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昭昭当然没有傻到把这些说出来破坏气氛,江酌洲把自己的手机拿给了宴聆青玩。

  看到小家伙投入进去,他问吴昭昭:“我的问题看出来了?”

  吴昭昭点头,“看了,光看着跟以前没多大差别,但这不能证明罪孽没有消失,”他想了想打了个比方,“就跟排斥反应一样,引起排异的东西切掉了,身体因此受到的影响总需要时间来恢复的。”

  “其实有个很好的验证方式,这几天你多跟人接触,我是说正常接触,什么限制也不做,看看对方还倒不倒霉就知道了。”

  江酌洲望着他没说话。

  吴昭昭:“干什么?这不是你告诉老夫的,周培柯告诉你真相是为了打击你刺激你的心绪,没必要在那个时候说谎啊,罪孽和你自身神魂相斥,溢散出来沾上就倒霉,没错啊。”

  吴昭昭把事情从头撸了遍,还是没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但江酌洲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吴昭昭:“……”

  吴昭昭:“!”

  靠,懂了,这是让他来当实验对象。

  “行!”吴昭昭一拍大腿答应了,他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但是,“得加钱!”

  江酌洲:“可以。”

  吴昭昭扔掉了身上的转运符,取出了夹在手机壳里的祛秽符。直接扔垃圾桶是舍不得的,他准备找个地方放着或者拿去送人,临出门前又回头指了指宴聆的方向,问道:“你和那个……有联系,他是你的对吧?”

  语焉不详,江酌洲却是听明白了,他在问那块残魂是不是他的。

  江酌洲“嗯”了声,说:“大概。”

  吴昭昭了然,要不他说需要找到残魂的主人时他会这么淡定呢,短短几天找到那么个人何其困难,果然是早就有了猜测。

  吴昭昭出去了,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何虞和钟创,突然——

  “啪。”

  谁都还没有说话,一声小小的、拍打在床上的声音响起,几人目光同时看了过去,就见小宴聆青岔着腿伸直了坐在被子上,双手撑在两侧,面前是个跟他对比起来显得格外大的手机,表情愤愤,看起来是在对着手机生气。

  “怎么了,是游戏打不过去?”江酌洲还没看清屏幕上的是什么,哄人的语气已经脱口而出,想想又不对,宴聆青对游戏很有耐心,打不过去只会花更多时间默默在上面磨。

  何虞钟创同时顿在门口,钟创将惊诧呆滞怀疑直接表现在了脸上,向来都是一副表情的何虞也抿紧唇微微睁大了眼。

  这两人给周培柯贴上那两张符后就被冲击得晕了过去,吴昭昭替他们拔除了煞气,睡了一夜加一早上,基本已经没有大碍。

  他们昨晚没见过宴聆青,大致经过已经从吴昭昭嘴里得知,但真见到那么小小一个的宴聆青,只一个背影就把他们震到了。

  钟创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这也太小了,真不是人偶成精?

  他傻傻站在原地不动弹,还是何虞在身后轻推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继续往里走。

  宴聆青沉迷过手机,后面又因为工作和修炼花了好大力气戒掉了整天埋头在手机的习惯,这样算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玩过手机了。

  想玩游戏,江酌洲手机没有,他自己找到去下了,等待的过程一不小心把相册点开,然后就看到了方道长的照片。

  他仔仔细细盯着看了好几遍,虽然瘦了点,虚弱了点,还是闭着眼睛的,但他确认这就是以前追杀白裙小姐的方道长。

  他曾经为了得到这个方道长的消息还天天跟在何简奕身边。

  但怎么还没死呢?

  还是已经死掉了?照片上闭着眼睛看不出来死活。于是听到江酌洲问话的时候,摇摇脑袋,把手机往男人面前推了推,指着照片问他,“这个人是活着的吗?什么时候拍下的?”

  “活的,昨晚吴大师拍的,”江酌洲看看照片又看看小家伙的表情,已经察觉出不对,“怎么,认识他?”

  正要答话的宴聆青突然感到头顶落下一大片阴影,他仰头去看,没看到,继续后仰……再后仰……一个不稳,整只小木偶往后躺在了床上,这下终于看到了,旁边一连串站了三个人,钟创何虞吴昭昭。

  钟创和何虞身量都很高,两人倾身过来看他,投下的光影就把他罩得严严实实。

  “有没有事?”何虞伸出了手,想把他扶起来,面对这么小一个宴聆青又觉得有些无从下手,脸上难得露出紧张的情绪。

  钟创没想那么多,两手抓住宴聆青就将他举到了面前,“啧,等比例缩小啊,完全看不出差别,”他捏捏他的肩又捏捏他的手,“有点硬,也有点软,真是木头雕出来的?”

  “听说昨晚是你救了我们,受了伤要在这个木偶里修养一阵才能好,还痛不痛?”

  何虞眼神阴了下来,“你不该这么拿着他。”

  钟创不爽,“我怎么了,我这还拿得不好?小肩膀托着了,腿也托着了,抱孩子也没这么仔细的!”

  宴聆青:“……”

  宴小木偶的表情都木了,他也不是小孩子啊。

  吴昭昭已经在他那张椅子上坐下了,嘿,不说话,就坐着看热闹。

  江酌洲感觉头又开始疼了,他低垂了眼没去看被人抱在手里的宴聆青,半晌,曲起的指节在床头敲了敲,“叩叩”的声音吸引了众人注意力,“放他下来,他不是玩具。”

  “咳。”钟创对上江酌洲那双黑沉沉下意识避开,不自在地咳了咳,他没把他当玩具,但真的想一直拿在手里。

  钟创把宴聆青放下了,出于同伴情意开始对江酌洲表示问候,“老江,你怎么样?听说伤得挺重,要不我们出去留你一个在这里好好休息?”

  重点是“留你一个”。

  江酌洲凉凉掀起眼皮,“老江?”

  “行,”钟创咬牙,“江哥!江哥行了吧!”

  钟创年纪轻脾气傲,但经过这些事他是真挺服江酌洲这人的,也就大了三岁,叫声老江也没怎么吧。

  江酌洲没应声,也没反对,倒不是没人叫过他老江,但钟创叫起来就听着牙痒,他重新将手机摆在了宴聆青面前,这才说道:“我没事,需不需要休息我自己心里有数,而且我们正在说正事。”

  他点点宴聆青的脑袋,“可以继续说了。”

  “好的,”宴聆青说,但他还记着何虞和钟创关心他还没有回,于是先对何虞说,“我没有事,”又对钟创说,“是木头雕出来的,我不痛,过几天我出来就没事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微的异样,“是另一只水鬼把你们捞上去的,不是我。”

  宴聆青当时是想上去捞人的,那只水鬼比他更快一步将人捞走了,对此宴聆青心里总有点别扭。要说他有什么执念的话,应该就是掉到他湖里的人得他捞,而且他还想捞到主角攻受。

  把这些说完他点着屏幕上的照片跟江酌洲说:“这个是方道长,他是何太太请来对付白裙小姐的,我那时候捏碎了他缚鬼的玉佩,他受到反噬应该活不到现在。”

  “哦?”江酌洲听后若有所思,黑沉的眸色更深,语气幽幽道,“看来这个方道长对周培柯还挺重要。”

  宴聆青:“是周培柯救了方道长吗?”

  江酌洲:“应该是。”

  “难怪了,”宴聆青白净漂亮的小脸露出终于想明白事的表情,“难怪白裙小姐有一次冒出来跟我说,说她总觉得自己还有事没做完,难以得到真正的平静。”

  方道长让何简奕去给白裙小姐的尸骨钉魂,又将她的魂魄打得破破烂烂,算得上她死后最大的仇人了,仇人还活着,怎么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这样啊,”江酌洲耐人寻味地说,“那就给她一个机会好了。”

  宴聆青也赞同,“对的,得告诉白裙小姐,这个方道长还是活的。”

  何虞拿了个苹果默不作声在旁边削,此刻闻言看了眼江酌洲,说道:“你怀疑方明是周培柯的一颗重要棋子,或者这是他藏的后手。”

  完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昨晚那些被周培柯激出的仇恨仿佛不曾存在。

  江酌洲:“嗯,总要防着的。”

  吴昭昭在心里“啧啧”了两声,真黑,分明是自己想利用别人,还说什么就给她一个机会,想要追踪一个人,还有什么比用鬼更悄无声息的?

  江酌洲和何虞都没有再说话,手中的苹果被切成小块,水果的香甜气越来越浓,玩游戏的宴聆青没忍住看了过来。

  何虞问他能不能吃,宴聆青遗憾地摇摇头,说:“只能闻闻。”

  然后小家伙趴在碟子边上吸闻水果的香气去了。

  这是鬼的标准进食方式,但宴聆青习惯了吃,原本还不觉得变小有什么,现在想快点变回来了。

  钟创脸上茫然,他像是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你们什么意思?你们怀疑周培柯没死?他有后手!怎么可能呢?不是说……”

  他说着说着声音也没了,有什么不可能的,周培柯的手段本就诡异,有怀疑也正常。

  宴聆青也惊讶了,他东西也不吃了,站起来瞪圆了眼睛不太敢相信,“怎么会没有死呢?”

  江酌洲:“只是怀疑,所以才要查证,也说不定他没有我们想象中厉害,在昨晚就已经灰飞烟灭了,不用担心,反正方明这个人怎么都是要解决的。”

  “嗯嗯,”宴聆青放心了,然后操心起了自己的事,“钟少,你帮我请了几天假啊,我这样还不能去上班。”

  钟创:“……”

  不知道为什么,“钟少”这个称呼似乎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现在听到很不习惯,尤其从这么个漂亮小人偶嘴里一本正经叫出来。

  沉默了一下,他说道:“放心,假管够,你什么时候有空去上班就什么时候销假,而且那个游乐园在我个人名下,之前我就准备送你了,只是之前还很多手续还没办好,现在应该差不多了,你可以叫个律师帮你看看,签个字就行。”

  宴聆青:“?”

  头上冒出了问号,他茫然又震惊,“你是说要把鬼屋在的那个很大的游乐园送给我吗?”

  钟创很肯定,“对,没错!怎么样,喜欢不喜欢?别跟我客气,你知道的,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你帮我了这么多,我要是什么都给不了你心里也会不爽的。”

  宴聆青还是犹豫,因为这个礼物太大了,不自觉的,他看向了江酌洲。

  江酌洲两指捏着小家伙的马尾尖在指腹捻了捻,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冰冰凉凉竟然很舒服。

  见他征询自己的意见,不自觉对他表现依赖和信任,江酌洲没忍住嘴角扬了起来,“喜欢就收下,他说的也没错。”

  宴聆青是有些喜欢的,于是听了江酌洲的话,收下了这个礼物。

  钟创满意了,然后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表情变了。

  “我妈走了。”他说。

  钟创和他妈妈的关系在座的都知道,期待过,爱过,失望过,也愤怒痛恨过,但当这个人真正从生活中永远消失时,终究是悲戚的。

  “节哀。”江酌洲说。

  宴聆青才明白过来那句“走了”是什么意思,跟着说了句“节哀”。

  钟创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在其他两人说出类似的话前开口道:“没事,已经做好过心理准备了,没什么的,我先过去了。”

  何虞看了看,随后站起了身,“我陪你过去一趟。”

  钟创点了点头,“谢了。”

  江酌洲轻轻推了下宴聆青,却按下了小残魂,“你也去吧。”

  何虞带着宴聆青和钟创走了,病房里只剩下江酌洲和吴昭昭,才回头的功夫,吴昭昭就看到江酌洲拿着把水果刀再比划,大惊道:“你这也太急了,之前伤的不就是心脏吗?好歹等两天吧!”

  江酌洲将刀又丢了回去,“随便看看而已,我还没有蠢到直接用刀插自己心口。”

  吴昭昭满脸怀疑,正常情况是不会,现在这模样看着还是危险的,就怕一不小心疯起来直接捅了。

  “放心,我很好,”他垂眸看着指尖下按着的透明小残影说道,“虽然我有猜测,但总要确认一下才好进行下一步。”

  吴昭昭:“你既然能感觉到和它的联系,应该不会有错。”

  江酌洲:“吴老师,要怎么做?”

  两人一般在教学的时候才会这么称呼,吴昭昭把存在手机上的东西给他看,又说了自己的理解,剩下的就靠江酌洲自己悟了。

  相关的东西和感应太多,江酌洲并不怀疑这是属于自己的残魂,他想要的是加强联系,然后通过它再次梦到前世的碎片记忆。

  他要知道他为什么会刺破宴聆青的心口,为什么说那句“阿青,你必须要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