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呼吸在安静的病房里清晰而明显,沈听肆压住喉间涌上来的话,在瞥到青年那双发红的眼睛时仓促移开视线,不敢再多看一眼。

  “.....回去休息吧,我们都累了。”

  沈听肆垂头遮住了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他轻声说着,仿佛释然了一般,放弃了一般。

  “沈听肆......你明明向我许下诺言...”

  苏祈安退后了一步,他涨红着脸,无声无息地落下眼泪,他总是习惯小声哭,因为过去他被发现在哭的话,会被父兄责打。

  想让他当个女娘,却又想让他如男子般坚强些。

  但他总是做不到,泪水流个不停。

  什么也做不到,也做不到反抗。

  苏祈安哭的委屈。

  沈听肆像是一把钝刀,冷淡地、一点一点地在他心上开了道口子,带着阵痛,让他把这些年的所有委屈都放出来了。

  “你就当我....是个花言巧语的骗子,欺骗了你。”

  在压抑的泣声中,男人的声音响起,是对待其他人一样的温和,一点波澜都没有。

  苏祈安胸口发堵得喘不上气,他急促地想要呼吸几口,哪想牙齿刚松,声音就彻底憋不住地从喉咙里悲鸣一样地宣泄出来。

  沈听肆听到声音,猛的抬头露出那双猩红的眼,他颤了颤手指抓紧了被子。

  “去....去休息吧,你身上还有伤。”

  他强忍着发颤的语气,像个疏离的陌生人关心着苏祈安,还保持着礼貌和理智,驱赶着病房里的青年。

  两人沉默地,明明之间只隔了一米的距离,却像隔着一条跨不过的河。

  “打扰你了。”青年的声音终于传来,似乎收拾好了情绪,变得平静而麻木。

  “我走了。”脚步声响起,慢慢远去,像是一首曲到了最后的尾奏,怎么细听,也听不见了。

  “咔哒——”

  伴随着一声轻响,门被关上,那道纤瘦的身影缓缓离开了沈听肆的视野里。

  沈听肆紧紧咬着牙关,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僵硬地垂着头,他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又像一只摇尾乞求的流浪狗被一脚踢开。

  落寞,痛苦,但更多的是不甘心,像是一把无法熄灭的火在心脏里煎熬,将他的血液一并烤干。

  好不甘心啊。

  沈听肆仰着脸,脖颈上绷着青筋一下下抽搐着,那双猩红的眼睛里充盈着滔天的不甘和妒火,甚至闪过一抹杀意。

  不然.....

  杀了林序吧。

  杀了他,他的祈安就不会选择别人了。

  或者囚禁苏祈安,把他关进精美的笼子里,每天用爱灌溉他,养成一个离不开男人的小妻子,这样谁都不能用那种觊觎的视线盯着他。

  只能乖乖待在自己的身边。

  就这样吧....

  男人突然发出几声沉闷的笑声,似乎被脑中的幻想所愉悦,但紧接着陷入沉默。

  现实里,他一无所有。

  沈听肆的喉腔被卡了什么发锈的东西,他用拳头狠狠地朝着胸口锤了几下。

  没用,还是疼的揪心。

  “砰——”

  在压抑的沉默中,床头的东西一并被砸在地上,发出了巨响,男人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眼眶又痛又酸了一阵,就有眼泪从里面落下来了。

  “祈安,我该怎么办,我做不到...”

  他不舍得。

  “叩——”

  “那个....我能进来吗?”

  门外突然传来导演小心翼翼的声音。

  他虽然不知道苏祈安来过,但是他还是能从窗户看到病房里被砸了一地的七零八碎的东西。

  导演忍不住捂紧了小心脏,有些慌张,他怕自己进去也会被沈听肆砸出八瓣。

  “...请进。”

  沈听肆冷漠平淡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咳咳,身体还好吧,幸好你没什么大事,不然我就得为你殉情了。”

  导演走进来,看着一地东西也没多问,就开始胡言乱语,他向来心大,经过这么大一个事,还能开玩笑。

  沈听肆没心情听这些。

  他揉了揉眉心,声音沙哑道。

  “你没事就出去。”

  “干嘛啊,你刚醒我肯定得来看看你啊,火气咋这么大啊,小心上火。”

  导演坐边上抓了把瓜子,一边磕一边八卦道。

  “话说苏祈安也醒了,他来看你没?”

  一句话直接踩爆雷。

  沈听肆一个冰冷的眼刀砍过去,但导演是个没脑子的,还搁那唠。

  “不过你命可真大,本来我以为你要凉了,谁知道苏祈安冲进火里把你扛出来,我当时惊得....”

  “你说什么?”

  沈听肆一愣,紧接着脑中一片空白,导演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男人仓促打断。

  沈听肆直起身,原本苍白病恹的脸上突然焕发光彩,仿佛抓住某种希望一般。

  “哦哦,你刚醒还不知道,当时苏祈安那叫一个牛逼啊!先把林序扛出来,本来累得都倒地了,一听你还在里面,硬冲了进去....”

  导演想到那一幕还不由有些心悸,当时小楼都塌了,火都快烧到天际了,他以为两人要一块没了。

  “但我真没想到,这种情况他都能带你出来,你不知道有多惨,头发都烧焦了,腿也被砸了....”

  被烧焦一半头发的漂亮青年从火里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衣角甚至还沾着火苗,明明已经疼的皮开肉绽了。

  却还要稳稳背着身后的人。

  “你能遇上他,你算八辈子积福。”

  导演感叹着摇了摇头,瞥到沈听肆时却猛的一愣。

  在他印象里一直是温和腹黑的老狐狸,如今竟然满脸泪水。

  “你,你怎么了....”

  导演手足无措地站起来。

  “他得多疼啊。”

  沈听肆捂着眼睛,嗓子仿佛掺着沙砾,沙哑声音中有心疼,痛苦,和失而复得的激动。

  “我要去找他....”

  导演挠头站起身想拦着点,“别急,你诶——”

  沈听肆猛的拔下左手的吊针,赤脚踩在一地的碎渣上,但全身因为激动而颤抖,竟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他又救了他一次。

  他不会再放手了,紧紧圈禁着自己的宝物,死也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