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我家?”梅拾错愣。

  姜宜点头,不由凑近梅拾,“行么?”

  大雨如注,檐下两人对站着,身边是来往匆忙的避难者,她们像是洪流世界里的两块坚石头,笃定看着对方。

  梅拾被姜宜灼热的目光定在原处,梅拾的目光落在姜宜的唇上,她仿佛听到了她说的话,又仿佛没听到。

  “你……”

  这时,一股斜风刮过来,降雨雨吹乱,扑向校门口的顶檐下。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破口大骂,也有人觉得有趣狂笑不止。

  梅拾和姜宜被雨水淋了个正着,梅拾不再耽误,她撑开陈燕送来的伞,揽住姜宜的肩膀,“走。”

  “那是谁啊?”

  身后有人议论。

  “谁?三班的梅拾和新校花啊。”

  “梅拾从校花榜掉下来了?我去,什么时候的事,问过我意见了吗?”

  “……”

  -

  风雨很大,梅拾撑着的伞在朝她倾斜,几乎完全完全的罩在她头顶。

  伞沿压得很低,几步看不见正前方,姜宜垂眸,只能看到她和梅拾的双脚,在以想通的频率朝前急迈。

  她心跳好快,在一声响雷后,她忍不住瑟缩起肩膀,紧接着,她能感觉到肩上的手在收紧。

  像是安抚。

  姜宜觉得眼前迷离,雨雾那么大,她要看不清路了。

  幸好有梅拾在。

  姜宜心跳乱拍,她不知道怎么的,有一种疯狂的念头,在她心里壮大、膨胀,要将她撑破了……

  “梅拾!”一辆自行车贴着桥边人行道止步,一只脚跨上桥道,“梅拾!”

  姜宜站在外侧,恰好被陈燕拦住前路,她侧目。

  梅拾听到了,抬高伞沿:“陈燕?”

  那是个肌肤呈麦色的女孩,她打量着自己,眼神近乎于瞪,姜宜神色如常和其对视。

  梅拾放声问:“你怎么了?伞呢?”

  陈燕骑着自行车,站在瓢泼大雨里,伞呢,她的伞,当然是给梅拾了。

  姜宜得出这个结论,梅拾自然也回过神来了。

  陈燕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双眼几乎被雨水打击得睁不开了,她将放在姜宜身上的目光转移到梅拾身上。

  “你淋湿了。”陈燕说。

  姜宜沉默着。

  梅拾的伞几乎全倾在姜宜身上,她的有肩连着身前一片湿透,只有左肩还剩下半点干燥。

  梅拾:“什么?”

  陈燕说:“你被淋湿了!”

  梅拾一怔,和陈燕对视。

  姜宜用力掐紧掌心,她想将梅拾的夺下,狠狠摔在地上,或者,狠狠摔在陈燕的身上!

  雨天市区内堵车,身后喇叭鸣笛不断,不少司机抬头张望,扬臂呐喊,交警从前方赶来,指着陈燕叫她赶快挪走自行车。

  路人探头张望,行色匆匆也不免好奇眼前光景。在所有人来车往的潮流中,她们是一个被聚焦的点。

  “那是我给你的!”陈燕探出身体,朝两人大吼。

  在着晦涩的天幕下,陈燕的怒吼几乎近在姜宜的脸庞,姜宜一步都没用动,她站在原地,微眯起双眼,冷洌的审视着陈燕。

  陈燕的双眼看着梅拾,但话未必是朝梅拾说的。

  梅拾蹙眉,她揽住姜宜的肩膀,将人朝身后一带,下一刻,她的动作彻底激怒了陈燕。

  梅拾迈步,抻长手,她将伞递还给了陈燕。

  陈燕呆滞在原地,她错愕看着梅拾。

  梅拾没说话,只又将伞朝前递了递。

  “嘀嘀——”

  “嘀嘀嘀——”

  鸣笛声愈来愈多,司机不耐烦,扬声开始骂人,但所有的声音都一记突如其来的雷声所淹没了。

  陈燕快哭了,这一刻,姜宜心底涌起快感,那种窃喜的,隐秘中,夹杂着些许愧怍,但很快,这惭愧也消失无尽。

  ——陈燕抬手,一巴掌拍掉了雨伞,雨面倾斜,刮过梅拾的脸颊,蹭出一条明显的红痕。

  “……”

  陈燕架好了自行车,蹬上车离开,梅拾安静了两秒,她捡起雨伞,不发一言的重新撑在姜宜头顶,拉着她快步离开。

  -

  “晚上别回来了。”

  “嗯,市区有地方淹水了,嗯,我没事……”

  “门锁好了……嗯,停电了……饿不着……”

  姜宜关掉花洒水龙头,她拧开房门,浴室外,梅拾正在和陈晓芳打电话。

  看到姜宜出来,梅拾又嘱咐了两句,挂断了电话,她打量姜宜身上的衣服,是自己的睡衣。

  “穿得习惯吗?”梅拾问。

  姜宜点头,“嗯,金毛很可爱。”

  梅拾:“……”

  睡衣上印着一只卡通金毛,不成熟,所有梅拾多余的解释:“我妈买的,我不喜欢。”

  姜宜笑了笑:“阿姨不回来了?”

  梅拾点了点头,继而不知为什么的,盯着脚尖短暂发怔起来。

  姜宜也迟钝了两分钟才回神,静谧像是只有型的手,她感觉,有什么这只手在后背推着她,推着她朝梅拾走去。

  “湿透了。”姜宜伸手,两手拈着梅拾湿哒的衣摆,她指尖摩挲着那片衣角,“去洗吧。”

  梅拾嗯了声,拿起椅子上搭着的换洗衣物走进了浴室。

  浴室里还蒸腾着热气,梅拾心不在焉的拧开花洒,她湿透了,干脆就站在水下脱衣服,一件一件踩到脚底,她扒掉系着马尾的头绳,将衣服一把抓起扔进脏衣兜,才晃觉一愣。

  衣篓里,还装着姜宜的衣服。

  最下层是她的上衣,网上是裤子,再网上,是按着顺序最后褪下的内衣、内裤。

  湿哒哒,皱在衣篓里。

  猛然,梅拾被水呛到,她猛力咳嗽,侧身避开那烫眼的物什。

  呼吸逐渐放缓,梅拾抿紧唇,将衣服扔进脏衣篓里,她按下沐浴露的压阀泵,一泵两泵三泵,犹如想要发泄什么般的用力挤压。

  双手搓揉开,没头没脑的涂在头上,她揉搓的很用力……是了,回来的匆忙,她怕姜宜会感冒,匆忙间只翻到两件睡衣塞给她。

  自己并没有给姜宜准备贴身衣物,

  所以她现在……

  浴室传来砰的一声,姜宜坐在梅拾的床边,抬头好奇望去,“梅拾?”

  无人回应,姜宜静等了片刻,继续埋头翻阅着手里的书,窗外淅沥大雨,世界都被雨雾笼罩,婆娑朦胧。

  十几分钟后,梅拾走出浴室,她湿发吹到半干披在脑后,客厅无人,她喊了声,姜宜走出卧室,朝她笑了笑。

  梅拾:“……”

  梅拾抬手揉搓了下耳垂,她手里端着一只小盆子,“饿么?自己去冰箱看看。”

  姜宜点头,她没吹头发,脖颈处用一张帕子包裹着发尾垂在肩侧,“你洗了什么?”

  她问,扶在门框上的手不由收紧收紧再收紧,她看着梅拾晾起两人的贴身衣物。

  梅拾没说话,她脖颈到脸侧是渲红的,暴雨下的室内视物并不清晰,停电后,梅拾回家点的蜡烛,烛光犹如一层如纱的雾障。

  梅拾用夹子固定好衣服,她咳嗽了两声,走进客厅,反手带上阳台的格挡门。

  她极力劝自己正常自然点,却丝毫不敢睁眼看一眼姜宜,梅拾将盆放回了浴室。

  又走出来,她检查过冰箱,检查过电路,扒掉了电视机和网络通信。

  再走到餐桌边,捞起围裙准备系上,她心知肚明,自己在用忙碌掩饰躁动,“那个、你想吃什么?”

  姜宜:“泡面。”

  “嗯?”梅拾看向姜宜。

  姜宜指了下客厅茶几下的两桶泡面:“我没吃过这个。”

  梅拾:“……”

  几分钟后,两人半蹲在茶几前,泡面发出香味,姜宜问:“可以吃了吗?”

  梅拾:“等两分钟。”

  姜宜:“有两分钟了。”

  梅拾:“那你再数三十个数。”

  “那是不是需要闭着眼睛数?”姜宜问。

  梅拾笑:“好。”

  “1、2、3……”

  烛光里,姜宜闭着眼在数数,她从一数到十到二十到三十,再到树到四十……

  梅拾挪开停在姜宜长睫上的目光,低声说:“快到到五十了。”

  “因为,”姜宜睁眼,她侧头看向梅拾,烛光下,梅拾的侧脸也顺着摇晃的烛光,带着上了忽明忽灭的惑人感,“我觉得你会偷看我。”

  心跳失序,手中的塑料叉子被指尖的力度压弯,梅拾紧抿着双唇。

  姜宜双手一拍,“那,吃饭吧。”

  梅拾低低嗯了声。

  闷热的空气里。

  “雨好像又变大了。”姜宜说。

  梅拾:“你家里没给你打电话?”

  姜宜笑笑,捞起面条,没有说话。

  饭后,两人清理了茶几,姜宜和梅拾一人端着一支蜡烛,用手护住火苗,走进卧室。

  “放在这。”梅拾示意窗边的书桌。

  姜宜到:“会不会被风吹灭?”

  停电后,风扇也跟着停摆,要是不开窗户,屋里会闷热一片,蜡烛最后被安置在床头的柜子上。

  滴蜡插稳蜡烛,梅拾扭头看去,姜宜已经猫着腰爬到了床头。

  “别看书了,光线暗。”梅拾说。

  姜宜唔了声,将书递给梅拾,烛光下,梅拾瞥见书的封皮,表情一愣。

  姜宜说:“收起来吧。”语气里是暗藏不住的悸动。

  梅拾:“……”

  抽屉拉开再撞上,潘多拉的魔盒看似被封锁。

  梅拾坐在床侧,背对姜宜,用力攥紧双手。

  “我去睡客厅。”忽地,梅拾站起身。

  姜宜立刻说:“我怕!”

  梅拾顿在原地。

  姜宜看着她烛光下的背影,小心翼翼说:“你知道我怕黑。”

  “梅拾,陪我一起睡吧。”

  “梅拾……”

  “一起睡吧。”

  “一起。”

  额角的青筋在弹动,理智在节节退败。窗外风雨交叠,树影虬结,电线高远难辨,只有在闪电击中夜空时,世界才会骤然回到这一天的夜晚里。

  两层的独栋小屋像是暴风雨里的乌托邦。

  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小臂,她只是轻轻一拽,那拒绝的念头,就成了可笑的灰烬。

  她被轻轻地按倒……

  “不……”

  “不行。”

  手腕被按住左右,姜宜猫着腰凑近,问:“我难受……梅拾,我想抱你。”

  “……”

  姜宜起身,她坐在梅拾的腰上,身后从颈后捞着睡裙一把拽掉,“梅拾……”

  烛光下,潘多拉的魔盒再度被打开,伊甸的光透出梦幻而诱人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