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弋茫然了。
他的表情不似作伪,迷茫地看着随宁收拾好所有东西出门。
或许该说没有什么东西,为了尽早离开,随宁收拾得很快。
就这么走了?
在随宁将将跨出房门的一刹那,景弋瞬间清醒过来,面色难看地跑过去,牵住随宁手腕,急躁道:“不准走!”
随宁好笑:“你说不走我就不走了?”
“放手,景弋。”
轻轻的几个字,仿若一锤定音。
景弋呼吸变得粗重,无力地垂下手,就这么看着随宁一点一点走远。
他心底倏然漫上不可名状的恐慌,强自镇定下来,随宁只是一时被他气到了……
只是被他气到了而已。
只要之后再放下颜面,去哄哄他,送礼物,夸夸他,随宁就还会回来。
两三个小时后,景弋小心翼翼地拨通了随宁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空号?”景弋怔怔地重复。
随宁这是见都不想见他了吗?
他第一想法是要去堵人,但似乎这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因为随宁好像不愿意见他。
许久,景弋也只能按捺下内心焦躁不已的冲动,和最深处藏着的一丝惶恐不安。
*
夜晚,华灯初上。
酒吧舞池内身影摇晃的男男女女们明里暗里将目光投在三桌座位上的男人。
那人身高腿长,比例极好,而且即使是在酒吧这么迷蒙的灯光下,都能让人一眼注意到他绮丽俊美的脸庞,鼻子又高又挺。某些心思龌龊的看着便意动,通常来说,鼻子越高那里的能力就越强……
就是不知为何,这位大帅哥脸上此时溢满了烦躁神色。
一个娇娇软软的小零走过去,他直觉男人是同类人,便有意展示自己纤瘦的腰身,嗲声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呀……”
“滚。”低沉的字眼从性感薄唇里吐出。
小零不甘不休,但还没等他又说什么,景弋晃了晃酒杯,掀开眼皮说:“我不想打人,识相的话,滚远点。”
小零被景弋这个冷漠眼神吓得不轻,讪讪滚了。
景弋放下酒杯,摁亮手机,表情显得有些灰丧和茫然。
距离随宁搬出去已经过了快两天,期间他给随宁发了无数消息和短信,但都没有回应。
也找到过随宁的新手机号码……可是,他又不敢打过去,怕招人烦。
但以此换来的便是心情的加倍焦灼,每天每夜都见不到随宁,景弋感觉自己是真他妈犯病了,他很想把随宁扯回来问问他到底要什么,又隐隐能感觉出这样似乎只会逼得随宁离他更远。
他不想这样。
主系统及时上线:【宿主,你还不准备回三千世界吗?】
景弋安静了很长,他喝了很多酒,分明酒量极好,可此时却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醉了。
他轻声:【系统,你说,怎么样才能让他回来呢?】
这个他,指的是随宁。
主系统疑惑,【您想要他回来,如果他不愿意主动回来的话,那您用强制手段将他带回来就好了啊。】
主系统思维很简单,随宁只是这个小世界里的人罢了,而景弋既然是三千世界的主神,那么这小世界里的所有人物其实都可以归他掌管。
况且,主系统默默想,如果是主角人物还难办点,可随宁只是一个炮灰而已,是天道的弃儿。那景弋处在上位,当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空气安静,只有冰块在酒杯里的碰撞声,周遭被晕染成朗姆酒的颜色。
许久,景弋似是真的醉了,低声说:【嗯,你说得对。】
把他绑回来就好了。
*
随宁很珍惜这双来之不易安好的腿,所以在回到自己的住所后,每天都会坚持下午出去散步。一是为了恢复,二是疏解心情。
今天他逛了个公园,年轻人很少,大部分都是老年人。随宁顺手帮一个老奶奶推了圈轮椅,得到了捧漂亮的小雏菊。
在出公园时突然一顿,随宁迟疑下脚步。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啪嗒、啪嗒”。
这是皮鞋走路的声音,随宁回头一看,是怔然望向他,微微抿了唇的景弋。
他今天没穿黑色西装,而是很有格调的雅白,袖口、领口这种地方绣着漂亮的银丝素纹,墨蓝底金丝镶边的领带,还戴了枚低调奢华的蓝宝石袖扣,像是特意盛装打扮后过来的。
随宁再看到他,已经平静了很多,“你来干什么。”
景弋仍然安安静静地盯着他,随宁心头疑惑越来越重,就听景弋平静道:“带走他。”
“?!”
一瞬间几个保镖围过来,随宁被架着上了车,全程时间超不过十秒,保镖们迅速地上了另一辆车, 而随宁被塞进的这辆车里,前座是司机,后座只有他和景弋。
挡板缓慢升上。
随宁气恼,可是他又没有足以抵抗景弋的力气,越是挣扎,反而越是像个小猫反抗那样无力,说不定再景弋看来还很可爱。
景弋轻轻制缚住了他,像在安慰:“不要伤到腿。”
随宁嗤之以鼻:“这就是你强迫我的理由?”
“我也不想的,”景弋低声喃喃,仿佛真的在后悔,“我也不想这样的……”
他挨了随宁一脚,闷哼一声,嗓音危险低哑。随宁表情变了变,没想到真踢上了,警惕地往另一个方向躲。
景弋垂眸,白色西装上已经多出一个脚印。
他淡然拍下灰,笑了笑,意味不明说:“还挺有力气。”
到了房子,随宁不肯下车,冷冷地看向景弋。
景弋起初是耐心地哄,后来见实在哄不下来,静了静,冷不丁突然地抱起了随宁。
“——你!”
随宁始料未及,毕竟他就双腿残疾那段时间被景弋这样抱过。
穿过玄门,进了大厅,景弋把随宁放在沙发上。
随宁摆着冷脸,他是真的很生气,也挺疑惑,景弋为什么来这一遭。
……把他锁在这里?
应该不会吧,现在是法治社会,哪有人玩这样。
让他更心神不宁的是,景弋的态度实在奇怪得过分了。
说强硬也没有那么强硬,但说平和,也绝对不是。
随宁试着心平气和地和景弋讨论要出去。
他摆出理由:“我只是要思考一下,并不是之后就不理你了。”
“你不是说不喜欢我……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冷静也没有你这样冷静的,景弋,你这是犯法的!”
可无论随宁说再多,景弋自始至终都是轻轻地摇头。
景弋轻声问:“那在你思考的期间,我给你发消息,你会回我么?”
随宁一顿,眼神突然地就淡下来。
态度很明显,就算之后他会再想和景弋重归于好,可最起码,这段时间内,他不想看到景弋。
景弋只觉得心脏被割了一下,他更坚决地摇头了:“那就不行。”万一之后随宁直接跑了怎么办。
还有半个月左右就要回到剧组,眼看景弋这条路走不通,随宁就试着其他路。
景弋夜晚会回来陪他,但白天通常是不在家的,随宁试过直接走出大门,门内没人拦他,然而一出去就是成排成列的保镖,他们肆无忌惮,似乎这个小区里都是景弋的人。
也试过叫人来帮忙,可是随宁很快就发现,他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做过手脚,拨不通外界的电话,也收不到别人的来电,除了景弋。
这么住了四五天下来,随宁很明显地情况有些不对了。随宁开始易躁易怒,房子里没有其他人,随宁就专门等着景弋回来对他发脾气,可景弋一副愿打愿挨的模样,随宁看着又很烦,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出去。
随宁精神还不至于被摧毁,至少他知道半个月后他能回到剧组,景弋不至于让他最后一场戏还不去拍。于是试着冷静下来,再度和景弋谈判,当然,结果也是失败告终。
随宁就了悟了,他和景弋谈什么道理呢。
他开始将景弋视为无物,每次说话也不搭理,埋头画室一整天,自己做自己的事。
在看到景弋回来后,还会把画室门上锁,钥匙捏在自己手里,就是不想让景弋进来。
没想到这反而让景弋脸冷得可怕,但随宁是个硬骨头,不吃这一套,把他当作空气一样在旁边走过去。
景弋攥着随宁手腕将他拉进卧室,手印深到像能出血,让他知道自己从不是空气。
景弋态度竭力平和,他对随宁总是很有耐心,但随宁的冷漠让他烦躁,景弋温柔道:“别闹了。”
“我不是在闹。”随宁也很疲倦。
景弋顿了顿,问:“你能不能对我笑一下?”
从随宁被迫住进来后,随宁就总是不开心。
他很久没看到随宁笑了。
然而随宁只是冷漠地看向他,然后走了。
景弋持之以恒,后几天态度更温和了些,像之前那样,将随宁抱在腿上,逗他哄他,想看到随宁笑。
然而无论他讲再多笑话,随宁都是不声不响的,仿佛灵魂去了另一个世界的模样。
此时随宁已经住进来了十天之久。
他是真的确定,恐怕景弋不想让他出去了。
随宁安安静静地听完了全部,无言了许久,然后轻声说:“景弋,我不想喜欢你了。”
抱着随宁的手猛然握紧,景弋勉强笑了笑,却急不可耐问:“不想喜欢我,什么意思?”
“就是不想喜欢了。”随宁说。
因为你霸道,自我。
不把别人的想法放心上,总是凭自己喜欢做事。
景弋是把他当小动物那样看待的。就算真有点喜欢,恐怕也是对小动物那样的喜欢,觉得开心就逗两下,不开心了就把他随意锁在这里。
他说过很多次了,不想待在这里。
为什么景弋就是不听呢,为什么他就是不听呢?
随宁不知道。
他想,如果拿这个问题去问景弋,或许也找不到答案。
那个夜晚,随宁拒绝了景弋的怀抱,自己去了别间睡。
第二天白天起来,房子里空荡荡的。
随宁没当回事,然而不料景弋晚上回来时,满身酒气。
景弋看起来像是醉了,然而他的眼神却很平静,在看向随宁时,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
随宁一顿,察觉不妙要往上走。
“别动。”景弋说。
随宁没看清景弋的动作,只觉得像是一阵风拂过,自己就被人揽住了腰。景弋依恋地抱着他,两人一起倒在沙发上,脖颈间有个毛茸茸的头在乱蹭,“不要不喜欢我。”
随宁平静:“你都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景弋答不上来,可他似乎更委屈了,一个劲往随宁怀里蹭。
他就这样亲了很久,倏然一抬手,轻巧地拦住了随宁欲劈向他的手刀,瞧着随宁讶异的神色,抿唇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景弋:“算了,我不要你的喜欢了。”
他话说得迷糊轻声,可脚步却一点不悬浮,沉稳有力地抱着随宁往卧室走。
随宁挣扎,脸浮上层恼怒薄红,“景弋,你放开我!”
景弋突然轻声:“还有协议,你记得么……”
“你可以不给我笑,但不能不给我上了。”
景弋这话说得粗俗直白,随宁衣衫凌乱地待在床上,眼眶红红的,还冷冰冰盯他。
景弋笑了,咬唇许久,拉下来裤链……
随宁眼睛睁大,失控喊道:“景弋!”
景弋握住他头往胯下按,说话粗鲁:“你要是敢咬我……”
他弯唇一笑,孩子气般残忍,像是恶魔低语:“别太硬骨头,你要是敢咬我,之后一周都别想休息了。”
翌日,景弋头痛欲裂醒来。
随宁可怜兮兮地窝在他怀里,身子发抖,脸蛋红红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景弋愣了很久,酒醉后的记忆才苏醒。
他在床上平复了很久。
醉酒是真的,但昨天对随宁做的那些混蛋事他绝对难辞其咎,酒精只是个刺激因子,要说主谋,还是景弋的不甘作祟。
他不想随宁对自己那么冷漠。
可是昨天手段强硬似乎也生效了,景弋试着在随宁醒后去哄他,但随宁才被他折磨过,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是的,他们之间还有协议。
景弋凭这个作威胁,再次如愿见到了随宁冷漠的另一面——动情,羞恼,还有被他折磨时的哭泣。
他如愿看到了,然而他和随宁之间真正的距离又似乎无形地越变越远。
景弋无术可支,但是既然心理上得不到满足,他只能用更为浓重的情欲来补偿。
终于到了最后一场戏杀青那天,随宁对景弋说:“我要出去?”
“为什么?”景弋都忘了拍戏这件事。
随宁垂眸:“杀青戏,就拍一两个小时而已,没多久就能回来了。”
景弋拧眉,一看表情就知道是不想让随宁去。
这段时间里,他才知道了让随宁待在身边有多么美妙,他沉浸随宁的身子,随着时间的推移,甚至越发着迷。
随宁:“还有协议,你忘了吗?”
景弋一怔。
随宁神色嘲讽,像是在说,你用协议威胁我,我做到了该做到的,那你自然也该做到。
而那份协议上写的是——甲方愿意为乙方提供资源方面的所有支持。
景弋默了许久,“好。”
反正有保镖看着,今天也不是随宁生命线结束的时间,他可以等。
两车保镖护行,他们只为随宁留了一车的私人空间,仅有司机和随宁,就这样出发去了片场。
到片场的时候,沈钰看到随宁吓了一大跳,然后就焦急道:“你人去哪了!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
随宁摇摇头,示意不说,“去拍戏吧。”
沈钰哑然。独家文勿偷
他总觉得随宁身上多了种别样的气质,漫不经心的,却很撩人,像是被人狠狠疼爱过……
他摇摇脑袋,挥散了这个念头。
等摄像机启动的一刹那,随宁又变成宫碎了。
宫碎一生黑暗,终于在女主身上找寻到自己的光明,如今一切揭露,他在养父面前不可能活下去,自缢前来见女主,也仅仅是为了给过去的自己做个交代。
随宁说完表白的台词,在黑暗里,虚虚搂住了女主,极尽怀念,极尽眷恋,仿佛真的喜欢了她许久。
在人手来临前,将她推进电梯,笑着轻声说:“再见。”
“cut——”
“过了!”沈钰竖起大拇指点赞,接着,看向恢复冷淡表情的随宁,犹豫道,“你过来一下。”
沈钰道:“你今天状态不对劲啊。”
“演得不行?”随宁撩开眼皮。
“不是,”沈钰说,“怎么说呢,你跟宫碎状态有点像,知道吧?”
像是下一秒就要羽化飞升了,那种对人世间没什么依恋的状态。
随宁笑了:“你想多了。”
一行人再回去。
保镖的车谨慎地跟在后面。
已经到了外面,随宁的手机恢复信号,他看看时间,景弋或许还在工作,迟疑了下,还是拨通电话。
电话被接通的刹那,随宁自嘲地想,景弋竟然还真的接了。意料之外。
景弋坐在办公室里,他待会的确有场会要开,然而现在却向秘书挥手示意会议暂且延迟,长腿交叠,疑惑道:“怎么了?”
随宁看一眼湍急的车流,轻声说:“我的戏份杀青了。”
景弋耐心:“嗯。”
随宁安静了片刻,像在讲一个故事,缓缓开口:“我起初想过告诉你的。”
随宁轻声:“在你消失后的那两周,我想过所有你凭空不见的原因,也试过所有寻找你的方式,但还是没找到。后来没想到,你突然就回来了。”
“但你好像变了,”随宁疲倦道,“你还记得你当模特后的事吗?”
景弋表情变了变。
随宁竟然记得?他竟然没有忘记记忆?!
莫大的恐慌突然袭击了景弋心头,按照常理说,小世界内的人物不该对失败任务者的事件有印象。
“我、我记得……”景弋几乎是即刻就承认了,然后哀求道,“你现在在哪?乖乖的,好不好。”
随宁平静:“之前我纠结过很长,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但是你否认了,我却率先说了喜欢你,所以你才会那么过分的,对吗?”监视他,强迫他,利用协议威胁他。
他声音越来越轻,像是疲惫到极点,“偶尔我还是会想,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不过……”
不过,算了。
现在想这些,已经没那么重要。
随宁在像抽丝剥茧那样,慢慢把全部情感抽离。
被磨灭到快没有的喜欢,纵然缓慢抽离时很痛,他也能逐渐放下对景弋的情感。
可是在这时候,景弋却急躁地道:“我喜欢你!”
话出口那一瞬间,景弋怔然,他正在下楼的电梯上,焦灼得像立马就见到随宁。这一句话像脱口而出,完全不假思索。
他才知道,他喜欢随宁。
是的啊,他喜欢随宁。
只要说出口了,一切都很轻易,那些情感像洪流般泄出来,景弋迫不及待地告白:“随宁,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承认,我很混蛋,但是喜欢你这件事,绝对是真的,我没有骗人……”
随宁那边静了静,疑惑道:“你不是在骗我吗?”
景弋滞涩道:“不是,我不是在骗你。”
他认清得太晚,他太傲慢,明明那么喜欢随宁,可却爱错了方式。
随宁安静了片刻。
然后,像是释然那样笑着说:“谢谢,不过,不需要了。”
“轰——”
巨大的碰撞声。
景弋瞳孔骤缩,因为随宁的生命线,归零了。
从还有七十多个小时,猛地跳到零。
主系统查询后道:【随宁先生……似乎真的死了。】
【死了?】景弋空茫茫,怔然道,【生命线不是还有七十多个小时吗?】
他像凭最后一口气吊着,风驰电掣到了现场,警察们正在清理现场,见景弋不管不顾地就要往里闯,赶忙两三个人拉住他,骂道:“你疯了?!”
漫天大火,景弋连随宁的尸体都没有看到。
他从最开始的癫狂,逐渐变成了麻木。
望着火焰怔怔出神,眼眶湿润,像个丢了一切的孩子。
随宁能看到自己的灵魂漂浮起来,在空中,伪装成司机的888变成系统的白色圆球形状,痛苦地骂骂咧咧:“呜呜呜,宿主,好疼啊好疼啊。”
“抱歉,”随宁揉揉它,“选择进入任务。”
在意识弥散的最后一刻前,他看到了形若癫狂的景弋。
随宁看了一眼,心道,景弋应该也是任务者吧。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听说快穿世界有很多,他和景弋应该也没机会那么容易碰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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