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
沈嘉驹是在4月6日的早上去曲良家里的，他也不想挑这样的日子，可是，刚巧就赶上清明节假期，他又担心曲良白日里有事，只好趁早上去堵。
没有堵到曲良，但堵到了曲良的妈妈。
而且是她从外面回来堵到的。
这天是清明节假期的第二天，沈嘉驹特意避开了第一天，就是怕打扰他们祭祖。
只是，看周娴从远处走来，面带悲伤，很难不发觉哭过的样子，沈嘉驹开始尴尬。
“阿姨……”等她走近，沈嘉驹忐忑地叫。
她抬起头，脖子上戴着的玫红条纹围巾上泪湿的痕迹格外明显，看清了沈嘉驹，目光还带着茫然，好像不认识他似的。
“阿姨，我叫沈嘉驹，上次在医院见过的。” 沈嘉驹微微躬身，对她微笑，“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来打扰你们，我来找曲良，他在家吧？”
周娴抹了把鼻头，突然就热情地笑了，“哦，嘉驹啊，来来，先进来，进来坐会。”
她双手微抖，打开门，推着沈嘉驹往里走，“坐吧。”
“啊……额，曲良呢？”沈嘉驹局促地站在门口，没有坐，入目的客厅稍显凌乱，然后是两扇卧室门紧闭着，门上贴着陈旧的倒福，好几年没有换一样。
周娴顿住，回头，“曲良走了，我刚把他送走。”
“走了？”沈嘉驹心一沉，声音带着抖，明明才去看过他，他也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的，怎么可能这么突然？
“去萦滨了。”
“啊？”沈嘉驹刚放下心又提起来，“他去那里做什么？”
萦滨影视城，沈嘉驹脑海冒出这字，心道，难不成跟曲良的爸爸有关？要跑去那么远祭奠他吗？
“闯荡去了，呵呵，跟他爸一样。”周娴在笑，可眼睛里明明有泪。
“什么啊？这马上就要高考了，闯荡什么啊？”沈嘉驹不解，高考结束趁着暑假闯荡不好吗？
“嘉驹啊，小良退学了，不上了。”
“什么？”沈嘉驹震惊，“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想上学了，想去闯荡，想去当明星，我除了支持，还能怎么办呢？”
“怎么会……”曲良不像是热衷于当明星的人，不像……“他……他不可能……”沈嘉驹喃喃着，想着之前的种种，“他是不是被逼退学的？是不是张逐啊？”
“没有……跟别人没有关系，他之前还想去艺考，可怪我没本事啊，没钱供他艺考。”
沈嘉驹知道，自己的出现，自己世界里另一个曲良的美满，一定程度上会给曲良带来冲击，有艺考的想法、想去当演员的想法或许就此产生不无可能，可是，他还是隐隐觉得不对。
可要说一定是张逐的原因，也太牵强，是张逐的一推，让曲良摔倒受伤的，怎么说都是张逐的责任，要退学也是他退学好吧。
曲良是受害者，受害者不该是这个待遇。
“可他还是不应该啊，怎么能丢下您一个人在家呢？”沈嘉驹皱眉，看着四下拮据的环境，他不明白曲良怎么忍心丢下生病的母亲一个人远去。
“心野了，可能烦我这个妈了吧。”周娴落寞转身，随手收拾两下桌子，看起来很敷衍。
沈嘉驹不知道怎么接话，在他的印象里，曲良非常爱自己的妈妈，毕竟他从小没有父亲，他们两个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是彼此唯一的陪伴和依靠，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可能烦一手把他养大的母亲啊。
就算这是周娴说说样子的，可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沈嘉驹看过去，屋里有点暗，周娴的身影动来动去，动作很粗鲁，不是细致干活的人，相比较王盼春，沈嘉驹认为，就算王盼春懒，但她真的认真干活了，还是很细致且优雅的，她骨子里带着一股傲气和高贵，而周娴，从里到外，透出的都是老实人的本分和直接。
曲良跟着她长大，或许骨子里也是一样的，他以前可能真的没有想过去萦滨，是自己的出现，改变了曲良。
一想到这里，沈嘉驹才发觉自己根本不了解曲良。
“那个……阿姨，我先回去了……”沈嘉驹从进门到现在，其实脚都没挪，反过身，他就推开了门。
“回去吧……”周娴没有送他，身形佝偻地跪坐在客厅的茶几前，整理上面的东西。
“阿姨，你注意身体，我走了。”沈嘉驹走出门外，轻轻关闭大门，走出两步之后，深深地喘气。
太压抑了，太难受了。
明明自己过得也不幸，还要分出心去同情别人。
为什么世界的参差这么大，另外一个世界里的曲良，父亲成名，母亲健康，他住在别墅，吃穿不愁，如众星捧月般长大，没有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而这个世界里的曲良，什么都没有，如果说那个曲良是在众人铺就好的道路上被推着走，那这个曲良就是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被逼着走。
都是被动的，可一个走得顺风顺水，一个走得坎坷不平。
回家之后，鬼使神差地，沈嘉驹把自己的所见分享给了王盼春，毕竟，最后曲良家的地址到底还是王盼春给他的。
他一个人憋着太难受了，连带着周娴的病都说了出来。
“什么？不会吧？”王盼春诧异捂嘴，“没听说过她生病了啊，单位里应该没人知道。”
“可能……这事，不说出去也好，妈，那你可别对外说啊。”
“我当然不会乱说。”王盼春面色凝重，“这个病估计花不少钱，遭不少罪了，她家里的条件……唉，也是可怜。”
“偏偏这时候，曲良还离开了！太过分了！”
“或许他想要拼搏一把，赚些钱回来呢。”王盼春看他义愤填膺，安慰似的道，“毕竟在奈阳，机会也不多。”
“我才不管那些，我是一定要留在奈阳的。”沈嘉驹自己都没想到，这句话就这么说出来了，之前一直纠结没想好的以后，其实心中早已默默有了答案。
那就是要留在奈阳，守住天台，等到哪一天机会到了，他就可以回去了。
不管另外一个沈嘉驹会不会出现，想不想回来，只要坚持守在天台，他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天吧。
“嘉驹，你想清楚了吗？奈阳只有一个大学，是个大专，还是个师范……你怎么……”
“师范多好啊，当老师也多好啊，你难道不希望我当上一中的老师吗？多好的工作不是吗。”
“我不多说什么，你想清楚就好。”王盼春抿了抿唇，换个话题，“你爸那里……别再去找他了……”
“不行！”
“沈嘉驹！听话！高考前你就好好复习，好好考试，我上次就交代过了，你根本就没听进去是吧，我的话是不是根本不管用啊？”
王盼春大声呵斥，沈嘉驹一瞬间穿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沈嘉驹，太阳是不是都晒屁股了啊，你还不起！”
“沈嘉驹，你那鞋子能不能不要摆门口摆一堆！臭死了！”
“沈嘉驹，吃饭就不要听歌了吧，能不能消停会儿！”
“沈嘉驹！！我都说过多少次啦，你倒是能不能听进去啊！我的话不管用是吧？让你奶奶说你才行？”
这些话在后来的很久，沈嘉驹再没听到过，却在脑海里响起过无数遍，今天，他终于又听到了。
“妈……”沈嘉驹抱住王盼春，泪眼婆娑，“妈……我听话的，我听话的……”
他哭得厉害，王盼春一时慌乱地手足无措，稍显笨拙地拍打他的后背，自己也红了眼眶。
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沈嘉驹终于把所有重心放在学习上，应对两个月后的高考。
无非在每个月的一号，或者下过雨的第二天，沈嘉驹会想起曲良，想起那个曾经答应过他会陪他出现在天台上的曲良，言而无信的曲良。
也不知道他在萦滨混得怎么样了，说不定成功走了曲劲风的老路，他可就成名了，到时候说认识他，还值得炫耀一把呢。
转眼到了高考的第一天，又下雨了。
沈嘉驹欢欢喜喜地张罗好备考物品，撑着雨伞来到学校。
一中和二中的考生是分开打散考试的，他很幸运，没有被分到二中考试，但他也很不幸，因为他和张逐一个教室考试。
这简直太败坏好心情。
他们两个彼此看不顺眼，臭着脸翻个白眼算是打过照面，谁也没搭理谁。
沈嘉驹腹诽，算他有眼色。
要是在这个时候打骂起来，都别想考试了。
这个局面却只持续了一科考试结束而已。
考试结束，张逐拦住了沈嘉驹的去路。
“沈嘉驹，你失忆还没好吧？能考多少分啊，本科都进不去了吧，丢不丢人。”
“啧，关你什么事，别烦我。”沈嘉驹无语，有些人就是喜欢嘴上犯贱，明明也没多大胆惹多大事，非要逞口舌之快，且死活不长记性。
说的就是张逐。
“我就是好心找你对对答案，选择题你选的什么，是BCADAC不是？”
沈嘉驹皱眉，BCADAC？B……C……第三题是A还是B啊？他记不清了……
“考都考完了，对什么答案啊，有工夫好好复习一下数学吧！”
“啧啧，可真是够呛啊，哈哈。”张逐笑起来，异常欠揍。
“诶你知道吗，郭桂敏就在隔壁教室考试呢。”张逐说着就去瞅旁边的教室，“也不知道她早交卷了还是跑得快，竟然没见着她。”
“你还想找她干什么？”沈嘉驹质问，“这两天你能不能消停点？”
“怎么的了？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张逐挑眉，“我就奇了怪了，她一个普普通通长相的女生，怎么就突然激起你们的保护欲了？”
“你滚蛋！”沈嘉驹耐心尽失，“我们？还有谁？”
“不就是曲良喽，哼，我打他那次，一二班在阶梯教室上课，我不就看着老师不在，又快下课了，扯了郭桂敏小辫子么，他反应比你还大，操，非逼得我动手打人。”
曲良为什么和张逐打架，关于这个问题，沈嘉驹真的没有过多思考，或许就是认为张逐太欠打了，谁打他都不奇怪吧。
只是，现在他才知道，起因竟然是郭桂敏？
“你别说，我现在看她长的吧……竟然也还行，我都后悔了，那么长时间竟然没注意……”张逐刮着下巴笑，眼底带着恶意的畅想。
沈嘉驹一个没忍住，扯住了他的衣领。
“操，你想干吗啊？要在这种时候打架？”张逐趔趄了下，眼底闪过惊慌，复又恢复鄙夷，“行啊，你打啊，我不还手，有本事打啊。”
“我问你，他为什么退学？”
“我他妈怎么知道？”张逐微微撇了撇脸，眉目间满是不耐烦，“要么打我，要么放开我！”
沈嘉驹顿住，狠狠松开手，转身离去。
一想到接下来还要跟他一个考场，心里闷闷的，又没法发泄，只能暗暗咬牙，自己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