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宿眠也回到了房间，三人一鬼齐聚。
宿眠的神情却并不像三人那样轻松，偶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凝重。
薄冰问：“怎么了？”
宿眠摘下自己的左眼：“你们看吧。”
绿豆大小的眼珠升至空中，倏地释放出猩红的光芒。
出人意料的一幕立刻展现在池醉、薄冰和宿琬眼前——
宿琬震惊地喃喃道：“这是……蛋壳公寓？！”
漆黑厚重的天幕下，一枚巨大的鸡蛋屹立在半空，反重力地漂浮着。
蛋壳通体雪白，不含半点杂质，一层肉眼可见的薄膜笼罩其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薄膜周围环绕着蓝白色的磷火，诡异而梦幻。
“公寓是完全封闭的，找不到出口，我这副身体没法穿墙，只能分出一缕死气，让它替我去看。”说着，宿眠挥了挥手。
霎时红光闪过，眼珠折射出的画面突变，视角从面向公寓转为了背对公寓。
池醉和薄冰眼中都划过一丝意外。
与他们先前所想的类现实世界完全不同，公寓外空空如也，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空荡，干净得仿佛连尘埃都没有。
近处是这样，远处还是这样。
——就像是一个充满死寂的世界。
宿眠的话更是印证了这一猜想：“不同的人对死亡有不同的定义，对人而言，肉/体的湮灭等于死亡，但对神明、神谕者和我们鬼物而言，意志的毁灭才是真正的死亡。”
“即使再贫瘠的世界，也会有生命存在，可在这个世界中，我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就好像有某种力量在吞噬生命一样……非死之物，即是异类，连我的死气都无法支撑太久。”
这也是宿眠感到棘手的原因。
而在这样一个世界中，唯一保持着微弱生机的，竟然是他们目前所在的‘蛋壳公寓’。
蛋壳外的那层薄膜维持着它的呼吸和运转，但从薄膜的亮度看来，消亡只是时间问题。
因此，这个副本看似没有时间限制，实际上留给玩家的时间已经不多。
“还有，我们这次进的或许不是普通副本，而是神域，”宿眠说出自己的猜想，“神域是神在力量到达一定程度后，开辟的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
“在神域里，神是全知全能的存在，如果没有空间屏障的阻拦，我们做的一切都会无所遁形。”
“这么说，你知道这个神明是谁？”薄冰抬眼。
宿眠点头：“没猜错的话，是死亡之神，尤里西斯。”
“除了神主外，只有他的神域会产生这么强的压迫感，他是神主最忠实的追随者，也借此收获了极为强大的力量。”
池醉问：“跟诺顿比起来怎么样？”
宿眠毫不犹豫：“比诺顿强得多，全盛时期的我不是尤里西斯的对手。”
池醉心里有了点数：“看来又是一场恶战……我们的计划得提前了，今晚就去探探楼道。”
薄冰、宿琬和宿眠都没意见。
白天撬锁容易被NPC看到，打草惊蛇，深夜行动比较合适。
行程就这样定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午夜。
大部分玩家对黑夜都抱有一种恐惧心理，除非必要，否则绝不会选晚上行动。
两男一女更是如此，听到走廊上有动静，他们完全没有往人身上想，反而还洋洋得意，庆幸自己把猫眼堵了起来，不用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摸准了他们的心态，池醉没有刻意收敛动静，只要确保声音传不到五楼就行。
三人一鬼离开房间，来到被封锁的楼道前。
池醉轻轻抬手，金光流转之下，铁链应声而落——
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刚好砸到门下的宿眠。
圆润的偶头上立刻出现一个大坑。
“不好意思啊，”池醉挑眉，语气特别真诚，“你太小，我没看到。”
宿眠气的鼻子都歪了：“……”
你个老六！
所幸宿琬怕宿眠梅开二度，将它抱进怀里，给了它极大的安抚。
池醉：“……”
他绝对没有羡慕嫉妒恨！
“开门。”薄冰淡淡地看了池醉一眼，仿佛已看穿一切。
下次还是得把这两只小学鸡分开。
池醉赶紧向宿眠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然后用金光将门顶开。
封闭的大门敞开后，流动的空气掀起无数灰尘。
楼道内的气味比4452有过之而无不及，三人刚踏进去，一股腐臭混合着发霉，还夹杂着浓厚水汽的味道就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惹得人很不舒服。
薄冰干脆给每个人都安了个空间屏障，隔绝一切气味。
池醉手里的金光则直接充当起手电筒，照亮了一行人前进的道路。
也许是废弃太久，台阶上已落满灰尘，随处可见青苔的踪迹，人走在上面极易打滑。
由于5楼是最高层，鲁小奇只可能从5楼往下跌，所以毋庸置疑，4楼和5楼的转角处是他死亡的地方。
池醉往上走去，发现转角处堆着很多废弃的家具，有马桶盖、铁盆、水桶等等，还有一些钢板和砖头。
五楼往下的台阶上则散落着不少钢钉。
这么多撞击物，人从上面滚下来，确实可能受重伤。
但这无法证明鲁小奇的死是意外。
宿眠眼尖地发现了什么。
“你们看，”它跳到台阶上，捡起掉落在台阶边缘的一枚钢钉，“上面有血。”
薄冰接过，发现钉子上血的颜色很淡。
其他钢钉上则并没有血迹。
也就是说，钢钉的背刺不是致死因素。
薄冰突然想到什么，指着转角对池醉说：“把上面的东西挪开。”
池醉闻言照做。
压在地上的东西消失后，几人惊讶地发现，转角处的地面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最高处和最低处能有将近10公分的落差。
由于极度潮湿的缘故，地面上形成了三四个水坑。
没了家具的遮挡，水滴落地的声音也变得清晰可闻。
薄冰抬头，发现天花板上一直在漏水。
他心底渐渐有了猜测，不过单凭这些，还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唯一能肯定的是，鲁小奇不可能是摔死的。
“等会儿去4451一趟，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走吧。”薄冰率先转身。
出楼道后，他用时间法则的力量将铁链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做完这一切，三人才回到各自的房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进入副本的第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
两小时后，三位劳模再次动身，来到4451前蹲守。
鲁小奇昨天才死在楼道里，尸体必定还在4451放着。
想要查清他死亡的真相，首先得弄清楚他的死因，所以检查尸体势在必行。
但林萍不太可能给他们开门，更不可能让他们检查鲁小奇的尸体，方便起见，突破口只能另找。
又蹲了1小时左右，4451内渐渐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池醉屏住了呼吸。
不一会儿，门忽然敞开一条缝。
一个满身酒气、身形肥硕的男人从门里走出。
仗着夜色，他有些肆无忌惮，动作幅度很大不说，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哼着什么。
池醉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无声无息间，手起手落。
一记手刀后，男人连叫声都没发出就晕死过去。
缓缓亮起的金光照清了男人的脸——
不是鲁志海又是谁？
他还算有点小聪明，追债的人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回到公寓，完美避开，倒也不怕别人杀个回马枪。
池醉不确定他有没有回家，还是在4453跟杨艳偷情。
但事已至此，只能赌一把，如果行不通就稍微麻烦些，用蔡雨蝶撬开林萍的防线，拿林萍当突破口。
所幸，他们赌赢了。
一个正在躲债的赌鬼，必定昼伏夜出，回来的快走的也快，因为他不知道追债的什么时候会再来——万一白天撞上，不就吃不了兜着走吗？
鲁志海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总之，4451的门成功打开。
薄冰和宿琬在外面望风，池醉猫着身子，轻手轻脚地溜了进去。
与其他房间不同，4451的面积要大很多。
池醉凭借较好的夜视能力，将屋内的摆设看得清清楚楚。
进门是鞋柜，连着客厅，客厅内摆放着两束花圈和祭奠用的黄白纸，桌子上有鲁小奇的遗照。
他的尸体就在花圈中间，没有入殓，而是用一层白布覆盖。
池醉将布料掀开，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肿胀惨白的脸——
瞳孔放的极大，面色无比狰狞，显然是死前痛苦不堪。
如果是摔死，大多是死于内出血，绝不可能有这种表情。
池醉把尸体的头转过来，发现两只耳朵的耳膜内侧凝固着不少血迹，鼻腔内则有许多青灰色的残留物——
像是青苔。
后脑勺则有重物压过的痕迹。
池醉想到什么，又捏开尸体僵硬的嘴，一股浓烈的恶臭传来，水汽的味道格外明显。
检查完头颅，他开始检查尸体的四肢。
果然，四肢粗细正常，损伤不多，只有脚背处有一道浅浅的伤口。
但左臂和右膝的关节处都有淤血，应该是轻微骨折，腹部也有一定创伤，这些伤势足以令一个普通人失去反抗能力。
薄冰猜的没错——
鲁小奇不是摔死也不是撞死，而是……
淹死。
生死时速，赶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