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明显没料到桑竹会这么快恢复意识, 猝不及防全员到齐，怎么看都像是互相有勾结的样子。
对着桑竹眼泪汪汪、可怜巴巴的模样，是个人都狠不下心来苛责, 更何况他们原本也没打算苛责。
只是这个场景下，连平时嘴皮子利索的冯秋言也哑然。
该怎么解释他们同时出现。
鹿眼因为蓄满泪水, 映着灯光像是眼里盛着星辰。
脆弱无助的桑竹激起所有人内心最深处的欲望，想将人揉得更碎, 让人哭得更惨。
桑竹是被霍念尘拦腰抱住的，削瘦的腰肢一圈握住还有剩余, 绷紧的小腿悬着轻轻颤动。所有人都心痒痒, 可惜不是被自己抱在怀。霍念尘近水楼台，总是先一步, 真是心机如此！
如狼似虎的眼神太过明显, 桑竹反而止住了哭泣。现在这个姿势对自己不利, 他想从霍念尘怀里下来，但霍念尘对他摇摇头。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相信我。”
霍念尘很礼貌对挡在前方的四人来了句：“麻烦让让, 我家艺人需要去医院。”
医院！精神病院！
桑竹应激过度, 摆动小腿愈加不安分, 霍念尘只能箍紧腰上的手。
“好好, 不去不去。”霍念尘哄着人，低头轻声安慰, “别害怕，有我在。”
低沉温柔的声音将人安抚下来, 桑竹慢慢冷静, 意识到现在糟糕的局面。如果他们真的要报复, 霍念尘一个小小的刚转正的经纪人，怎么可能斗得过这几人，不能给他惹麻烦。
重点记忆回笼，桑竹明白了，其实自己原本就属于这个世界，只是中途受刺激到达另一个世界，死后方才回来。
而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这具身体由另一个人控制，养了不少鱼。
每本书自成一个世界，受千千万因果牵连，随着人物行为动机变化，会衍生不同发展和结局，就像记录的历史一样。
他对书中剧情记得不多，但很肯定的是，已经和现在相差甚远。至少书里的他没有经纪人，也没有参加杀青宴，更不会有一个人突然跑出来对他说奇奇怪怪的话。
而随着剧情的偏离，原本控制他维持人设的头痛也在逐渐失去效用。
蝴蝶效应从他回来那一刻起，就生效了。
现在他回来了，半路托管身体的人又去了哪里？也回自己的世界了吗？
短短几分钟，众人见桑竹由恐惧到平静，都不敢轻举妄动。戶铭鸣的车子开到，四人还是主动让开一条道，让霍念尘通过。
桑竹闭了闭眼再睁开。
“我没事了，放我下来。我有话对他们说。”
霍念尘走得坚定，一言不发。
桑竹红着脸，小声喊了句：“霍霍。”
霍念尘双臂回收，紧张看着桑竹，想确认他会不会头痛。
桑竹朝他眨眨眼，霍念尘恍然，不得已放手。桑竹下地还有些腿软，被霍念尘扶着站直身体。
从车上下来的戶铭鸣见着也是一惊，医学奇迹，人这么快就好了？！
收到霍念尘不要掺和进来的眼神，他自觉回到车上又把车开回车库。
霍念尘：……没让你把车也开走啊！
桑竹对着霍念尘深深鞠躬：“谢谢，接下来的事情，该由我自己承担，你不要过来。”
“桑桑你打算做什么？”霍念尘有种不好的预感。
桑竹主动离开霍念尘的保护伞，走到四人面前，挨个给他们赔礼道歉。
“既然你们都在，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们。”
四人摒息聆听，霍念尘双拳握紧。
桑竹：“其实我有双重人格。”
“认识和戏耍你们不是我本意，但却不受我控制，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原以为我可以好好处理这些关系，但好像还是很勉强。你们若是生气，要打要骂悉听尊便。但请不要为难我的经纪人，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工作，并没有其他意图。”
他有其他意图！他大大的有！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你不知道！
四人在心里呐喊，恨得牙痒痒，又碍于桑竹的病情不约而同选择缄默。
被桑竹这样百般维护，连霍念尘都不好意思了，偏过头抵着唇角轻咳一声，瞥见地上的东西。
桑竹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磕磕巴巴好歹说完了，他还以为会被打断。说完才有勇气观察人反应，看起来他们脸色都不太好。
他捏住衣角视死如归，垂下头任凭他们发落，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颤抖，刚止住的眼泪又不受控制涌出，被手背倔强地擦掉。
账户里的钱其实够他逃一阵子，但一定会给霍念尘招致麻烦。如果就这样一走了之，受折磨的说不定就是霍念尘。
霍念尘为自己做的已经够多了，记忆里有关霍念尘的零零散散，但依稀有印象他是个孤儿，生活苦得很，好不容易工作有起色，怎么能因为自己而遭受无端灾祸。
听人坦白病情，众人松口气，没被吓跑就好。病人知道自己病情再好不过，治疗也会容易很多。
即使是双重人格，也能代表本人部分的诉求，他们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希望。
霍念尘倒是困惑得很，怀疑人生，真的吗？
要不是他真实和穿书者接触过，也信了桑竹的说辞。
聪明的桑桑，果然和自己有默契，连理由都找得一样。
庄疏雨最先反应过来，拍着胸口大喘气：“小桑竹你真是吓死我了，你现在没事吧？”
冯秋言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好弟弟，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我的事是我不对。”
萧晟之：“为你准备的节目不看吗？”
白灼丞憋不出话，只“嗯？”了一声，拿出一瓶水给桑竹。
其他三人侧目，没想到白灼丞居然准备了这个。
桑竹错愕抬头，不理解四人的反应。
“我……我没事，你们不生气吗？”
四人努力表现自己的善解人意。
庄疏雨：“得病了好好治，没关系。”
萧晟之：“你试过音乐疗法吗？等我们录专辑的时候可以试试。”
桑竹想到庄疏雨的解放天性治疗，也明白了当时愤怒的原因。除去某些因素，这些人还是很专业的。
冯秋言递给桑竹一张纸，如果不是桑竹抗拒，他甚至想帮桑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桑竹后退半步，接过纸慢慢擦着。
冯秋言含情脉脉：“放心，我理解你的苦衷，不要太为难自己。”
白灼丞再次把水瓶递过去，终于憋出来一句话：“喜欢画画？我还有很多画室你没来过。”
桑竹：……
他左看右看，彻底懵圈。
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对双重人格这个设定接受如此良好，你们被海王耍了啊！
他们这样，显得做出心理准备上断头台的自己有点傻。
难道是这个理由太过充分，他们不好意思和精神病人计较。还是他们有别的阴谋？但都暴露得这么明显了，还藏着掖着做什么！
有工作人员出现，催促萧晟之上台表演。萧晟之众目睽睽之下上前要牵住桑竹的手。
“要一起回去吗？”
然而萧晟之没碰到人，反倒握住白灼丞的水瓶。
白灼丞微笑：“唱歌前润润嗓。”
萧晟之漠然甩开水瓶：“你不知道我唱歌前一个小时不吃东西吗？”
白灼丞“哎呀”一声：“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又不是你的粉丝。”
“你们在做什么，小桑竹身体刚好一点。”庄疏雨倚着墙，“萧大爱豆再不走，要被人说耍大牌了。”
萧晟之并不想给桑竹留下这种印象，冷漠的眼瞳瞪了庄疏雨一眼，才跟着工作人员进去。
桑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针锋相对起来，本能避让。
冯秋言站到桑竹身侧，邀请桑竹去和冯董见面，他相信冯董肯定会喜欢桑竹。他迫不及待想带人见家长，桑竹见识过自家背景，怎么说也会多给自己一点目光。
冯董一看就不怒自威，是那种很凶的长辈，桑竹更不可能答应，祈求的目光乱转，手脚不知道怎么放才好。
庄疏雨不紧不慢横插一句：“小朋友，毛都没长齐，都想着飞了？我出来时还听见冯董在找你，要给你介绍联姻对象。”
冯秋言如遭晴天霹雳，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豪门婚姻大多身不由己，政治联姻屡见不鲜。他急忙给桑竹解释：“你放心，我一定会解决好这件事。”
说完他要赶紧回去跟冯董表明心迹，可不能让冯董乱点鸳鸯谱。
轻而易举支开两人，庄疏雨也不把白灼丞放在眼里，笑着询问桑竹：“今天来了不少业内人士，我带你引荐一下，以后在演艺圈更好发展。你不需要说什么，一切都由我来便是。”
本来桑竹有些犹豫，听到不需要自己社交，心动了。拍戏他还是蛮喜欢的，跟庄疏雨也学了很多。
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发展。
白灼丞没有什么可以诱惑桑竹的，突然想起来宴会厅里挂着不少自己的画作，顿时有了底气，邀请桑竹一起去看画。
桑竹更加无措。怎么看，他们都是在讨好自己。他回头不安看了眼霍念尘。
霍念尘听从桑竹的吩咐没有擅自过来，读明白桑竹的眼神，朝他点点头。
宴会放起了音乐，桑竹灵光一闪，怯怯请求：“表演要开始了，我能去看表演吗？”
庄疏雨：“这说的什么话，还能不让你看吗？”
这明显就不想。桑竹腹诽。
确认他们没有阻拦自己的意思，桑竹一溜烟跑进去。另外两人紧随其后，不给对方一个眼神。
霍念尘并没有跟进去，他知道现在的桑竹戒心很重，不可能被另外几人吸引。
他环顾四周，移开脚捡起踩着的东西。泛黄的照片沾了灰尘，他轻轻吹了吹，认出上面的字。
戶铭鸣停好车走回来，霍念尘还等着他，把照片递了过去，道：“这是让桑桑突然发病的原因吗？”
戶铭鸣辨别一二，思索着：“特定的场景会触发记忆回溯，他如果是因为车祸失忆，受刺激可能会恢复记忆。但这种办法风险很大，容易激发创伤性激综合征，更大的可能是精神状态更差。刚刚能那么快恢复算是奇迹了。”
“嗯。”霍念尘把照片藏好。
暗巷里观察的人愤怒划着墙壁。
原本是想用照片警告桑竹，他知道冒牌货出现的时间，让桑竹慌张中露馅。当着所有人面露出破绽，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可这些人一个个都鬼迷心窍，竟然成了舔狗，还不是因为当时自己花去那么多心思，全给这个人做嫁衣了。连那个霍念尘都被蛊惑，当初明明对自己那么无情！
如果不是因为霍念尘，总部也不会判定自己任务失败，落得困在这个世界的下场，还重生在这副条件更差的身体里，没办法引起这些人半点注意。
必须想想别的法子。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他从阴影走出来，刚走没几步，被人拦住。
青年惊慌失措：“你……你不是进去了吗！”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青年明显慌了神，努力保持镇定：“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霍念尘慢条斯理念出青年的履历：“李念鹤，男，二十六岁，毕业于帝都戏剧学院。几个月前落水后醒来，性情大变。演技马马虎虎，进了《消失的女高中生》剧组当配角。”
李念鹤落水醒来，和桑竹回来，正好是同一天。
李念鹤双唇发抖：“你，你侵犯个人隐私！”
“罗贾乐因为参与蓄意伤害萧晟之，被关进监狱。而你是帮凶，他却以为是酒后失言被人构陷。嗯，我想起来了，上次剧组聚餐，你好像就是跟罗贾乐一桌，需要调监控看看吗？”
霍念尘对剧组参演过的所有人资料滚瓜烂熟，知道罗贾乐有心没胆，不可能真的找人要搞萧晟之。桑竹在场的那次群戏，那些人以萧晟之为借口，冲着的人其实是桑竹。
幕后对为首的刀疤哥和他手下人的指示并不同，桑竹听到的，只是一面之词。
得亏桑竹身手灵活，不然躺在轮椅上过下半辈子的人，除了萧晟之还有桑竹。
但霍念尘并不确定到底是谁在幕后搞鬼，晚会开始前四人收到的短信让他确认，这个人按捺不住要动手了。
只是没想到李念鹤手段如此直接，一张照片便让桑竹身处险地。
是自己百密一疏，实在不应该，好在有惊无险。
李念鹤知道暴露了，拔腿就跑。警车呼啸，以挑唆他人犯罪，意图谋杀的罪名将人带走。
李念鹤歇斯底里：“我有精神病！对，我有双重人格，那些都不是我做的！你们不能抓我！”
霍念尘哂笑：“那就提审完，关到适合你的地方去。精神病院如何？”
“不要！不要！！”
嚎叫声被车窗隔绝，戶铭鸣再次觉得，跟霍念尘做朋友而不是敌人太好了！怪不得霍家没有一个人斗得过他。
霍念尘摘下眼镜揉揉鼻梁，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刚刚桑桑叫自己“霍霍”，他都记起来了吗？
我的桑桑，终于苏醒了。
作者有话说：
桑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