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笼罩着大地, 漆黑的云层里闪烁着火红的微光，好似天边燃起了大火，将柳洞寺的屋顶染成了暗红的血色，暗示着不祥的征兆。
“不……”有着一头青色蛇发的少年张开背后的双翼凭虚而立, 他伸出一只手, 做出阻止的手势，“哥哥, 别这么做。”
站在黑泥砌成的高台上的古川瞬太疑惑地歪了歪头, 黑色的长蛇伴随着他身周环绕的立场漂浮在半空中, 他眯着眼睛，语气有些无辜, 甚至有些好笑，“为什么？这不是你一直盼望的事情吗？”
“这一切都是错误的，他们是敌人，你知道他们曾经做过什么, 你知道【戈尔贡】曾经做过什么。”少年看着那两座石像, 缓缓道，“更何况他们已经死了, 这是无法逆转的, 你不能让圣杯控制你，哥哥, 这不是你想要的。”
“敌人？”古川瞬太哼了一声，“你想要抹除所有的敌人？这就是你所想的么, 瞬次, 我还以为我们是家人——看看是谁把我们放在了对立面。”
“是谁把我们放在了对立面？”
青发少年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双翼扇动产生的杂乱的风令他腰间黑色的操缚布肆意翻飞着, 他皱了皱眉, 沉下声。
“是谁先选择离开？是谁一声不吭地回来？不管你杀人还是犯法，我们始终是兄弟，但是瞬太，从头到尾你和我商量了吗？你有试图和我解释任何事情吗？你有想过向我和大哥寻求帮助吗？”
他的语气中满是失望：“是你没有给我留任何的余地，哥哥。”
“向你寻求帮助好让你把我送进牢里吗，正义的英雄？”古川瞬太犀利地反问道，“你我都知道那点亲情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英雄事业容不了任何污点，难道你还会包庇一个罪犯么？”
“为什么你总是抓着这一点不放！”这句话似乎成了点燃少年心中愤慨的最后一根火柴，古川瞬次猛地攥紧拳头，大声地反驳道，“我之所以想成为英雄，不就是因为你的愿望吗！”
“……”
古川瞬太一怔，陷入了沉默，身周不断涌动的黑泥也因此停滞了片刻。
“曾经的你不是这样的，你是我见过最正直，最坚强，最有担当的人，在我们生活最困难最黑暗的那段时期，你永远顶在我前面。”
青发少年发泄了一通，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我知道是黑泥改变了你，加深了你的阴暗面，哥哥，但这都不是真正的你，如果你还有一丝良心尚存——拜托了，停下吧，让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扇动着翅膀，让自己靠近了些，朝着高台上的黑发少年伸出了手，后者的脸上明显露出了动摇的神情，就连眼中的红光都有一些减弱。
“好吧……我必须说……你的话很有说服力。”古川瞬太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右手送到他的手心里，两人双手相握。
“哥哥……”青发少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我几乎就要被打动了。”就在此时，古川瞬太脸上的神情一变，语气中露出几分邪异，他反手抓住少年的手腕，勾起嘴角，“抓住你了。”
“什么！”来不及等古川瞬次重新警觉起来，巨大的拉力将他狠狠甩到了黑泥当中，粘腻的液体形成了藤蔓状的形状迅速编成了一个黑色的笼子，将他原地束缚了起来。
“古川君！”
Saber气势汹汹地向前走了两步，被身旁的白发英灵拦住了。
“别过去，那个黑泥有些诡异，如果英灵过去会直接被污染堕落的，就和之前那个金闪闪差不多。”
金发女子显然有些着急，“那我们该怎么办，就这么看着吗？这不符合骑士的精神。”
“现在还不是时候。”Archer语气沉着，“如果你发动宝具，会同时伤到他们两个。”
穿着银色甲胄的女子抿唇不语，抬起头关注着上方的情况。
……
“‘停下吧，让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古川瞬太用娇柔矫作的语气模仿着他刚刚的那句话，踮起脚背着双手转过来，“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亲爱的弟弟。”
他舔了舔自己的下唇，故作遗憾地说着，“但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破镜难圆，我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他走到被困住的兄弟面前，一边隔着黑色的栅栏细细打量着他，一边咋舌，“啧啧啧，看看你自己，多像一个落魄的天使啊。”
古川瞬次双手抓着栅栏试着将它掰开，但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这玩意儿的强度十分惊人，就连他都无法突破，他咬着牙，“瞬太，你到底要做什么？”
“看来你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古川瞬太的语调微微向上扬起，“好吧，那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总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
……
在一半已经倒塌的柳洞寺的地窖出口，一个双马尾少女搬开了遮挡在头顶的木板。
“咳咳咳……”远坂凛精疲力尽地坐倒在地，身上的红色大衣粘上了灰白尘土，腿上的黑丝也被勾破了好几道，扎头发的橡皮筋上少了一个装饰，看上去好不狼狈。
“凛。”卫宫士郎跑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远坂凛半靠在他身上，“你们在干什么？地下室忽然就塌了。”
“一言难尽……”卫宫士郎看了一眼一旁靠在树干上昏迷不醒的伊莉雅，又望向天边那望不到头的黑泥柱子，“瞬次的哥哥和伊莉雅交换了心脏，现在他成了圣杯降临的容器——说起来，那个神父呢？”
“好像被压在下面了。”远坂凛回头看了一眼地窖口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脸色有些发黑，“那家伙死有余辜。”
卫宫士郎没有质疑少女的这句话，他虽然是正义的伙伴，但又不是圣父，远坂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她会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他低下头，视线聚焦到少女的手上，“你手上的令咒……”
“哦，”远坂凛看着手背上淡化的圣痕，“刚刚已经全部用完了，我的魔力也所剩不多了，接下来就只能靠Archer自己了。”
“但是Archer他……”卫宫士郎犹豫着。
“别看那家伙那副样子，他可是有一定的独立行动能力，少一个御主对他的战斗力没什么影响。”远坂凛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打断他的胡思乱想，“倒是你，可别浪费我嫁接给你的魔力。”
“我……”棕红发的少年看了眼身后和身前的两位少女，显然有一些放不下她们两个。
“我什么我。”远坂凛推了他一下，“还不赶紧去帮忙！这里有我就够了。”
少女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把宝石，表示自己还有攻击手段，“本姑娘也不是吃素的。”
卫宫士郎从她的眼中看见了坚定和支持的神色，终于下定决心地点了点头，“嗯！”
……
古川瞬太用手轻轻拂过两尊人形雕塑的表面。
因为时日已久，雕塑的表面已经被风化的有一些粗糙，不复之前的光滑，就连石像的面目都已经有了一些模糊，但朦胧还是可以看见，怀中像是抱着什么的长发男子，和平躺着的蛇发女人脸上慈祥的神色。
即便是最恶毒的罪犯，至少在那一时刻，他们还是在乎着自己的孩子的吧。
“好了，接下来……”少年伸手招了招，一根黑触手像是产生了自我意识一般伸到了他旁边，“交给你们了，我要让他们重新回到人世，你知道要做些什么。”
触手的末端上下动了动，像是在点头，下一瞬，两尊雕像重新被覆上来的黑泥逐渐吞没。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瞬太！”古川瞬次隔着栅栏试图阻止他，“就算他们真的可以复活，那也只是被黑泥污染的意识，我们甚至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他们！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一头黑蛇的少年侧过脸，语气冷漠，“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你脑子进黑泥了。”古川瞬次放下手，语气有些凝重，他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清醒点，不要这么做！”
“呵。”
很显然，古川瞬太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他正打算冷嘲热讽几句，却感应到了身后迅速靠近的危险。
黑发少年猛地转头，身后的黑泥陡然凝成一面黑盾挡住了袭来的双剑攻击。
“瞬次，我来救你了！”盘旋的双剑回到了主人的手上，卫宫士郎站在高台的边缘，手臂上亮起的魔术回路散发着淡淡的绿光，左肩上撕裂的衣袖下是远坂凛嫁接给他的魔术刻印发出的微光。
“来得正好。”古川瞬太低笑一声，身后冒出无数扭动着的触手，“我正在烦恼怎么解决掉底下那两个麻烦的从者呢，没想到有个御主自己送上门来了。”
“卫宫是我的朋友。”身后传来冷冷的警告声，“我劝你不要动他。”
“不然呢，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古川瞬太起初不以为意，但很快便感到了一股被锁定的气机——这种令人汗毛战栗的感觉，是那把打败吉尔伽美什的神弓。
他指挥黑泥过去缠住攻上来的卫宫士郎，然后转过身，果不其然，笼中的少年手中拿着那把金色的长弓，已经箭在弦上，少年脸上的金色眼罩挡住了他的眼睛。
古川瞬太毫不怀疑，他已经通过【热眼】将箭镞遥遥对准了他的眉心。
“动手啊。”黑发少年挑了挑眉，摊开手示意自己不做抵抗，“杀了我，你就可以阻止这一切。”
他顿了顿，压低声调，语气轻缓，宛如诱惑人心的塞壬，“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做到的人——如果是你，弟弟，那我甘之如饴。”
古川瞬次皱了皱眉，拉着弓的手指轻轻抽动了一下，“什么意思？什么叫唯一一个？”
“你还看不出来吗？”古川瞬太幽幽道，“双生子的共鸣，我们之间有特殊的链接，能量在我们当中是流动的。我是不朽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让我真正的死去……除了你，如果我死了，那么你将拥有我的生命力，成为不可战胜的最强英雄。”
古川瞬次偏了偏头，解读道。“你是说……我会获得永生？”
“没错，弟弟。”黑发少年扬起唇角，“所以，你还在等什么呢？来吧，阻止我，还是说，你软弱到根本下不了手？”
古川瞬次没有出声，但仔细看去，他搭在弓弦上的右手手指正微微抽搐着。
气氛一时紧绷到了极点。
“你说的没错，哥哥。”少年维持着这样的动作，忽然说道。
“哦？”古川瞬太露出得逞的笑容。
“我确实无法对你下手。”古川瞬次坦然承认，“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无法阻止你。”
他这样说着，手中的箭镞忽然转变了方向，对准了高台一旁的那一团黑泥。
少年干脆利落地松开了手指。
“不！”古川瞬太的脸色终于变了。
无数黑泥屹立成墙企图在金色箭矢抵达它的终点前阻挡住它。
然而那枚金色箭矢像是长了眼睛，竟然凭空从直立的墙壁边缘绕了个弧形的弯，突破了封锁，朝着自己的目标直直刺去！
唰！
金色的光芒刺得人双目生疼。
那些覆盖在目标上方的黑泥仿佛遇到了天敌一般朝着四周海潮般地褪去，露出了遮挡在底下的石像，金箭魄力十足地穿透了男性石像的后背，然后钉在了后一尊女性石像的眉心。
古川瞬太表现得像是有人突然扼住了他的脖颈那样窒息。
“父亲……母亲……”
他话音刚落，那座男性石像的后背便忽然以那个中央的空洞为圆心裂开了数道蛛网般的裂纹，与他同样下场的是女人的面孔，那张温柔的面孔几乎是在下一瞬就直接四分五裂。
似乎是被什么诅咒了一般，两座雕像化为了毫无意义的碎石不成形地摔了一地。
“你都做了什么……”
良久，古川瞬太才喃喃着出声。
他看向被困在笼中的弟弟，脸上终于浮现出愠意，“你毁了这一切！”
“瞬次，走！”
红色的箭雨从两个方向袭来，暂时牵制住了古川瞬太和他的黑泥，卫宫士郎在心里暗暗谢了一声莫名和他心有灵犀的archer，手中的长弓化作蓝色灵子消失，他趁着古川瞬太失神的片刻已经来到了黑笼旁边，干将莫邪两把诛邪宝剑再次在手中凝现，朝着栏杆劈去。
黑泥似乎对这东西有所忌惮，须臾便被砍出了一个缺口，趁着恢复原貌的短暂时刻，被困在其中的少年已经如泥鳅般灵活地钻了出来，拉着一旁的卫宫士郎张开双翼就飞离了高台。
“瞬次！”
身后是古川瞬太恨恨的喊声。
少年伸展着洁白的双翼躲开追赶而来的黑色触须，在螺旋形的包围中游刃有余地躲闪着，一眨眼地工夫便回到了地面上。
“谢了，卫宫。”他松开同伴的腰，待他踩实地面便道谢。
“还这么见外，既然都是朋友了，就叫我士郎吧。”棕红发的少年抬起拳头。
少年扬起唇，同样右手握拳和他碰了碰，从善如流道，“士郎。”
后者笑了笑，扭过头看向面前愈发躁动的黑泥，和那个几乎被包裹在其中的黑发少年。
红色的魔术回路从他的右胸口蔓延开来，几乎已经扩散到他的全身，就连整个面目都是，古川瞬太表情狰狞，情绪激动之下，眼角满是崩裂开来的血丝，看上去上十分可怖。
翻滚的黑泥从开裂的地面的缝隙中汩汩涌出，如同从深渊地底的炼狱中流淌出的岩浆，一接触地面便上发出嗤嗤的声音，顷刻便将地面上所有的植物都腐蚀殆尽。
“五个从者加上一个吉尔伽美什的魔力已经超过他的掌控了。”白发英灵手持长弓，正以惊人的手速不断地放箭给对方施加着干扰，“魔力正在不断溢出，再不将圣杯毁掉就太迟了，冬木市会被毁掉的。”
卫宫士郎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他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同伴。
古川瞬次戴着金色眼罩的脸上倒映出面前翻腾的滚滚黑泥，神色莫明。
“英雄……必须要做下的决断么……或许我终于有些理解你了，士郎。”
站在最前方身披红袍的白发英灵微微侧了侧头，露出轮廓深邃的下颚线。
“那你们还在犹豫什么？”他催促着，“那家伙的内在早就崩坏了，现在圣杯已经与他融为一体，无法分离，除了让saber发动圣剑将他消灭以外，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拯救他。”
少年依旧沉默着，只是垂在身体边上的双手剧烈颤动着，他慢慢攥紧双拳，指甲狠狠地刺入拳心，疼痛仿佛在提醒他自己正面对一道怎样的选择题。
“……”
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放弃，不甘的情绪像跗骨之蚁纠缠着他，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卑劣。
英雄是无私的，舍小家为大家，在面对灾厄时牺牲少数人保护多数人，毫无疑问是正确的道路……但是，但是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呢……
少年深深低下头，将整张脸没入阴影中。
[那你，又是为什么想要成为一个英雄呢？]
记忆回到那一天，半红半白发色的异瞳少年面对着自己的质询反问道。
因为……
古川瞬次缓缓抬起头，重新看向前方。
一头黑色蛇发的少年张开双手，充斥着不祥气息的淤泥状物质从他的脚面一圈一圈地攀爬上来，逐渐淹没他的身体，从脚踝，到膝盖，再到腰部，黑泥如同共生体一般包裹在他的皮肤外部，自身却开始改变形态，逐渐分化出了肌肉的纤维和纹路，有了四肢的形状。
古川瞬太正用那只猩红的独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他不住地起伏着胸膛，逐渐急促的呼吸彰示着他愈演愈烈的愤怒，从小圣杯构成的心脏中溢出来的魔力强行拓宽了他身上的魔术回路，红色的脉络仿佛皮肤表面裂开的伤痕，殷红的液体从他原先左眼上的空洞位置流淌下来，黑红交杂，不知是黑泥还是鲜血。
[因为那个时候，你露出了求救的表情啊！]
绿谷出久用涕泗横流的表情呼喊出的那句话乍然出现在脑海中。
少年的身体停止了颤动。
“抱歉，我想任性一次。”他抬起头，“你们就当做是我自私也好，愚蠢也罢——我想救他。”
“你确定吗？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守在最前面的Archer确认道。
古川瞬次点了点头。
“对不起。”他再次道歉，“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去尝试。”
“……”
Archer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笑一声，“随你吧，反正不用心象结界的话，我的魔力还可以支撑一会儿，不用也是浪费。”
“瞬次。”卫宫士郎清朗的声音在他一侧响起，“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决定，是我们所有人，和你一起做出的选择。”
[不论如何，我们一直都在。]
恍惚间，心操人使沉稳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响起。
少年的心跳安定下来，他开口道。
“谢谢。”
saber用圣剑向前辟出一道罡风，将前方朝他们抓来的黑色手臂一分为二，失去了结构支撑的黑泥如同两抔墨水一般朝着两边坠去，地面上隆起一道一人宽的丘壑。
“去吧，趁现在！”
少年沿着这条刚刚开辟的道路向前一步步走去，后背的肩胛骨附近的魔术回路因为强烈的魔力流动变得愈发明亮，连带着翅膀上的每一根羽翼都变得焕然一新，一尘不染。
他的脚步坚定而坦荡，就如一个真正的英雄，面对自己多舛的命运，勇敢地去拥抱所有的苦难和考验。
作者有话说：
抱歉，为了让故事发展更贴合人物，本章节最后一部分剧情做了一些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