后院,他跟太子妃不熟,不知道寻他有何目的。

  太子妃长得确实不够漂亮,但身上有一种淡雅的气质,跟沈怀酒有些像,这样的人嫁给太子实在可惜。

  裴麒就是个混账,男女通吃荤素不忌,喜新厌旧荒唐至极,任何人嫁给他都可惜。

  “今日贸然请六弟过来是有些事想问,还望六弟不要介意。”太子妃让裴皎起来后,温声道。

  裴皎摇头:“皇嫂有事,做弟弟的义不容辞,皇嫂尽管问便是。”

  太子妃让裴皎坐下,又让人上了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六弟尝尝,这是母妃赏赐的。”太子妃道。

  裴皎押了口茶,口感细腻,清香醇厚,雨前龙井是春茶,留到现在难免味道有些许不同,但仍旧是好茶。

  待他喝了茶,太子妃继续道:“太子身边有四弟跟六弟在,本宫很高兴。”

  她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些许苦涩,显然有心事,裴皎猜出来,却不知如何安慰。

  太子妃是在怨太子不去她房里。

  可裴皎是外人,没有办法管他们之间的私事。

  许是知道裴皎在想什么,太子妃道:“本宫并非想让你们劝诫太子,六弟放心,本宫只是想知道那芳庭苑里都是些什么人,可不可以信任。”

  之前芳庭苑出过事,她不想裴麒也死在里面。

  裴麒从来不跟她说这些,是她自己发现的,怕裴麒生气,她不敢明着问,想起裴修和裴皎跟太子关系不错,她没别的办法,只能请裴皎过府一问。

  至于为什么是裴皎而不是裴修……

  四弟看着面善,却像个笑面虎,女人的直觉,她不敢信他。

  “芳庭苑?”裴皎敛下情绪,太子妃知道也不奇怪,毕竟太子经常不回府,也不去她房里,总该查一查,但是没想到太子妃不仅不生气,还一心为太子着想。

  裴皎舔了舔唇:“我记得前兵部尚书的儿子好像死在那里,听说里面有不少……”

  “皇兄跟芳庭苑有关系吗?”

  太子妃沉默了,她没想到裴皎不知道,裴皎看向她的眼神真挚而纯粹,显然没有说谎。

  也是,小六年纪还小,身边没有半个女人,连通房丫鬟都没有,父皇跟母后好似忘记了他,无人为他指婚。

  想来太子去芳庭苑时特意避开了他,这样的话,她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皇嫂,如果皇兄真的去了芳庭苑,您还是要多劝劝他,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还是莫要再去了。”裴皎道。

  劝?

  她要是能劝,就不会找裴皎了。

  太子妃点头:“本宫明白,今日之事还请六弟莫告诉你皇兄,他事务繁忙,我不想他因此烦心。”

  “嗯,皇嫂放心,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告辞了。”裴皎说着就要起身,太子妃招呼身边的侍女:“去拿一包雨前龙井让六弟带回去。”

  她转过头:“母妃赏赐的不多,六弟莫嫌弃。”

  “怎么会?文娘娘宫里的东西都是好的,回头皇兄问起,我定要再讨要一些。”裴皎笑着接过,行礼告退。

  待裴皎离开后,太子妃幽幽叹了口气,小六真是个通透人,聪明伶俐,以前就是被埋没了,她得嘱咐太子,将来好好对裴皎,早晚会有用处。

  裴皎把太子妃送的茶交给怜和,让他带回府,自己则拿上一包东西,在街上转了几遭,直到没有人跟踪才朝着来者皆是客的方向行去。

  “老师。”裴皎弯下腰行礼,待陈章看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柜台上。

  “老师,这是我最近抄的,拿去分给孩子们吧,里面还有些银钱,不多,好歹给孩子们加个餐。”

  陈章合上书,打着手势:“你忙,就不用抄写了。”

  “不一样,虽然可以交给下人,但这是我的心意,我对那些孩子们的期盼与老师是一样的。”裴皎道:“老师这些年修复古籍,为天下文人做的事,总有一天会被看见,我替天下文人谢谢老师。”

  陈章摇头,他修复那些古籍不是为了名,更不是为了利,只是不想好的文章被埋没,古籍是无价的。

  “我明白老师的意思,可惜我不懂,很多文字看不明白,帮不了老师,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老师找到文献,减轻您的负担。”裴皎问:“最近四哥的人来过吗?”

  陈章比划:“没有。”

  裴修的外祖父曾是名满天下的翰林学士,学子众多,这家店是裴修带他来的,陈章跟那些文人总会有交集。

  “他们不会来。”

  裴皎点点头:“他们不来也好,省的麻烦老师。”

  他大概懂了,陈章没有功名,那些趋炎附势之人不会来,他们一定会后悔的。

  真正的文人骚客,永远不会嫌弃一间茅屋。

  陈章摆手,他对那些人没什么好感,都是沽名钓誉之辈,一开始六殿下接近,想认他为师,陈章是不愿意的,他不想跟官府的人有牵扯,更别说皇室。

  后来每月六殿下出宫,都会来一趟这里,把抄好的启蒙书籍送过来,除了《幼学琼林》,还有《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六殿下的字娟秀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楚工整,可见是用了心的。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兴起,坚持十次以上的寥寥无几,再然后他就认下了这个学生。

  陈章以为裴皎想利用他,没想过推辞,人家是皇子,找他定有目的,不可能只是为了认师,学生有事,做老师的自然要帮忙,结果到现在为止,裴皎从没有麻烦过他,陈章甚至怀疑,每次裴皎问起四皇子,只是为了让他安心。

  看,我还是有人让你盯着的。

  不仅没让他帮忙,还送来许多古籍,他有的看过,有的只听说过,这么长时间,除了修复古籍,陈章什么都没做。

  他很好奇,六殿下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而且他坚信,六殿下将来登基,一定是个好皇帝,是天下文人之福。

  “我去里面挑两本书,老师不用管我。”

  裴皎熟门熟路的往书架里面走,沈怀酒喜欢书,他不能经常出门,这些书便是他的慰藉,裴皎每次来都会找一些沈怀酒没看过的带回去,让他打发时间。

  回到望月小筑已是晚上,沈怀酒在沐浴,裴皎没有等,推开雨花阁的门进去。

  沈怀酒正半眯着眼养神,听到动静,身子往水下沉了沉。

  裴皎在屏风外脱去衣服,到里面的时候只剩一层亵裤,他走到池边,见沈怀酒闭着眼睛,轻笑了一声。

  “我带回来了几本书,你应该会喜欢。”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水,水温略有些烫,裴皎先把腿伸进去,适应了一会才全部没入。

  这两年裴皎长高不少,池水堪堪没过他的胸膛。

  沈怀酒察觉到裴皎在靠近,身体紧绷:“殿下用晚膳了吗?”

  “你用过了吗?”裴皎反问。

  沈怀酒摇头,裴皎道:“我也没有,在等你。”

  裴皎停在距离沈怀酒约莫一尺的地方,今天故意喊了一声林姐姐,沈怀酒定是醋了。

  “阿酒。”

  裴皎顿了顿:“你想听我叫你什么?阿酒,哥哥,亦或者是……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