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视线停在苏祈安的身上，每个人神色各异，都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我是说....”
“我后天就要进组了。”苏祈安说出这句话后，真整个饭桌上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就连苏祈安自己都松了一口气，他借着吃饭从林序手中挣脱开，若有若无地疏离着林序。
林序垂眼，没什么表情。
“这拍戏哪有结婚重要啊....要不然先把婚结了再....”
坐在不远处的中年女人突然笑着出声，她穿着大方雍容，是林序的姑姑，因为林序父母人都在国外，所以林序的姑姑就主要帮忙撮合。
在林家或者过去的苏祈安眼里，都是地位很高，无法反驳的。
但苏祈安却听着不悦，向来好捏的软脾气的人皱着眉头，他不觉得结婚比拍戏重要，以前他没什么爱好和乐趣，也没自己能选择的目标。
但现在他有了自己可以为之奋斗的目标，有了难得一见的野心。
没什么比这重要。
“我觉得拍戏也挺重要的，而且我已经答应后天进组了，不会毁约。”
也许是苏祈安第一次用这么强硬的语气说话，让周围的林家人震惊了一下。
“....我也就是这么建议而已。”
林序的姑姑神色一变，有些掩饰般地继续露出笑容，她不再说话，但低下头的瞬间却露出了不悦。
一时间众人都静悄悄地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直到老爷子打了圆场。
“那就拍完戏，几个月以后而已，不急，正好好好布置场地，你和林序好好的就行。”
老爷子带着慈祥的笑容，对坐在一起的苏祈安和林序这般说着。
苏祈安没有回应，只是垂着眼睫，收敛的视线停留在对面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男人似乎没了知觉一般，一动不动的。
一旁的林序反而露出淡淡笑容回应着。
“好爷爷，我会好好照顾祈安的。”
“你们接着吃，我去楼上。”
老爷子笑着对众人点了点头，便准备站起身离场，他需要上楼休息了。
他刚走出餐厅，原本沉默不做声的苏祈安突然站起身，动作有些大，把餐桌上的盘子叉子都弄得作响，把周围的林家人吓一激灵。
这对沈听肆不公平.....
苏祈安冷着脸，呼吸都有些急促，他不敢看沈听肆现在的表情如何，因为他怕看了自己会忍不住哭。
同样，他也没做过什么离经叛道的事，他不敢在对自己有恩的老爷子面前，直接反驳婚姻，他也不敢在兄长面前提出退婚，他害怕的太多了，因为过去那些要把他淹没的陈规陋习，因为他过去假扮小姐学的女规女则。
这些都告诉他，你凭什么敢退婚？
但现在....
我凭什么不敢退婚。
我难不成还做不了自己的主！
苏祈安抬着下巴，雪白漂亮的小脸上染上红晕，眼底是过去从未有过的坚定和韧性。
这样的眼神被苏觉予看到不由一怔，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过去总觉得弟弟是菟丝花缠绕着他和父亲这两株大树上，柔软可怜，只要离了他们，就会活不成。
但后来在他们的小祈安死了后。
他们才发现，苏祈安变成那般无力的样子是他们亲手造成的。
他们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苏觉予闭了闭眼，神色闪过一抹掩饰不住的痛苦，他只要一想到马车里那摊血，就忍不住头疼欲裂。
这么多血.....他的弟弟是不是疼了很久....
苏觉予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只眼神有些恍惚。
苏祈安没有注意到，他一句解释都没有向林家人说，直接转身向楼上走去。
林序看到了，他心中一慌，慌乱要去捉苏祈安的手腕，他不甘心。
也许再谈一谈，还能挽留下来。
林序这般想着，第一次尝到了无措的滋味，向来是天之骄子的他从来不知道如何挽留一个人。
更多的是后悔，也许他早一点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他就不会这么早就失去了苏祈安。
“你先冷静，我们可以再谈谈。”林序小声说着，不想让旁边的探头探脑的林家人听见。
“没什么可谈的，我会和爷爷说，你不用很为难。”苏祈安避开林序伸过来的手，动作利落。
他之前总是碍于这个情面，碍于那个过往，优柔寡断是他这辈子，又或者说上辈子最常有的性子。
现在他才意识到，珍惜眼前最主要。
尽管是背德的。
苏祈安也愿意为沈听肆离经叛道一回。
林序抿着唇，仿佛是从嗓子里硬挤出来一句话，透着沙哑和苦涩。
“你一定要今天说吗？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两人已经到了楼梯口。
苏祈安听到这样的话露出了荒谬的笑容，他很少去嘲讽别人，但他现在却克制不住露出讥讽的神情。
“无论是过去还是不久以前，我给你的机会还少吗？退婚从不在我，而是在你对我的态度，不是今天非要说，是我早就已经决定和你退婚。”
苏祈安盯着林序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语气是冷漠而坚定的，这让林序觉得恐慌，甚至手脚冰凉。
“我从十三岁那年开始追逐你，追在你身后七年了，但你从没给过我一点希望，甚至成为我痛苦来源之一，我也会累的....”
苏祈安的那些过往回忆就仿佛成了走马灯，一帧帧从脑中闪过，与之共情与之落泪，他不想在林序面前诉说自己多么委屈，自己为林序做过多少低三下气的事情。
七年的眼中仅此一人。
现在的苏祈安只想安安静静把这段关系斩断。
“你放过我吧。”轻轻的一句话。
苏祈安垂下眼睫，看也不看林序一眼，转身上了楼梯。
林序知道自己的问题有多大，但他已经想要改变了，但为什么连改的机会都没有。
在被爱的时候他有恃无恐，在失去后苦苦哀求一个机会。
林序失魂落魄地站在楼梯口，七年很长也很短，贯穿了他们两人的大部分青春，但在林序的记忆里，全是对苏祈安的反感和厌恶，对苏祈安示好的视而不见。
两人之间的不对等，终究让这段关系无法弥合。
苏祈安没去管林序怎么想，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退婚。
他敲了敲林老爷子的门，门被管家打开，房间里有些昏暗，只开了两盏复古台灯，昏黄的光投下来，老爷子坐在书桌边上，苍老的侧脸在若隐若现的光影里露出。
老爷子看到苏祈安并不觉得惊讶，似乎早已预料到苏祈安会上楼找他。
“林爷爷，我.....”
苏祈安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人，心中有些愧疚，但还是说了出来。
“我想退婚，我和林序不合适。”
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苏祈安觉得变得好轻松，无论是身体还是情绪都变得轻快许多，没了重担的压力。
老爷子没出声，只是盯着苏祈安打量着，随后缓缓站起身，有些颤颤巍巍的。
“小安，你要考虑好，人生中能找到一个喜欢的不容易，何况林序和你一起长大，你们接触最久。”
阴影投在老爷子脸上，神情不清晰，苏祈安也看不清楚。
“正因为这么多年，我才决定退婚，这么多年我们两人都不适应，说明有缘无分。”
苏祈安没有露出一丝犹豫，他下定了决心的事很难改变。
“........”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苏祈安心中忐忑不安，他咬着唇想要再说些什么时。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啊，小安，当初是我们两家订了婚约，解除婚约这事除了得经过我同意，还得你长辈同意。”
老爷子幽幽出声，神情还是看不清。
苏祈安一愣，他抬眼看向在阴影中的林爷爷，心底莫名一颤，觉得怪异极了。
“....所以小安你要好好考虑，我过去也挺疼你这孩子的，真的挺喜欢你的。”老爷子的声音还是慈祥的，但在苏祈安耳朵里听着却刺耳极了。
“我会去找父亲说，为了我和林序两个人的未来，都要退婚的。”苏祈安再一次强调了自己决心。
老爷子不说话了，尽管表情看不清，但苏祈安还是察觉到了眼前老人的不满。
苏祈安深吸一口气，转身想要离开，但心中却陡然升起一簇火苗。
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要长辈决定，这是他过去的朝代吗？必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是他现在不是在现代吗？凭什么他决定不了。
“就算父亲不同意，我也会退婚。”
苏祈安在那几秒的憋闷中，突然回过头对老爷子撂下这句话。
老爷子听着，呵笑一声，声音沙哑沧桑。
意味不明的笑声让苏祈安心中不安。
但他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苏祈安没想到的是，在他离开不久后，林序也进了房间。
“林序，你真让我失望！废物！”
老爷子的拐杖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和对苏祈安的慈善和蔼不同，是狰狞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