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严重了。”顾霖后退一步, 如今他不想跟婉妃再有任何牵扯。

  婉妃咬咬唇,眼泪含在眼眶里:“顾郎,你可是在怨我?”

  “怨我当初没同你商量就给你下药, 你知道的,我也是迫森*晚*整*理不得已, 眼看着太子都那么大了,我却一直怀不上孩子,每日去皇后宫里请安的时候总被各种讽刺, 后来不仅是文贵妃, 连不如我的美人淑人什么的都敢阴阳怪气, 我如何能不急?”

  顾霖知道她着急, 所以想尽办法为她寻找求子的方子, 但婉妃就是怀不上,怎么偏那一次就……

  若说是皇上的问题, 那七皇子跟八皇子是怎么来的,还有十二皇子,婉妃跟皇上明明是可以有孩子的。

  “娘娘若没有别的事,臣先行告退。”

  在顾霖看来, 他的婉婉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他永远怀念十几年前的婉婉,而不是面前的这个婉妃,他会照看好六殿下,保护好那个从来到世上就被所有人抛弃的孩子。

  “且慢。”婉妃擦了擦眼泪,叫住顾霖:“就算你要同我恩断义绝, 这最后一杯酒你也该喝了。”

  “我这里没有酒, 那就以茶代酒,从此以后桥归桥, 路过路。”

  顾霖犹豫了一下,接过婉妃手里的茶一饮而尽:“娘娘保重。”

  说完之后,顾霖转身大步离开,年少时的情意终究什么都没有留下。

  婉妃怨毒的看着顾霖的背影,裴皎察觉到不对,飘过去看着桌子上的茶杯。

  茶里有毒。

  他再次看向婉妃,婉妃已经恢复平静,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顾霖啊顾霖,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你还有什么用处呢?”

  倒不如死了干净,顾霖知道的太多,死人才是最安全的,有些事一旦被皇上知晓,她只有死路一条。

  裴皎不明白婉妃为什么要杀顾霖,顾霖要是想说,早就说了,不会去边关吹这么多年冷风,何况现在的顾霖不知道母妃不是婉婉,有着当初的情意在,就算自己死,也不会出卖母妃。

  裴皎叹息一声,怪不得上一世顾霖死的这么早,他本以为等将来出宫,有机会感谢一下这个曾经对他好过的叔叔,却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如果顾霖活到最后,他应该不会被裴瑄算计死,有顾霖在,裴瑄不敢轻易下手,正因为沈怀酒身体不好,裴瑄才能抓住空子。

  不过说到底,是裴皎自己大意,从未怀疑过裴瑄,他自认是个合格的兄长,从小到大但凡有点好东西,都会留给裴瑄,没想到养出了个白眼狼。

  裴皎突然感觉有声音从头顶传来,他仰起头,那声音很是遥远,穿过了大殿,穿过了皇宫,甚至穿过了整个盛京城。

  “殿下,殿下!”

  裴皎再次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努力挣扎,随着声音来回奔跑,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远处看到一方光亮。

  “殿下。”

  裴皎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许久才回过神:“阿酒?”

  “是我,殿下莫怕。”沈怀酒把人抱在怀中,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裴皎在发抖,忙让人去喊段星河,回来发现裴皎的状态更加不对,沈怀酒一直喊着裴皎,终于把人叫醒了。

  裴皎被沈怀酒死死抱着,心渐渐安定下来,声音干涩:“我没事。”

  他拍了拍沈怀酒的背,示意沈怀酒放开他。

  “殿下刚才做噩梦了吗?”沈怀酒问,不像是普通做噩梦,更像是梦魇。

  裴皎摇头:“不是梦。”

  “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阿酒,我没想到母妃会那么狠。”

  裴皎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对他好的人,他都会记在心里,可是母妃,顾叔叔那般帮她,真心实意仍讨不到好,反被毒死。

  沈怀酒握着裴皎的手,片刻后问:“殿下打算做什么吗?”

  婉妃毕竟是裴皎的亲生母亲,沈怀酒无法置喙,他尊重裴皎的决定。

  裴皎也不知道,他心里很乱,不等他理清楚思绪,段星河求见。

  沈怀酒道:“是我让段神医过来的,让她开副安神药,殿下喝了好好睡一觉。”

  “嗯。”

  段星河刚睡下,听到这边喊她,以为沈怀酒出了什么事,结果却是裴皎,裴皎的身体还未彻底恢复,不能自行移动,段星河就在塌前诊脉。

  “不是什么大事,殿下是否经常梦魇?”

  “不经常,上一次还是去阳城的路上。”裴皎道,他也不知道为何会梦见那些,也许是执念,都是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段星河点点头:“殿下的身体一向康健,想来是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心思重了一些,喝一副安神药便可,殿下且等等,半个时辰就好。”

  “多谢阿姊。”裴皎勉强笑了一下,段星河不在意:“应该的,就算你是寻常的百姓,我该来也会来。”

  更别说裴皎是她的弟弟。

  待段星河走后,裴皎道:“我明日进宫问一下母妃。”

  “所有的猜测也该有个确切的答案了。”

  “嗯,不管是什么答案,宫外有我。”沈怀酒握紧了裴皎的手。

  裴皎精神不振,喝完安神药就睡了,醒的时候天还没亮,如今天亮的晚,每次上朝到中途才蒙蒙亮,下朝时大亮。

  沈相没有在朝上提起裴麒之事,而是等下朝后说有要事禀告,随皇上去了正阳殿。

  裴麒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太子,他的事既是家事,也是国事,家丑不可外扬,沈卓非常明白这个道理,必须要保全皇家的颜面,否则皇上恼羞成怒,他也讨不到好。

  裴皎候在殿外,他不知道沈相具体会跟父皇说什么,但父皇一定会传召他。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皇上身边的大总管安海出来请裴皎进殿。

  安海默默打量着站在冷风里面不改色的裴皎,刚才在殿内,沈大人说的他全都听到了,不仅如此,昨日外面的探子传来消息,他就已经知晓,没想到六殿下会跟沈大人家的公子有牵扯,并且……

  曾经一人之下的太子不仅暗地里养过不少小男孩,还对六殿下产生了非分之想,这可是亲兄弟啊!

  昨日得知此事,皇上动了大怒,把桌子都砸了,差点吐血,还好太医来得及时,稳住了皇上的心绪,平静下来后仍没有好脸色,暗地里处决了不少人,包括那位曾在南风馆名噪一时的秋笙公子。

  芳庭苑被金吾卫秘密接管,曾是太子的二皇子被沈大人押回府,等着最后的发落。

  昨夜不管是对于六殿下还是沈相,亦或者皇上,都是不眠之夜,不过六殿下的精神看起来很好,不像是一夜无眠,发生了那样的事,竟然还能睡的着?

  若真是如此,六殿下的心智绝非常人可比,这般想着,安海眉宇间恭敬些许,如今没了太子,只要是皇帝的儿子,都有坐上那个位子的可能,谁也不能得罪。

  正阳殿内铺着地龙,温暖如春,守在门前的小太监为裴皎脱去外层大氅,恭恭敬敬的站到一旁,裴皎点头示意后,目不斜视的踏入殿中。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皎感觉到头顶上传来的目光凌厉而威严,他没有抬头,直到皇上开口:“起来吧。”

  “谢父皇。”说是起身,却没有站直,更没有看坐在高位上的皇帝一眼。

  皇上对裴皎恭敬的态度很是满意,也有些许遗憾,毕竟是父子,却跟外面来觐见的官员一样,胆子太小。

  在皇帝看来,所有的儿子加起来都比不上裴麒,奈何裴麒野心太大,平时的小动作也就罢了,私吞盐税是明晃晃的挑战君子权威,不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叫人看了笑话。

  尽管如此,皇上到底没舍得杀裴麒,只是圈禁,没想到他不仅不知道悔过,反而借着没有铲除完的势力逃出太子府,抓了沈怀酒,以此来要挟自己的亲弟弟。

  皇帝盯着裴皎,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裴皎长得像婉妃,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笑起来的时候天真无邪,哭起来的时候又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惜,当初就是因为这双眼睛,他才看中了婉妃,也是因为这双眼睛宠了婉妃多年,直到嫡子薨逝。

  想起那个早逝的嫡子,皇帝脸上闪过几分嫌弃。

  过去这么多年,已然成了心结。

  皇帝之前还奇怪,裴麒怎的突然对小六那般好,以为裴麒想多些助力,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裴皎入了朝堂,有太子一脉的扶持,裴皎很快站稳了脚跟,每次交给他的事都办的又快又好。

  现在想想,一切都有迹可循,估计小六也没有想到,裴麒想要的不是他的助力,而是他这个人。

  皇帝并不在意裴麒真正的心思,对于他来说,裴皎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儿子,不管裴麒得逞也好失败也罢,兄弟□□也无所谓,但他千不该万不该绑了沈怀酒,触怒沈卓。

  裴皎竟然跟沈怀酒关系匪浅,沈卓要为自家儿子讨公道,也连带上了裴皎。

  “总是低着头做什么,抬起头来。”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仍旧威严。

  裴皎依言抬头,早朝时穿的厚,看不出来,进殿后脱去外面的衣服,露出纤细的脖子,上面的红痕刺眼至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来的。

  皇帝的脸色变了变,听人说跟亲眼所见终归不一样。

  他攥了攥拳,又很快松开:“昨日之事委屈你了。”

  “父皇严重了,委屈的并非是儿臣,而是沈大人家的公子。”裴皎目不斜视,昨日他但凡到的晚一些,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