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皎心里划过一道暖流, 拉着沈怀酒手:“好。”

  “不过这样的话,是不是有点胜之不武?”

  沈怀酒默默的拥住裴皎,他知道自己不够好, 想在力所能及之内做到最好。

  第二日一早,裴皎同沈怀酒携手出现在猎场, 皇帝坐在高台之上,看着他们情深义重的模样,心知裴皎已经下了决心, 众目睽睽之下, 无论如何都无法更改, 皇帝默默叹了口气, 没一个儿子让他省心。

  裴晋斜着眼睛瞪了裴皎几眼, 昨日伤的下不了床,今日还能爬起来, 到底是贱皮子出身,原来那娇娇弱弱的模样竟都是装的。

  裴修关心了裴皎几句,表面上一派和谐。

  进入猎场后,裴皎跟沈怀酒从马上下来, 裴皎先教他如何拉弓,沈怀酒没有习过武,但天赋很高,许是心境平和不急功近利,他学的很快,半个时辰就射中了一只兔子。

  裴皎摇着头假作伤心:“阿酒, 等你身子彻底好了, 怕是比我都要厉害。”

  沈怀酒笑容浅浅:“今日殿下好好歇息,剩下的交给我。”

  有他在, 不会让殿下空手而归。

  猎场内不能替人打猎,但可以组队,但是同队成员要均分,沈怀酒之前背着弓箭只是摆设,所有人都知道他身子不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一个病弱公子罢了,没算人头,反而便宜了裴皎。

  秋猎结束,裴皎拿到头名,其他人尽管不服气,却不敢在明面上说什么,他身边围满了恭维的人,满口赞誉褒奖,裴皎摇头推脱,又被人赞叹虚心,今后必成大器。

  裴晋看着如众星捧月般的裴皎,用力捏紧了拳头,裴修站在他身边幽幽的叹了口气:“以前秋猎,三哥经常拔得头筹,就算偶尔被太子压住,差距也不大,世家更是对三哥的武艺多有称赞。”

  “今年没了太子,原以为三哥会得偿所愿,可惜……”

  裴修压低嗓子:“没想到六弟的骑射这般厉害,能在野狼的围攻中活下来,武功自不必说,这盛京的天儿啊,又该变了。”

  裴晋知道裴修说的是实话,现在大家都是亲王,身份上是一样的,纵然从前裴皎不受重视,甚至是被欺负的角色,从今天开始,将无人敢在欺辱他,不上赶着巴结就不错了。

  没了太子,又来一个裴皎,他能把太子拉下马,也定能让裴皎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看着裴晋如同淬了毒的眼神,裴修收回视线走到裴皎身边,周围的世家子弟见是他,默默让出一条路。

  “六弟好身手,倒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实在羞愧。”裴修的声音一如往常温柔平和。

  裴皎摇头:“四哥过誉了,四哥在骑射上向来不用心,一心只在朝政,连父皇都经常夸四哥呢!”

  两人互相恭维了一会儿,直到皇上宣布秋猎结束,大队人马才开始收拾,赶回盛京。

  下过一场秋雨,天气逐渐转凉,裴皎在秋猎中的表现震惊了不少朝中大臣,许多朝臣被留在盛京处理政务,没有亲眼所见,有的听族中后辈说起,有的是听同僚闲谈,方式不一样,反应却都差不多。

  “你们没说错吧,真的是六殿下,皇上新封的明亲王?”

  “看,我就说你肯定不信,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就是那位明亲王,谁不知道皇上是为了安抚沈相才封六殿下为亲王,其中也有平衡势力的关系,以前这个亲王或多或少叫起来有些心虚,如今可是货真价实了!”

  眼看另一位同僚不出声,工部侍郎终于信了:“六殿下竟如此厉害……”

  “幸好我以前没招惹过他。”

  另一边的同僚道:“六殿下自打从礼部转到兵部,没有一日不尽心,不知是听命行事还是心有丘壑。”

  虽说结果一样,但本质大为不同。

  听命行事是想报答皇上,勤恳做事任劳任怨,将来不管哪个皇子登基,他都是实打实的亲王。

  心有丘壑则是想自己登位,所求便不仅是一个亲王了。

  其他二人沉默下去,他们也在猜测六殿下的想法,像他们这种官职,皇子们夺位对他们影响不大,就算将来新帝登基,也不可能把他们全部革职换掉,且他们年纪尚轻,没有几十年的资历无法再进一步,所以选择哪位皇子,他们从未细想过。

  不过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如果他们现在选择其中一位皇子,将来这位皇子登基,他们有了从龙之功,就不用再等上几十年,等前面的人出事或者告老才有机会,还要跟一堆人抢,到时候别人上位了,他们还要继续熬着,真的甘心吗?

  三人说着,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声传来:“六殿下,您且等等,皇上让您去正阳殿一趟。”

  他们急忙转头,只来得及看见不远处的那人身上石榴色的衣角,消失在甬道尽头,耳边是少年清亮的声音。

  “父皇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

  安总管半低着头:“殿下去了便知道了。”

  裴皎颔首:“是,安总管这些年在父皇身边辛苦了,前几日父皇新赐下一块茶饼,说是滇南的贡品,我向来不喜欢这些东西,已经差人送去府上,安总管可尝了?”

  安海虽是太监,经常伺候在父皇身边,但偶尔也有歇息的时候,他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知道的人不多,送礼的却是不少。

  毕竟他说的话就算不是枕边风,那也差不多了,安海能揣摩出父皇的心意,随便说上几句话,比其他人做多少事都管用。

  “奴才这几日太忙,还没来得及回去,殿下送的,奴才实在愧不敢当。”安海一边带路一边道。

  裴皎收回眼神,不愧是老狐狸,明明早就知道了,偏不承认,直接断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安总管客气了,您回去尝尝,喜欢的话我下次得了再给您送过去。”裴皎笑道,他并非想拉拢安海,而是给安海一个选择,时间还早,若安海现在就投靠四哥,变数太大。

  刚下早朝,父皇没在早朝时留他,而是等官员们差不多都走光了才让安海过来,定是有要事。

  果不其然,裴皎刚行完礼,皇上就递下来一个折子,是关于定国公私侵阮中千亩良田的奏折。

  定国公是皇后的母家,是裴晋最大的后台,裴晋之所以那般嚣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定国公府给他的底气,只是定国公似乎忘了,定国公府满族荣耀究竟是谁赐给他的。

  “你怎么看?”皇帝看着站在下方的裴皎,此事在阮中闹的沸沸扬扬,他同皇后的情分虽不比文贵妃,到底多年夫妻,定国公已然年迈,一场牢狱之灾也能要了他的命。

  裴皎跪下磕了个头:“回父皇,事关母后与三哥,儿臣不敢妄言。”

  “朕恕你无罪,你且说来听听,就当是闲话家常。”皇帝道。

  裴皎没有再犹豫:“父皇向来治下严明,皇祖父当初看中的就是定国公的人品,想着世家大族教育出来的女儿定能不会错,事实正是如此,母后多年来操持后宫,为父皇分忧解难,儿臣想,定国公也是一样的,当初定国公一心为了离昭,为了皇祖父与父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人是会变的,身居高位的时间长了,能听见的都是阿谀奉承,难免会犯错误。”

  “此事虽说是定国公做下的,也有可能被人从中挑拨,请父皇看在母后的份上,让大理寺接手查探,莫要冤枉了好人才是。”

  “母后定然是不知情的,否则不会允许定国公犯下如此大错。”

  皇帝沉默片刻,问:“你觉得晋儿知道多少?”

  “三哥向来对这些事不上心,或许知道的不多。”裴皎道。

  皇帝半眯着眼睛,看不出喜怒:“哦?朕还以为你会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三哥在银子方面大手大脚,虽说有吏部帮衬,却不至于如此奢靡,想来定国公府出力不少,三哥就算不闻不问,从中拿了多少银子总归是清楚的。”裴皎道。

  “你猜的有几分道理,待查出真相前,切不可往外透露一个字。”皇帝嘱咐。

  裴皎点头:“是,儿臣明白。”

  “行了,去看看你母妃,事务在忙也该多去走走,她一直念叨着你呢,想让你成亲也是情理之中,你不可忤逆犯上。”皇帝挥挥手,疲惫的揉着眉心,裴皎关心了几句才退下。

  待裴皎走后,皇帝把折子放到一边,问安海:“你觉得此事他知道多少?”

  “皇上这可为难老奴了,六殿下虽说天资聪颖,却也无法预知,想来是刚得知的吧?”安海说的小心,他现下不能确定皇上的心意,不知道皇上更属意谁,不过现在看来,三殿下是不成了。

  皇上冷笑:“他刚才脸上虽有惊讶,却不多,想来是早就知晓。”

  那点惊讶恐怕也是装出来的,但这并不影响皇帝的决断,他不怕下面的皇子成长起来,只要不威胁到他,皇帝并不介意他们有野心,毕竟等他百年之后,这江山还是要姓裴。

  另一边裴皎出了正阳宫,心情却不是很美妙,母妃真能折腾,二人已经撕破脸,还要扮演母慈子孝。

  他的人一直盯着漪兰殿,母妃的人偷偷接触了不少朝臣,明面上是为他,实则是为了裴瑄,做的太过瞩目,以至于连父皇都知道了,因此很是不高兴,再继续下去,父皇早晚会厌弃了他。

  裴皎不知道婉妃是不是想借此拉他下水,但裴瑄尚且年幼,这么做对谁都没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