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太子故意诬陷, 裴修却无可奈何:“皇兄,我真的没有贪污,外祖父的学生众多, 汪启元只是其中一个,自考中进士去了金陵, 再也没回过盛京,外祖父同他的书信往来只是师生间的问候,外祖父一生光明磊落, 绝不会做出此等戕害百姓之事。”

  “还望皇兄明鉴!”

  裴修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他决不允许有人往外祖父身上泼脏水。

  裴麒没有理会他说了什么, 不管说什么都无所谓。

  “本宫从未怀疑张大人, 说的一直是你。”

  “借着张大人的关系, 汪启元对你言听计从,这要是传到父皇耳朵里, 你觉得父皇会怎么想?”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汪启元,只听说过这个名字,连话都没说过,并无深交。”裴修知道太子铁了心要拉他下水, 好在提前有准备,太子肯定是想把银子藏到他的地盘,再让父皇查到。

  到时证据确凿,他就真成了太子的替死鬼。

  裴皎在一旁看着二人争吵,根本插不上话,最后裴修因忤逆犯上在太子府外跪了两个时辰。

  裴皎不想掺和他们之间的事, 借着身体不舒服告假, 连早朝就免了。

  天气越来越冷,沈怀酒的身子比从前好了许多, 偶尔能在院子里转转,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太子被废,金陵一干人等皆被砍头,严重者诛九族,最轻的流放三千里。

  文贵妃自戕,被救了下来,虽然如此,还是没能改变皇上的心意,太子府被围了起来,无诏不得出,连带着裴修也受了牵连,闭门思过半月。

  私盐一事过后,受益者最大的是三皇子,他本是亲王,如今上面没了太子,下面的皇子们没有一个出挑,裴修还受了罚,待事情平息,就能让人举荐他为太子。

  裴晋得意极了,连带着在宫内都没了忌讳,愈发嚣张,皇后劝了几次,裴晋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在皇后面前答应的很好,转身又恢复原样。

  皇后看着他的模样深深叹气,若是小五还在,哪里轮的上这个蠢货。

  别说裴晋,就连裴麒也得靠边站。

  不过蠢点也好,容易控制。

  没等三皇子高兴多久,裴修刚解禁就被封为亲王,裴皎和七八两位皇子也一同被封了郡王。

  拿到圣旨的时候,裴皎并没有高兴,这次比上一世足足早了三年,他跟沈怀酒暗地里查出来不少太子的罪证,又悄无声息的让父皇察觉,裴麒才无法翻身。

  父皇对太子终究是不同的,但凡换个人都难逃一死。

  裴皎被封为郡王的第二天,顾霖到访。

  而在上一世,顾霖这个时间已经病故,想来跟在边关受的伤并无关联。

  裴皎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在下面的顾霖,顾霖一来就跪了下去,裴皎想扶,顾霖却不肯起来,口口声声说自己罪孽深重。

  “有件事早该告知于殿下,臣却隐瞒至今,罪不可恕。”

  顾霖停顿了一下:“或许殿下已经查过,但其中内情只有臣一人知晓,连婉妃娘娘也不知全貌。”

  “顾叔叔想说的,可是有关于我生父?”裴皎捧着热茶,眼神无一丝波动。

  顾霖见他早已知晓,心中松了口气,仍旧很沉重:“是。”

  “这件事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那个时候婉妃娘娘还未入宫。”

  顾霖的声音带着怀念,其实那个时候他不过十几岁,什么都不懂,很多事都是家中父母告诉他的。

  “殿下对几个亲王有印象吗?”

  裴皎皱眉:“我那几个皇伯伯跟皇叔叔吗?”

  “印象不深,如今尚活在这世上的只剩下最小的九皇叔,手里没有实权,一心经商,据我所知盛京城里最大的酒楼便是九皇叔开的。”

  他不知道顾霖为什么提起他们,肯定有原因。

  顾霖点头:“没错,殿下不知道的是,逍遥王从小饱读诗书,并非爱慕钱财之人,他远离朝堂去经商也是无奈之举。”

  “因为父皇的猜忌?”裴皎问。

  “作为臣子本不该说这些,臣只是想告诉殿下,您之前隐藏锋芒做的很好。”

  “当初先皇一病不起,皇上年少登基,权力都掌握在大臣手里,更有邻国虎视眈眈,内忧外患,如今离昭国泰民安,皇上自然是居功至伟,但还有一个人比皇上付出的更多。”顾霖说着,眼神暗淡些许,皇上的确是一位好皇帝,却不是一个好兄长,好父亲,猜忌心过重,不知道冤死了多少人。

  裴皎放下茶杯:“顾叔叔究竟想说什么?”

  顾霖看了裴皎一眼,下定决心道:“其实殿下的生父同逍遥王一母同胞,是曾经闻名天下,战功无数的昭王。”

  昭乃离昭国名,能得此封号,可见此人功绩不凡。

  昭王与七弟不同,裴昭的名字是景妃求来的。

  景妃出身名门,连皇后也不遑多让,初进宫时与文贵妃皆是嫔位,不久后景妃的父亲死于朝堂争斗。

  景妃心中郁郁以至小产,养了许久才再次怀上孩子,待生下七、八两位皇子后,景妃的身子彻底坏了,连带着七弟的身子也很不好,三天两头生病。

  景妃认为昭能带来吉兆,在正阳殿外跪了一天一夜,直至晕倒,父皇怜惜她的身子,再加上景妃的父亲算是功臣,心中已有动摇。

  景妃醒后给父皇写了一封信,字字泣血,说她愿意一辈子待在妃位上,只愿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康健,同离昭一样繁荣昌盛,父皇才为七弟赐名。

  而昭王则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功劳。

  裴皎定定地看着顾霖,之前他还以为……

  “昭王叔?”

  顾霖继续道:“昭王是先皇的长子,当年先皇本有意传位于他,昭王不愿,忧心边境百姓安危,不肯接旨,先皇无可奈何,只能传位于当今,当今登基后,昭王赶赴边境,邻国来犯,昭王深入敌营连战五日,最终获得胜利。”

  “这些我都知道,我想知道昭王叔同母妃有什么牵扯,为何会生下我。”裴皎问,原来他身上流着的仍是皇族的血。

  顾霖苦笑一声:“并无牵扯。”

  昭王甚至不知道婉妃长什么模样。

  “那年合宫夜宴,昭王好不容易回京,被人灌了不少酒,我敬王爷酒的时候,恰好王爷的酒壶空了,便饮了我壶中的酒,还把酒壶拿走了。”

  殊不知那壶酒被下了药,昭王反应过来,在宫宴上举止轻浮很是不妥,暗暗吩咐顾霖带他离开。

  顾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带着昭王往重华宫方向走,在假山处被拦住脚步。

  拦住他们的是一块石头,顾霖先放好昭王,蹲下身子去搬石头,等回过头来,昭王已经不见了。

  他那天也喝了不少酒,脚步跌跌撞撞,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回过神后去找,却怎么都找不到,之后就听到假山后有暧昧的声音传来。

  夜色很深,婉妃以为昭王是他,就这样有了裴皎。

  昭王醒后大怒,想杀了婉妃,被顾霖拦住,婉妃毕竟是皇上的妃子,当时还很受宠,此事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顾霖杀了从中操办此事的宫女,自此以后,除了他便无人知晓。

  昭王远赴边境,皇上若有怀疑,他会一力承担,绝不会连累昭王。

  裴皎突然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竟然会是这样。”

  没想到连他这条性命都是算计来的。

  顾霖看着他脸上的笑,心情沉重:“殿下,您本是天之骄子,是昭王的血脉,有资格承继大统。”

  “顾叔叔,不管我是谁的血脉,我这条命终究来的不光彩。”裴皎道,没有任何人期盼他的出生,不对,婉妃是期盼的,不过在他出生后,那些期盼都变成了怨恨。

  “殿下错了,昭王知道您的存在。”顾霖叹了口气:“是昭王托我照看您的。”

  至于婉妃,则是他的私心。

  “他知道?”

  顾霖点头:“昭王虽说一直在边关,却也知道六殿下的降生,只是不好回来,更不好与您相认。”

  当初先皇有意传位于昭王,是昭王不愿,让给当今圣上的,皇上收回大权后觉得昭王是威胁,想暗中铲除,又怕将士们心寒,昭王聪慧,不想兄弟相残,于是在皇上面前发誓,此生不娶妻不生子,留在边境守护百姓,守护离昭。

  那次合宫夜宴,也是皇上不相信昭王,传口谕让人只身回京,不许带兵,更不许带兵刃。

  所以婉妃的事绝不能让皇上知道,否则昭王难逃一死,不管是不是昭王的错,玷污皇妃都是死罪。

  “王爷是离昭的功臣,却被皇上猜忌至此,他越战越勇,拿下邻国十二座城池,逼对方投降,在最后的大战中身受重伤,没多久便薨逝了。”

  “骤然收到噩耗,臣心中愧疚,于是请旨去了边境,皇上不知我与王爷私交甚深,私下里嘱咐,让我跟边境将士们打好关系,最好让他们忘了昭王。”

  “父皇对兄弟尚且如此,何况是你,若顾叔叔成了下一个昭王,怕是唯有一死了。”裴皎面露讽刺,手中的茶已经彻底凉透。

  没想到昭王才是他的生父,裴皎心里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遗憾,他从小听说过不少昭王的事迹,也曾崇拜向往过。

  他们说昭王从小聪慧,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说他是整个离昭国的英雄,勇猛无比,有他是离昭之福。

  就算现在,民间仍流传着昭王的传说,武将们仍以昭王为榜样,不难理解父皇为何那般忌惮,当时的情况,只要昭王振臂一呼,所有人都会倒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