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荷兰的路上并不算很顺利，高空的压力下，黎明的心脏有些钝痛，但却忍着一直没有和苏瑜说。
每当压抑不住的时候，都会竭力稳住身形去机舱的厕所里面，趴在洗手盆上面止不住的咳嗽。
血色蔓延出来，让黎明恍然想起在挪威的时候，苏瑜那口血。
当时他应该也很痛吧，这也算是感同身受。
苏瑜没有太多的精力，一路上也在时不时的昏睡，错过了日出，醒来透过小小的窗户，只能看到隐匿在云层里面的月亮。
“小瑜，飞机马上就落地了，这次有接应的人，直接送我们去之前的农家小院，我已经买下来了，那里也是我们的家”。
苏瑜闭着眼睛点头，掀开毯子盖在头上，我在睡一小会，到了地方叫我。
“好”。
半个小时后，飞机落地，两人踏着月光而下，从这里看，月亮似乎是完整的。
所处的地方不同，时间不同，看到的都不一样。
“黎明，有没有觉得，很温暖”，苏瑜伸出掌心，戒指上面的钻闪着细碎的光芒。
黎明从背后圈住他，伸手十指紧扣，“只要有小瑜在，哪里都是温暖的”。
坐在车上，前排的人恭敬的喊了声黎总后并没有再说第二句话，一路都在安静的开车。
这个氛围下，苏瑜也不想多说什么。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了下来，黎明先打开车门，垫着苏瑜的头顶把他牵出来。
后备箱是一个很小的行李箱，里面装了苏瑜的安瓶和两个人的结婚证。
“辛苦了，代我向司总问好”，黎明简单的客套一句，不等那人说话，关上了车门。
苏瑜看着和离开前别无二致的院子，手指在黎明掌心画圈，“你是不是很早之前就已经买下来了”。
黎明没打算隐瞒，点了点头，“因为喜欢，所以要拥有，变成我们两个的所有物”。
荷兰的天气一直都很好，夜晚的风夹杂着远处草地散发的清香钻入鼻腔，让人有些沉醉。
两人回了屋，开窗通风了一会，屋内的家具都蒙上了一丝尘土，看来今夜还是需要去酒店。
出来的时候，苏瑜抬眸看了一眼后，偏头盯着黎明的侧颜说:“今晚的月色很美”
“小瑜亦是如此”，十指紧扣着在田间慢慢的走着，不在乎时间的流逝，只享受此刻的宁静。
走了半个小时，没找到酒店，就看到了一家民宿。
走进去，前台看到两人，用流利的中文打招呼。
黎明只定了一晚，房间在二楼，走过木质的楼梯，打开房门，里面的装修很是朴素。
“只住一晚上，将就一下吧”，苏瑜毫不在意的坐在床上往后倒去，“很累了，我要睡觉”。
躺下没多久，苏瑜的呼吸就变得平缓了许多，进入到了深度睡眠。
黎明却有些睡不着，捂着钝痛的心脏站起身来，拉开窗帘，就那样静静的注视着，如同一具雕塑。
直到站累了才回到床上，抱着苏瑜睡觉。
一夜过去，表面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院整理好后，两人过着平淡且温馨的生活。
有精力了就去农场转一圈，围着花海感受馨香，去湖边钓鱼。
这日，天空阴沉了下来，突如其来的惊雷震醒了睡梦中的苏瑜。
捂着混沌的脑袋，往旁边摸，却没有发现黎明。
趁着安静的一瞬，支起耳朵听到了浴室里面压抑的咳嗽声。
轻手轻脚的下床走到门口，雷声在这一阵安静了下来，让苏瑜听的更清楚了一些。
他好像知道了黎明近一段时间隐瞒着自己的事情。
砰的一声推开门，黎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后背被人抱住。
苏瑜压抑的哭腔在这一刻爆发，“是不是很痛，你为什么要隐瞒我”。
黎明淡定的打开水龙头，冲下去那抹刺眼的红，“我不想让你难过，这份痛苦，我自己一个人承受即可”。
苏瑜把他翻过身，手掌撑在洗手盆上，仰头看着他，泪水从眼角滑落，“那你忍心抛下我一个人吗”
黎明选择沉默，他当然不忍心，只是命运似乎很会开玩笑。
当他学会爱人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可以爱人的时间。
“我们回家吧，来这里很久了，回杭城，我想在游轮上面看日出，你要陪着我”。
手掌紧紧攥住黎明的胳膊，现在两个人都很瘦，骨头的触感很清晰的被感知到。
黎明沉默了半晌，最终点头，“好，我和你回家”。
*
飞机再次出发，这次两人全程几乎都在睡着，维持着最基本的生机。
下飞机的时候，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苏瑜并没有告知父母回来了。
他不想短暂的相逢之后就是永远的别离。
所以干脆不见面，只享受着离别。
现下已经是五月份，苏瑜恍然想起，自己已经回来快两年了。
现在想想，苏瑜突然觉得，梦里的一切也挺好，只是永远都回不去。
“男朋友，马上就是你二十九的生日了，你有什么愿望吗”，苏瑜望着升起的一轮太阳，侧躺着勾住黎明的脖子问。
黎明失焦的眼神恢复了清明，满眼宠溺的握住苏瑜的掌心放在唇边轻吻，“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但是，小瑜是我的神明，你会满足我的愿望吗”，眸子里炽热的情感近乎要融化掉苏瑜。
“嗯，我满足你”，攥着黎明微凉的指尖附在自己心口，“男朋友的愿望是什么呢”
黎明挪动了一下，唇角紧贴他耳边，“我的愿望是，希望小瑜，长命百岁”。
苏瑜心脏停滞了一瞬，呼吸在这刹那间都忘记了。
“小瑜会满足我的愿望吗我不希望人生留下遗憾”，黎明言辞恳切，让人拒绝不了。
苏瑜闭上眼睛，隐去那抹泪，“好啊，我答应你”。
黎明生日如约而至，当天夜里，他觉得自己已经撑到了极致。
躺在藤椅上面，压下喉间那抹腥甜，眸底是淡淡的死寂。
“小瑜，好累啊，我们去睡觉好吗”，黎明的神情已经有了片刻的恍惚，眼前的月亮都变成了不清晰的两个。
“明天我们再来看日出好不好”，眼里的眷恋在此刻达到了顶点，又很快闭眼掩饰下去。
“好”。
这夜，苏瑜睡得很熟，再睁眼的时候，看了眼手机，早上五点半。
旁边的被窝还温热着，浴室里面传来了水声。
黎明吃下最后一粒药，强打起精神出来，抱着苏瑜的后腰，鼻尖蹭着他的后颈，“小瑜，我们去看日出好不好”。
“好”。
黎明坐在甲板上面，双腿伸出栏杆外，手臂搭在上面，头靠在苏瑜肩膀上。
看着眼前即将升起的太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小瑜，记得实现我的愿望”
“祝愿小瑜，长命百岁”。
信徒永远忠诚于神明，祈愿神明，信守承诺。
黎明最终还是没能等到，太阳完全升起来便陨落了。
*
三个月后，是之前苏瑜实验醒来的当天。
游轮还保持着最初的模样，什么都没变，却又什么都变了。
苏瑜站在甲板上面，夜晚的海风夹着着一抹凉吹来，剖出了苏瑜掩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悲怆。
苏瑜有了轻微的妄想症，总觉得黎明还活着，梦里都是和他的片段，醒来却永远都见不到他。
巨大的心理落差几近让他崩溃，白日里他掩饰的很好，依旧还是原来的自己。
只等到黑夜来临，那种无尽的寂寥几乎要撕碎自己的理智。
苏瑜举起手掌，月光下的戒指闪着光，笑着笑着苏瑜便哭了起来，“黎明，你就是个骗子，你还是抛下我先走了”。
“我说过的，我不想带着回忆过日子，太难熬了”。
除了梦以外的地方，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你。
“你违背了我们之间的承诺，刚好，我也没办法完成你向我许下的愿望”。
我做不到长命百岁。
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摘下戒指丢下去，溅不起一丝浪花。
“黎明，趁我还记得你的时候，我来陪你啦，你应该还在等我，我来向你赔罪”。
腿越过栏杆，没有丝毫犹豫的跳下去。
失去最后一丝意识的前一刻，苏瑜似乎听到了黎明对自己说话。
他说，“小瑜，欢迎回家”。
是啊，我回家了，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
如果有下辈子，希望你要找到我，我依旧会坚定不移的选择爱你。
*
墓地。
陈茉玥站在一处墓碑前，蹲下身放下一束茉莉花，嘴角是淡淡的笑意，黑色的风衣衣摆落在地上，沾染了一丝尘土。
指间触碰到墓碑上面的合照，下方写着【苏瑜及其妻黎明之墓】
“黎总，我按照您的吩咐，把你们两个葬在一起了”，眼角溢出的泪珠划过脸颊滴在地上。
“生而同衾，死亦同穴，如果有下辈子，您再遇见他的时候，要从一开始，就学会好好爱他”。
风吹过，一片树叶掉落下来，埋进满是泥泞的土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