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巨剑悍然砸进地面,洞穴内地动山摇,碎石灰尘扑簌簌往下掉。

  楚青檀躲开头顶掉下来的石块,对萧声喊道:“萧师叔,冷静点!你要是再来一次,这地方可就要塌了,你也不想和这家伙埋在一起吧?”

  萧声左半张脸一片通红,泛着血丝,他用手狠狠搓了搓,用力骂了句脏话:“**,恶心死了,我要宰了它下酒!”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仙师饶命,仙师饶命!”

  庞大的鼠妖被逐月剑压住尾巴无法脱身,它短小的前肢拼命往前爬,黑圆的豆豆眼里满是惊惧,惊声尖叫。它在燕氏养尊处优,作威作福惯了,没想到今日竟碰上这么硬的钉子!

  不久前,楚青檀与萧声化身少女模样来到鼠妖面前,准备找机会将它一举抓住,断绝它逃跑的可能。有燕凌霄从旁协助,事情进行的很顺利,鼠妖没有起疑,全无戒心。

  可后来有些顺利过了头,鼠妖对萧萧很满意,来到他面前“亲亲”、“宝宝”地叫个不停,萧声一个取向正常的直男被这只黄鼠狼恶心坏了,为了任务强忍着没有发作,并不理会它。

  本以为它得不到回应也就消停了,结果它猝不及防伸出长舌在萧声脸上舔了一口!

  一口下去,在场的三人全都呆住了,直到鼠妖“嘿嘿”一声,将萧声被震碎的神智拉了回来。

  一同回来的,还有滔天的怒焰。

  萧声当场拔剑,险些将这只胆大包天的臭老鼠一刀两断。

  楚青檀可不敢再让他斩出第二剑,萧声剑神之名不是白来的,一剑就让整个洞穴摇摇欲坠,再来一剑,他们所有人都不用再出去了。

  萧声怒吼:“我冷静不了!这东西在我手里死上一千次也不足惜!我要把它活砍成肉泥!”

  楚青檀:“这种罪大恶极的东西就应该拨皮抽筋,受遍最残酷的刑罚,这么简单杀掉岂非便宜了它。”

  萧声忽然看过来,眸中闪着凶光:“你说得对,不能太便宜它。”

  两人短暂达成共识,萧声不再出手。就在此时,躲在一旁的燕凌霄蓦然出声:“仙师小心!”

  只见鼠妖身后喷出一阵昏黄的烟雾,烟雾转眼便笼罩了整个洞穴,阻碍众人视线。

  楚青檀立刻出剑刺向鼠妖所在的位置,却是刺了个空,原地只留下一截摇摆抽搐的断尾。

  那鼠妖竟是生生咬断自己的尾巴逃走了!

  它在自己的洞穴中极为灵活,又熟悉地形,这里到处都是坑洞,两人一时间无法辨认它到底逃向了什么地方。

  这时不远处的石块后面传出燕凌霄的闷哼:“仙师,这边!”

  两人迅速飞身上前,只见鼠妖长条条的身形在地上翻滚,而燕凌霄死死抓住它的后颈皮,他的右手被鼠妖咬在嘴里,鲜血淋漓。不远处是个暗道,那鼠妖想趁人不备逃走,没想到熟悉此处的燕凌霄早有防备,提前将它拦下。

  只是燕凌霄肉\体凡胎,就算鼠妖受了伤,他也不是对手。一个照面便被打得遍体鳞伤。

  但燕凌霄牢牢记得楚青檀说过的话,他想弥补自己造过的孽,不管有多痛都咬紧牙关不松手,为两人争取到了片刻时间。

  鼠妖见自己无处可逃,当即剧烈翻滚,口中发出刺耳的尖啸,洞穴再次震颤晃动。

  楚青檀没有给它自爆的机会,一个法诀下去,鼠妖膨胀的身体便逐渐恢复,尖啸声逐渐止息,它动静越来越小,暂时失去了意识。

  “先出去,这里快塌了!”

  楚青檀提起鼠妖,萧声拎着燕凌霄,在洞穴彻底倒塌前,两人飞身冲了出去。

  “轰——”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燕氏整个祠堂像是陷入烂泥之中,不可挽回地凹陷下去。

  泥沙遍地,尘土飞扬,一股恶臭从碎石堆中弥漫开来。楚青檀避得远远的:“看来我们跑得还不算晚。”

  正如此说着,忽然见碎石堆下动了动,一个灰头土脸浑身脏污的人推开石头艰难爬了上来。

  柳辞“呸”地吐出满嘴泥沙,整齐的牙齿上黑黢黢的,几乎快要看不清本来的面目:“楚青檀,你这个天杀的混蛋,老子跟你没完!”

  楚青檀:坏了,把他忘里了!

  柳辞连风流倜傥的样子都不装了,头一回如此直白地骂人,着实是气狠了。

  楚青檀扯出一个笑容:“柳师兄,事发突然,没来得及通知你,真是对不住。”

  柳辞攥紧了拳头,头一次觉得这人的笑容如此可恶:“屁话!我不就是不小心把你姘头忘在芳菲尽了吗?你有必要这么公报私仇吗!简直丧尽天良!”

  楚青檀替他拂了拂肩膀上的灰尘,又捡起地上灰扑扑的折扇递给他:“柳师兄这次竟说对了一个成语,真是可喜可贺。”

  柳辞动容:“真的吗……不要转移话题!”

  楚青檀将他拉过去:“此等小事先放到一边,有人正等着你救命呢!”

  燕凌霄被萧声随随便便扔在地上,清俊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可怜巴巴的。柳辞暂时先把自己的仇放到一边,为他检查一番,迅速止血包扎:“都是小伤,好生养着就行,两个月之内不要提重物,很快就能恢复。”

  燕凌霄:“多谢仙师。”

  他嘴上说着谢,眼睛却一直看着楚青檀。柳辞不乐意了:“见异思迁可不是个好习惯,你到底是谢我,还是谢他?”

  燕凌霄连忙冲他笑笑:“几位仙师对我有救命之恩,自然是都要一一谢过的。”

  柳辞这才作罢。

  这边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府里的人纷纷闻声赶来,远远围在外围窃窃私语。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不是仙盟使者么,不去除妖,怎的将祠堂弄成这般模样?”

  “不知道啊,发生这么大事,家主为何不出来主事啊?”

  “欸,那个是不是燕凌霄,他怎么会和那些大人物混在一起?”

  或惊疑或探究的目光落在燕凌霄身上,他视若无睹,这些大多都是他的熟面孔,但也只是熟悉,并无半分情分可言。他问楚青檀:“仙师,接下来我该如何做?”

  楚青檀看着手里断了尾巴的鼠妖,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我已将此事回报仙盟,接下来,咱们该找燕氏的家主大人谈谈了。”

  找到晏归尘的时候,他正在看书,好看的眉眼低垂着,光线落在浓黑的睫羽上,像蝴蝶轻轻扇动的翅膀。

  而他身边的座位上整整齐齐瘫坐着一排人,全都是燕府护卫,里面甚至还有家主燕华和管家,

  这是在做什么?

  楚青檀一时间没看懂。

  “师兄。”

  见他回来,晏归尘眸子亮了亮,收起书朝他走来,黄色的书页一闪而过,楚青檀只隐约看清一个“龙”字,没有多想,问道:“没受伤吧?”

  晏归尘正要说话,忽然见燕凌霄从后面探出头来,略带好奇地看着他,愣了一下道:“没……没有。”

  犹豫片刻,他问:“师兄,他是谁?”

  楚青檀回头看了一眼:“这是燕凌霄,燕华的儿子,此次多亏了他帮助,我们才能这么顺利完成任务。”

  “……哦。”

  看着模样出众,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燕凌霄,晏归尘无言沉默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向来寡言,楚青檀没发现异常,将手里的鼠妖提起来晃了晃:“你瞧,这便是失踪案的罪魁祸首。”

  看清那东西的瞬间,晏归尘还没说什么,燕华先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啊啊直叫唤。

  楚青檀来到燕华面前,发现他不仅瘫在椅子上不能动,下颌还被卸掉了,大张着嘴巴合不上,涎水淌满衣襟。再看其他人,也都是这副模样。

  楚青檀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晏归尘:“这是?”

  晏归尘收回放在燕凌霄身上的目光,道:“我想请他们安静些。师兄……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楚青檀刚将燕华的嘴合上,燕华便大声叫嚷:“不,这都是误会!误会啊!仙师您听我说……事情不是你们想的——唔!”

  楚青檀又给他卸了下去,对晏归尘道:“你做得没错,确实太吵了。”

  人证物证俱在,燕华就是有十条舌头也解释不清,定罪已成为必然。燕氏女眷及下人们有的知情有的不知,见家主受困,不少人想上前理论,被萧声一道剑风刮出老远。

  楚青檀提着鼠妖两条后腿左右一晃,各种金银法器丁零当啷掉了一地,他粗略一扫,发现里面的好东西还真不少,不过他能用上的却不多。

  “嚯,富得流油啊,也不知道是哪家倒霉蛋受了这家伙的祸害,家底都给掏空了吧。”柳辞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他说得没错,光是现在搜出来的这些东西,加起来就能抵得上一个小门派的基业,更别这么多年来燕氏还从鼠妖这里源源不断地捞得了不知多少油水。

  不过,这么多东西,自然不可能都是从一处偷来的,不然它早被发现了。

  楚青檀本想将这些东西收起来上交,可一样东西却在此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盏小小的天灯,看不出材质,通体碧莹如玉,透着淡淡的清辉,在一堆金宝银光的法器之中十分不起眼。

  没记错的话,这可是男主后期重要道具,用以打开上古传承秘境的钥匙——长明灯。

  为何这么早就出现了?

  楚青檀陷入沉思,在没有自己干涉的原始剧情里,长明灯是男主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可原剧情并未出现过少女失踪案,长明灯既然在鼠妖身上,那么晏归尘究竟是如何得到它的呢?

  难道说还存在着他不知道的隐藏剧情?

  思来想去,仍旧没有头绪,楚青檀忍不住再次吐槽那个不靠谱的系统,说掉线就掉线,这都多久了还没个影子,掉线之前好歹先把完整剧情传给他吧!

  楚青檀收好地上的一堆,不动声色昧下了那盏长明灯。转头一看,燕凌霄正看着他欲言又止。

  被发现了?

  好在燕凌霄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他看着自己血缘上的父亲狼狈地被困在一把小小的椅子上,从前无比威严的面容此刻显得如此滑稽可笑,他问道:“仙师,家主他会死吗?”

  勾结妖族,残害人类,他当然会死,不仅会死,还会死得很凄惨。楚青檀没有将心里话说出口,燕华再怎么说也是燕凌霄的父亲,或许燕凌霄心中对他仍有眷恋。

  “要如何惩治他是仙盟的事,你若想知道,等仙盟来人之后自己去问吧。”

  燕凌霄:“可是仙师,您不就是仙盟使者吗?”

  楚青檀解释道:“我师承玉清境,并非仙盟中人。”

  玉清境,燕凌霄听说过这个名字,那是修真界大大小小无数门派中最强大的存在之一,是他从前连做梦也不敢接触的地方。

  “仙师,以后是不是再也没有燕氏了?”燕凌霄看向祠堂倒塌的方向,那里仍旧烟尘飞舞,恶臭难闻。这个困住他娘亲一辈子的地方,似乎就快要不存在了。是他……亲手推动了它的灭亡。

  从来都倔强坚韧的少年,眼中第一次出现了茫然,像是被泥流卷走巢穴的雏鸟,不知该往何方。

  看着他,楚青檀就会想到晏归尘,不同的是,在自己的培养下,晏归尘已经开始生长,几乎能够独当一面。而燕凌霄,前途仍旧未卜。

  楚青檀伸手在他头顶按了按:“人死不能复生,但家族能够重建。只要你想,你可以再将它创造一次。”

  燕凌霄闻言,明白仙师这是在安慰自己,心里泛起酸酸胀胀的感觉,他正要开口,忽然一声轻轻的“师兄”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是晏归尘,他握着剑,神情一如既往的清澈乖顺,但好似又多了些别的东西。他叫了楚青檀一声,然后便不再出声,只拿一双淬过露珠似的眼眸看着楚青檀,似乎有话想说。

  于是楚青檀暂时将燕凌霄的事放下,问他:“怎么了?”

  他抿着唇,垂下眸子,低声道:“我、我方才觉得右手很疼……对不起,师兄。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