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琳！！”杨潮青在惊惧与后背的剧烈疼痛中喊出了这个名字，然而周围的场景又瞬间给他当头一棒打回现实。
他所处的位置应该是某条巷子深处，抬头是夜色浓郁的天空，以及在其中漂浮着的巨大机械蓝鲸，一切皆坠入他眼眸，倒映出简约而宏伟的虚幻建筑。
在他犹豫、踌躇的时间缓慢过去以后，他悟出了自己已经抵达现构世界的这个解释，那看来杨琳也应该没事，所有人一下都到了现构世界，里面居然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不安和躁动，这是令他最为奇怪的。
于是他联想起杨琳解析的一部分终端数据卡，想到在现构世界其实不止有一个地方可以容纳人，它也可能会专门制造出一个小世界来容纳方才那二十多万人，也可能随机将他们的意识分发到空躯壳中，替换那个被模拟出来补充世界线的人的生活。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毕竟他身还是他身，除了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没什么压力之外其他什么问题也没有，他打算唤出信标时却发现手环已经变成了模型，已然无法像在现世一样使用。
他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后脑，站起时他余光好似瞥到一团白色的东西在动，他先是愣了愣，然后看向那团东西，还欲再往前一步时那东西却突然朝他扑去。
杨潮青登时往后仰，久违的动物叫声却将他从惊慌失措拉回了现实：“喵！”
怀中炸毛般的耸动让杨潮青下意识将猫锢住，僵持了好一会儿怀中猫才彻底安静下来，然后趴在他的胸前不再叫唤。
杨潮青举起猫往亮处看，发现竟然是一只漂亮的布偶猫，他顿时惊叹不已，然后任由猫从手中挣脱下去，稳稳落在地面上。
布偶猫转身往另一条巷子里缓慢走去，走到一半时又回头看了看杨潮青，见人没跟上，便又请神似的跳到他面前，仿佛下一秒它就能突破奇迹，后腿站立起来。
杨潮青知道它是想为自己带路了，就推了它一把让它先走，自己则默默跟在它身后，这地方建筑与建筑之间的缝隙不大，至多容纳三人并排行走，材质也不似地球上的水泥钢筋建筑那样粗糙，而是像涂了丙烯颜料似的铁板，走了好一会儿，也许是接近街道了，喧闹声与交通工具的疾驰声传到杨潮青耳边，令他感觉像在经历电影中的走马观花场景。
人们行走在街道两旁，遮挡住了他从巷子内往外观望的视线，当它走出巷子时，两边好似无限延长的道路这才显得宽敞起来，与地球上最繁华的街道相比，这儿肉眼可见地倒是整齐多了。
人们整齐标准的高颜值，完美无缺的身材，以及清一色纯白上衣与藏蓝下装的搭配，实在是养眼。
杨潮青借灯光也看了看自己的着装，果真与他们如出一辙，布偶猫走在街道上，带他穿过一条又一条街，路上的建筑亮起霓虹灯与各种娱乐场所联系在一处，就像是一座专门以娱乐为生的城市。
让杨潮青印象深刻的门店之中，倒是有两位分别是男女身材的机械人在橱柜中摆放着，薄纱覆盖在他们身上，就像地球上仿生人的机械支架一样。
杨潮青这才意识到，现构世界的本质是以意识自由为主体而建造的生存系统，经过美好生活的“粉饰”之后，竟然可以让不同意识体遵循新秩序运行下去，这其中的联系又是什么？
思索间见布偶猫停在了一家门店前，他抬眼看了看招牌，看样子是音乐厅，名称是地球上极其常见的命名模式——乐之韵。
这门店位于街道一个十字路口处，与临时住宿的旅馆是一个入口，杨潮青在高楼林立的城市中几乎每一秒都是窒息的感觉，他抬头看不见一整片天，只有高耸入云的大厦在表演极光秀，仿佛在跟谁洗脑似的。
随布偶猫进入音乐厅时，耳边明显的切音“咔”了一下，接着悠扬动听的一首钢琴曲如“立体环绕”音效一般响起来，真是……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只见布偶猫跳上了一人的手中，那人向杨潮青走来时是笑着的，后者则是略带惊愕：“……”
“没想到我来这见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你？”柯辛穆边故作惊讶地说边靠近杨潮青，靠近后忽然换了一种比较亲昵的贴耳说话方式，“……跟我走。”
杨潮青木讷地接过他的布偶猫，然后在旁人审视般的目光下与他一同搭乘电梯，再一同走入旅馆的房中，进入房中的那一刻，两人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装下去了。
“你这是做什么？”杨潮青放下怀中乱动的布偶猫，而后看见柯辛穆正站在窗边往外看，像是在观察着什么，房中是格外普通的陈设，狭窄的空间里只有一张几乎占全部面积三分之二的床，上头并没有睡过的痕迹，也就是说，这可能是他最近才借宿的，并且也没有什么其他使用过的住宿用品，“柯辛穆？”
柯辛穆小声地回答了他：“我们以后说话尽可能注意一些，这儿非常不对劲，不是环境的不对劲，而是人们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杨潮青走近了他，“你的容貌怎么变化这么大？”
柯辛穆这时已是中年模样，只不过眉宇间还是存了些年轻人的异样，杨潮青是凭借自己的深刻记忆才勉强判断出来的。
“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就是现构世界似乎出问题了。”柯辛穆说出了他的猜测。
“怎么说？”
“我们进入现构世界的时间不同，比如那些容貌差不多一模一样的都不是真人，而是现构世界为了矫正世界才创造出来的一些额外意识体，若有人类意识降临到此，就会随机挑选其中一位作为你在这儿的形象，然后随时间衰老，死去，再重新选择一套皮活下去。”柯辛穆说道，门外却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二人很快对视一秒，杨潮青走到门边开了门，发现竟然是一个孩子，只见他示意杨潮青蹲下来，然后低声道：“你可能不太相信，我是陈松清。”
杨潮青：“……”
杨潮青让他进了门，然后将他带到柯辛穆面前，道：“我可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只不过为什么我不需要选择外边任意的额外意识体？”
“因为你的身体本来就是从这儿取用的，你本来没有人类的血肉，而且黑塔似乎很早就接触这个世界了。”陈松清坐上床，双手抱臂道。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秩序紊乱的根源又在何处，”杨潮青说完这话就后悔了，目前只有他一人知晓重启计划的真正目的，信任这个话题又不应该在这个节点被提起，“抱歉，这个逻辑对你们来说可能有些荒唐，所以，先将我们所掌握的信息做一个整合？”
“是个不错的主意，”柯辛穆从口袋取出一个USB型信号屏蔽器，然后插在了房间的唯一电源处，“我们随时都有可能被监听，矫正系统通过判断人类意识所作所为来设置困难和解决困难，这很麻烦。”
“现在呢？”
“现在没事，我们速战速决罢，”柯辛穆露出微笑，第一个说出了他知道的信息，“据我所知，现构世界的运行是不需要我们在地球上做什么的，这儿就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我们的意识在这个空间里被无时无刻地监控着，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所想的是否是它让我所想的。”
“身体的成长和衰老应该是人类与氧气接触才产生的变化，在现构世界也可以的话，那些额外意识体也可以说是人吗，”陈松清自顾自否认了自己的观点，“可额外意识体差不多都一个样子，难不成意识降临的时候就像生殖一样，只不过是初代变子代？”
“有没有可能，它是个没有任何固定倾向的空间？”杨潮青道。
他想知道的事实很多，知识就像光明，无知就像深渊，现在的他与深渊的触须纠缠不休，他被勒住咽喉呼吸困难，被缠住腰身无法发力，被禁锢四肢任人摆布，他的思想如困兽，灵魂却野蛮地想突破桎梏。
“为什么这么说？”柯辛穆将信将疑，显然被他说的一句话动摇了立场。
“你们有听说过‘虚空’这个概念吗？”
“……并没有。”
杨潮青又看向陈松清，却没从对方的神色里看出来些什么，只是心知肚明般又继续说了下去：“我在阿加德里号上获取了‘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就是消失已久的三十二代图灵，目前我还不清楚图灵的目的，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崇尚‘虚空’，并且认为虚空才是意识的最好载体，而不是人类身躯。”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儿很可能是虚空？”柯辛穆确实感到有些荒唐了，毕竟这让他花费人生几十年建立起来的物理体系浑然崩塌，“我们的意识已经寄存在了‘意识体’身上，那这些意识体原先是谁创造出来的，这个空间又是怎样形成的？”
杨潮青摆摆手：“这就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可我现在只想知道在这儿秩序紊乱的标准是什么。”
“人类社会的秩序失衡本质来源在于自私，我只有一个疑问，欲望是跟随躯体还是跟随意识的？”陈松清这样反问道。
“好问题！”杨潮青一时高兴，就将小孩模样的陈松清抱起，并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如此一来，若欲望是跟随躯体，来到这里的意识就相当于圣人级别的存在，无欲无求，无念无想，秩序紊乱的根源就在于意识的相对——圣人之中必定诞生恶；若欲望是跟随意识，那么处理负面欲望并防止其影响，就是秩序紊乱的最后一道防线。”
柯辛穆听此一言，霎时间恍然大悟：“你脑子真好使啊杨潮青！”
“只不过想要确认和实施起来很难，我们得另辟蹊径。”陈松清附和道。
“没错，柯辛穆，你待在这儿的时间比较长，对这也比较熟悉，哪些地方适合做什么你应该比我们清楚。”杨潮青说着拍了拍柯辛穆的肩，有种托付终身的既视感。
柯辛穆：“……需要我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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