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er38
……
“那便烦劳主持。”渐眠垂目,腰弯的低低的,揖了一礼。
主持将他扶起,平静的脸上有种岁月塑刻出的平和。 “贵人多礼了。”
二人的视线同时望向床上的傅疏。他呼吸匀称,眉眼疏落,只透着股久眠未醒的沉态。
随后
渐眠没有任何留恋的告辞离开。
小沙弥痴痴地看着那抹红越来越远,寺门“砰”的一声被重重合上。
主持说:“封门。”
几个和尚应下来,主持又说:“拿水泥砌上。”
纵然是才几岁的孩子,也知道事态不简单。
小沙弥去牵主持的袖子,在他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问:“主持,砌了门咱们就出不去化缘了。”
他说的是关怀师兄们如何出去化缘,大眼睛中流光浮现,想的却是他藏在山下的那只兔子。
雪白的被毛柔软,与投喂它的小沙弥亲昵无间。
到底是尘缘未断。
主持的步子走的这样稳,声音在渐渐低落的夕阳下也显得那么寂冷:“就是要出不去。”
回程的车程颠簸漫长,轿厢里却只剩下那么单薄的一个人影,虚虚风从他身上过,透过开合的帷幕,枢日瞧见他身上单薄的那点儿人气儿都被风刮走了。
一脸的薄命相。
这话枢日不敢说。
却听见此时车窗被叩响,枢日慢下来,贴近,问:“殿下有何吩咐?”
帘子被细条条一只手拂开,露出半个尖尖的下巴颏儿,声音也细细如抽丝:“孤病了。”
那只手冰凉游走,如阴冷的游蛇爬过,最终落在枢日的肩膀上。
他斜眼瞥去,却在分神想,原来殿下的甲床都是这样椭圆纤长,是世家娇养的女孩儿才能呈现出的色泽。同时也更说明,这双手的主人连片刻的疾苦都未曾受过。
是被枢日的主子精心养护出来的。
他正疑心在渐眠的这句病了上,那指甲尖就挑起了枢日的下巴,迫使他看见那娇娇的一对眼睛,嵌在过薄的眼皮儿里,直要望到人心里去。
“殿……”他刚刚张了张嘴,噗呲的鲜血就喷溅在枢日的脸上。
他怔住了。
这鲜血的主人正是现下居高临下望着他的渐眠。
枢日这才将将回神,瞧见他另一只手握着刀柄,尖端已经深深刺入他自己的胸膛。
枢日的腰间空空,原来是渐眠不知何时从他身上摸走的。
渐眠低低喘着气儿,看上去是活不成了,却直勾勾盯着他,一字一句,句句刻骨:“游行的路上,咱们碰见了埋伏的叛军,殊死搏斗后,丞相傅疏身亡,被推入悬崖,尸骨无存。雪封太子渐眠,重伤不醒。”
他指甲抠着枢日的肤肉,尖锐的疼痛叫他一个激灵,渐眠还在问他:“你明白没有,”
你明白没有?
渐眠的话落在枢日耳边,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这让征战沙场已久的副将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悚和胆颤,他的后背冷汗瞬下,他已不知现下如何,只能拼命将渐眠的话烙在脑子里。
当啷——
渐眠一头砸在窗框上,沉沉昏去。
就在这时
一骑小队从侧方出现,枢日还在用他乱成麻绳的脑子缠斗,下意识反应拔剑护在车前。
“来者何人!?”
为首的人小步跑进,枢日过目不忘,认得来人。
那是傅疏豢,养的另一队暗卫,一直不为人知。
那人同枢日耳语几句,他才知这一路有人跟随于车队之后,对方一看处于颓势,不待尽数杀尽,便个个服毒自尽,这是一队死士。
他们从这些死士身上翻不到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如今敌暗我明,更不知是哪一方派出的势力。
他们自出城之后,一举一动都被一双双眼睛窥探监视。
枢日这才明白渐眠那番话的含义所在。
他更暗恨自己竟然未曾发现有人跟踪,想来一阵后怕。
到底是行军多年,短暂的慌促过后,枢日稳住心神,更知道渐眠是将多大的担子交在了自己身上。
他闭了闭眼,定声:“回城。”
既然做戏,那就要做足全套。
东宫性命危在旦夕,丞相傅疏被害身亡的消息如风席卷禁庭,一时间人尽皆知。
处在风口浪尖上的皇帝渐晚舟不是第一个知道,宦官对他耳语几句,这位圣人的脸上显现出无尽的惶恐和慌乱,近臣们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思各异。
现下而言是谁动的手脚已经不再重要了。
王脉濒危,现在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太子人选。
吉祥物皇帝非但不对自己儿子的情况感到着急,反而自危于是否下一个刺杀的就是他。
渐晚舟抓住两个近臣在身边,命他们日夜守护,寸步不离。
京都的权力中心乱作一团,渐眠这个做太子的竟然无人问津。
枢日三请太医,将刀架人脖子上才将太医带来长秋殿。
小福子更是暗自啐骂,这些看人眼色的走狗。一看局势不对竟谁都不敢给太子医治,只是得了什么人的话还是戚戚惶于自身安危已经无从知晓。
开出来的方子小福子亲自去抓药,半点也不给假手于人的机会。
长秋殿上下一众现如今竟显得如此一心,就连外头守夜的低等小太监都牢牢把着殿门,不放进半只苍蝇。
偌大长秋殿,除了行走间轻微的脚步声,竟听不见一只鸟鸣。
在这异常的死寂中,只一人佩刀守在太子床前。
直勾勾的眼睛像恶龙看守自己最宝贵的财富,缜密到连躺着的人脸上丝微的表情都不错过。
小福子快快捧着熬好的药过来。近到床前时,被枢日拦下。
小福子看他一眼,枢日取出银针试过,才放心让小福子喂。
枢日在身后扶着,小福子一口一口喂,边喂边哭丧着一张脸:“我的殿下呦,快点儿好起来吧,咱们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平平安安的还用说什么呢。”
艰难喂下去半碗药,小福子才同枢日说:“小殿下到底命大,贼人刺伤的地方只差毫厘就危及心脉,到底阎王底下逃脱条命,虽伤的重些…”话至此处,小福子声音又低下来。
他心知肚明。
皇帝不掌权,丞相如今又身陨,这宫里还有谁肯真心对小殿下好,莫说给开什么管用的方子,就是连安神药都吝啬。这点儿伤药还是小福子跟太医百般争执才夺回来的。
照这样下去,别说伤好,也就寻常吊着条命都已是幸事。
枢日打断他的话,从袖中掏出把钥匙来,递给小福子。
“这是府里库房的钥匙,你去取银,寻京都最好的大夫,抓最好的伤药。”
末了,他郑重:“速办。”
只还没等小福子从宫外抓药回来,不速之客就已至长秋殿。
外头的唱喏声一声高过一声, “冀王殿下到!”
冀王,枢日思忖片刻。在脑中将这个人名与脸对上号。他放下床前的帷帐,向外走去。
渐家的人都生者一张好脸,看渐眠是这样,其他也是这样。
冀王渐如意自分封后就久居藩地,寻常不常见到,可一看眉眼就知是渐家的人无疑。
他与渐眠过于鬼魅的长相不同,其实还是趋于渐晚舟那样疏朗清俊的长相,只看来人,便有一句浮现眼前。
只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枢日屈膝行礼,冀王让他快起。
“听说我这侄儿在外遭了贼人偷袭,”他叹了口气,急问:“现下如何了?”
枢日说:“太医已经看过了,好在未曾伤及心脉。”
冀王点点头,话锋一转,又叹道:“可惜了傅疏,年纪轻轻,天妒英才。”
枢日只垂眸不语。
渐眠重伤回宫至今,只冀王是头一个来探望的。他看上去是真心疼爱自己这个皇兄的侄儿,大步向前就要去看。
枢日虚虚拦住他:“殿下,恐过了血气给您,还是就此——”
他话完没说还,冀王便叱道:“我自己的侄儿,我不疼爱,还有谁疼,什么血气不血气的,还是人最重要。”
随行有人拦下枢日,冀王往里迈的步子愈快,不像探病,更像迫不及待验证些什么。
那些随行将枢日团团围住。
直到不一会儿冀王出来,脸上露出惋惜哀伤的表情,他道:“可怜儿见的,竟伤的这么重。”
他平白来长秋殿,无疑就是想亲自看看渐眠伤情到底是真是假。
枢日说:“殿下久在藩地,如今为着殿下的事,千里奔波,臣下们亦心中动容。”
这话一出,冀王的脸色蓦地变了变。
枢日是在暗讽他在宫中安插眼线,不然为何能够这么快就接到消息,赶往京都。
历来藩王访京都需提前给圣人递折禀报,圣人写了允字才能奉旨回京,不然更大的帽子就要扣在冀王头上。
不诏而来,是为何意?
随行刷的一下抽出佩剑:“大胆,竟敢质疑冀王殿下!”
明晃晃的剑身架在枢日颈上,他身形晃也不晃,直勾勾的眼神盯向冀王。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冀王嘴唇动了动,枢日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
只待他一声令下。
他身形绷的像块石头,却见冀王忽然挥了挥手。
落在枢日身上的剑迟疑退去,冀王拍了拍枢日的肩,笑的很爽朗:“月余前本王便奉诏来清除叛军,只没想到丞相的速度这么快,竟显得本王毫无用武之地了。”
他毫不隐瞒地告诉枢日,自己就是带兵来朝的。
说好听点是扫除叛军。
说难听些,谁也不知冀王现在什么想法。
事情比枢日想象的还要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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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新年好呀,皿皿也恢复更新喽,新的一年,祝大家开心快乐,事事如意,当然,有白白的营养液给皿皿是最好的啦(贪婪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