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石心口的刀伤反反复复地刺痛着,神之眼也明明灭灭,他第一次觉得元素之力是如此清晰可见。
……去找他。
心底有一种急切的愿望,让他立刻追随魈而去。一路向西,来到了层岩巨渊。嘉石毫不犹豫往下走,却被一个人拉了回来,正是钟离。
“钟离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钟离劝道:“此地危险,你还是离开比较好。”
嘉石点点头,魈此去预兆不详,他决心要去找他。他绕过钟离,还要往下走。
钟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去的地方,即使是我,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嘉石停住脚步,回头一笑,又继续向下走去。眼前重峦叠嶂,山风呼啸而过,人的身影没入其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哎,可真是痴情啊。”一个绿色的身影出现在钟离的身边。
钟离没有说话。
“老爷子,你也别那么悲观,我看他们一定能有个好结局。”
嘉石来到层岩巨渊的最底下,在漆黑中飞速行走。不知为何,他能预感到魈的方向。一路前行,来到一个巨大的空洞前。
空洞下黑黢黢,深不见底。
……不能不去找他。
那空洞似乎窥探到了他的想法,竟然产生了一股莫大的吸力。嘉石猝不及防,直接跌落其中。再醒来时,他来到了一个黑暗的山洞。明明是从空洞中坠下,此时头顶竟然是严丝合缝的石壁。
嘉石凝望石壁,压住内心的不安,顺着通道慢慢走。
这个空间给他一种极为不详的感觉,他总觉得自己正在被窥伺、被读取、被吞噬。渐渐地,他发现,这个山洞的布局似乎随时在发生变化。方才走过的路,又出现在他的眼前,起初他本以为是自己绕了圈子,可是当他原路返回时,却发现来时的路已经截然不同了。
嘉石打起十二分精神,把耳朵贴在石壁上,仔细聆听,竟然渐渐听见了有人在说话。
内容被石壁阻挡模糊不清,可是声线却极为熟悉。
不久后,嘉石听见石壁后,有人喊了一句:“魈,能听见吗?”
……旅行者和派蒙!
这山洞会自己变化,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现在不与荧汇合,说不定会被越隔越远。
嘉石当机立断,准备打破石壁,可是他手无寸铁,只能尝试着调动神之眼的力量。
元素力汇聚到手上,将石壁砸破!
第一次调动元素力,嘉石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破碎的片段,又骤然消失如雪融化。
尘埃落定后,众人面面相觑。
派蒙震惊问道:“嘉石?”
荧也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谁能料到,喊魈却出现了嘉石?
夜兰闻言,双手抱胸,露出一个颇有兴致的微笑,打量着眼前的人。
……这就是那个风头正劲的嘉石?
嘉石苦笑:“我是追着魈下来的,刚才被一个大坑给吸进了这里。”
烟绯好奇地看着他:“嘉石,久仰大名!我是律法咨询师烟绯!这是我的名片,以后说不定有合作的机会。”
嘉石接过名片道谢,一斗凑到嘉石面前,捏着下巴神情严肃。他的眼神极为单纯,嘉石能觉察他没有恶意,只是性格使然,过于热情。
忍出言阻止:“老大!太失礼了……这位小哥,抱歉!”
嘉石摆摆手:“没关系!”
一斗严肃地说:“你这家伙……脸色不太好啊!是饿了吗?这里是我们家阿忍烤出来的堇瓜哦!哇塞,天下一绝!”
派蒙叉腰:“放牛的!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嘉石摸了摸自己的脸,入手冰凉一片,荧闻言也仔细观察,眉头微微一皱。
……他的脸色显露出一种僵硬的苍白,与往常大不相同。
如今身陷此地,面色不佳也算正常,众人也无心饮食,而是讨论起了这片诡异的空间。
嘉石把一路所见告诉了大家。
派蒙闻言,飞到了旅行者身边,而一斗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嘶!你说你是被吸下来的,然后这里还会改变地形!这这这这!这简直……”
嘉石好心帮他补充完整:“这简直像是在主动吃人一般。”
众人皆是打了个寒颤。
不久后,夜兰发现了一条新路,似乎连接着未知区域。
一斗和派蒙单纯地以为是出口,而嘉石联想起石壁的诡异,心中更加警惕。
……这怕是新的陷阱。
路的尽头是一个秘境,众人进入其中。在解开秘境的机关时,一个神秘的声音出现在他们的耳边。
“…舍…是…吗…”
“…不…不该…醒点!看看清…”
“别逼我…”
烟绯问道:“是有人在战斗吗?会是谁呢……”
嘉石抿唇,笃定地说道:“是魈。”
在解开所有机关后,地面平台溶解,出现了另一个通道。而通道入口,又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裂缝。
裂缝化作魈的身影,众人上前询问。
“魈,我……”
嘉石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讲起,没有等他说完,魈的幻影就已经消失不见。
目前唯一能探索的,只有那个入口。
嘉石毫不犹豫跳入其中,率先来到那座石门之前。
一斗猜测门后是安全屋,冒冒失失想要开门,嘉石神情凝重地拦住了他。
“别冲动!……这里不对劲。”
众人看向他,嘉石继续说:“这片空间本就会自己改变,而后又出现一条新路,引导我们来到秘境,秘境之后,我们又来到这扇门前。这里对我们有好意?太顺利的事情,总是有陷阱。”
派蒙为难地说:“可是,我们要找魈。他已经受伤了,总不能就这样放弃他……”
嘉石手不由握拳,紧紧捏住:“派蒙,你觉得这像不像诱饵?呵,可是我又不得不咬钩……这个门,我去开。”
一斗拒绝:“算了吧小哥,你看你,神之眼都时亮时不亮,不像本大爷,我可是荒泷天下第一斗!”
忍也劝道:“让老大去吧,反正他皮糙肉厚。”
嘉石摇头拒绝:“这扇门在吸引我……我有预感,里面有我需要的东西。”
……嘉石来到这片空间后,一直有种被吸收的感觉,仿佛自己在和这片空间融为一体。
……越是如此,他越能感觉到这里的诡异,甚至清晰知觉到这扇石门对他的诱惑。
……石门告诉他,进入其中,他就能找回记忆。
这是诱饵,他是一只不得不咬钩的鱼。
嘉石开启机关,走入石门之中。
众人目光灼灼下,石门内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嘉石。他的眼神十分悲伤,胸前装饰的神之眼熠熠生辉。
嘉石下意识去摸自己的神之眼。
派蒙惊呼:“两个嘉石!……等等,怎么回事!”
众人呆愣之时,石门轰然关闭,嘉石被困石门之后。门外荧、夜兰立刻反应过来,用尽全力锤门、敲门,可是门后嘉石一无所知。
门后的景象千变万化,嘉石过去的记忆涌入脑海,他解开了所有的迷惑,并看到了石门展示出来的“可能的未来”。
千年前,梦之魔神属地,夜晚月光之下,梧桐树叶蝴蝶撞在了他的身上。
他对乌膏错误的执念,走向被梦之魔神束缚的结果。金鹏悲悯人类的善良之心,被魔神奴役的无奈现实。
他趁两位魔神大战,偷偷救下那个人,意外来到清湖村。安逸宁静的隐居生活终究被战争波及,而他心口中刀而死。
拥有岩石之躯后,在归离集渡过漫长的时光,他渐渐爱上那片土地,可心中总有心结。
直到最后,他为救归离集,死于灾厄之中,于死去那一瞬,得到了神明的注目。大部分的魂魄沉落于地脉,而神之眼载着他最后的心愿,在世间深深纠缠着魈。
历经千年岁月……魈没有忘记过他。这份无人可以述说的牵挂,让嘉石的灵魂始终没有彻底消散,反而是渐渐聚集起来。
业障侵蚀中,魈自身也开始渐渐崩毁。尤其从五百年前开始,业障越发凶厉。
魈散落的灵魂,成为嘉石苏醒的养料。最初他身上魔物的气息,也来自于那些被业障分割的细碎残魂。
倘若旅行者没有出现,那他就会在魈彻底失去理智的那一天醒来。
或许他会保有完整的记忆,见到魈小小的坟茔,这样的命运宛如神话所说的彼岸花,花叶永不相见。
或许就此相忘,他按照自己的人生计划,娶妻生子。偶尔路过望舒客栈,路过那株梧桐树,不知道这是自己亲手所栽,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惆怅。
又或者,他见到了失去理智的魈,他此时已然不记得守护了千年的璃月,彻彻底底沦为了邪魔,最终,他只能亲手……将他埋葬。
难道,我们的命运就真是如此吗?
幻影蠕动起来,景色变得恐怖,周遭出现了一双双血红色的手,将嘉石的四肢牢牢抓住,宛如蜘蛛张开巨网,捕获濒死的蝴蝶。
嘉石心中涌起了巨大悲哀。倘若他死在这里,这样的结局或许也不错。
……可是魈就要再一次承受他的离开。
……过去,嘉石就把他孤零零扔在人世间数千年。
“不能就这样结束……至少,我要……”
被血手束缚时,他的记忆开始大量流失,他的身躯迅速褪去颜色,变得血红。嘉石仿佛被血手同化,也变成了一只鬼魅血影。
唯独他的神之眼不再颤抖,而是坚定地亮着,成为这灰暗石门之后唯一温暖的光。
嘉石的耳边出现了诗人微笑的声音:“这不是命运的漩涡,而是幸运的开端哦!”
狂风卷起他,冲开石门,将他扔回同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