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淅沥沥顺着屋檐滴落, 形成一道道雨帘。
眼看天色将暗,小镇街道上已没有多少行人。
客栈店小二于店前悬挂灯笼, 忽地听闻身后声响:“小二,客栈还有空房投宿吗?”
“有!客官里边……!”店小二转身笑脸相迎,视线落在两位倩丽美貌姑娘,一时结巴的忘了话。
夜色朦胧,灯火微弱,眼见这两姑娘佩戴斗笠, 素净容貌俱是青春妍丽。
其中一姑娘年岁偏小,长的甜美可人,尤其是那双水灵明眸分外惹人怜爱。
可身旁另一姑娘更是出落的标致, 身姿高挑,眉目秀美淡雅, 哪怕瞧着不苟言笑,可光是立在那儿, 便如画像里的美人儿似的让人移不开眼。
店小二看的两眼出神,没想那小姑娘忽地横剑晃悠,当即吓得踉跄几步, 险些摔倒, 方才回神, 连忙出声:“两位姑娘里边请!”
朱珠方才收剑,探手牵着司蓝入内,暗想这店小二刚才看司蓝,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真是服了!
客栈前台, 掌柜抽着烟袋,见两年轻姑娘衣着朴素, 却又带着剑,一看就是闲散无业的江湖人士,慢悠悠出声:“两位姑娘,咱店规矩,打尖住宿都需先交钱。”
朱珠随手抛出银锭,催促出声:“我们要热水沐浴和你们店里最好的饭菜,赶紧准备吧。”
掌柜拿起银锭瞧了瞧,方才使唤店小二忙活,询问:“两位不知是住一间还是订两间?”
“两间。”
“一间。”
话语落,朱珠不解的看向司蓝,偏头询问:“师姐,客栈房间多的是,干嘛还要挤一间啊?”
司蓝目光凌厉扫过掌柜,直白道:“出门在外,两人住一处,比较安全。”
满脸尴尬的掌柜,偏头抬手一指解释:“姑娘,咱店可是本镇赫赫有名的老字号客栈,出门往右直走就是衙门,怎么会是黑店呢。”
“是啊,这镇上瞧着人不少,师姐你就放心吧。”
“不行!”
眼见司蓝执意如此,而现下朱珠又累又饿,实在没力气对峙,便打算妥协。
谁想,一旁掌柜翻看客栈雅间图册,忽地冒出句:“本店楼上倒是有一处宽敞的套间,床榻陈设一应俱全,甚是宽敞舒适,两位不如就住这间?”
朱珠深吸一口气,实在忍不住吐槽,看向掌柜反问:“那您刚才为什么不早说?”
否则,哪用得着白白浪费时间!
“人老了,刚才一时是忘记了。”掌柜取出门牌递近,向内抬手,笑道,“二楼右手最里间,饭菜热水很快送上来。”
这处套间,本是掌柜当初特意为有情人订制上等客房。
可小镇平日里根本没有人愿意多花闲钱预订,以至于掌柜都忘了。
现下难得遇到有钱主,掌柜自然就顾不得其它了。
“师姐,我们走吧。”朱珠懒得跟掌柜多说,取走门牌,随即探手牵着司蓝上楼。
司蓝视线落向朱珠牵住的手,微微回握,难得顺从她的心思。
不知觉间,夜幕笼罩小镇,客栈店门亦已关闭。
二楼客房内里水雾缭绕,陈设一应俱全,红烛花灯,香薰宜人,分外赏心悦目。
朱珠先行泡完澡,盘腿坐在摆放小桌的矮榻,大口啃鸡腿,含糊不清的赞叹道:“真没想到这小镇客栈外头瞧着一般,客房倒是收拾的干净整洁。”
另一处高大漆木绣屏后,正沐浴的司蓝,赤身出水,自顾挽发,擦拭更衣。
朦胧烛火,微微摇晃,竟将司蓝修长窈窕身段,清晰投映至屏风,宛若绵延山岭的婀娜体态,尽数勾勒,一举一动,独有一番风情韵味。
“咳咳!”朱珠看的莫名口干舌燥,探手端起茶水,猛地灌了大口,结果却呛进鼻,反倒更难受!
司蓝闻声,侧身探出屏风,蹙眉询问:“师妹,怎么了?”
朱珠摇头,连忙拿起帕巾擦拭,故作镇定的应:“没、没事,师姐快来吃饭吧!”
别的不说,司蓝身段,真是令人眼热!
说话间,朱珠放下帕巾,视线轻瞥,方才发现丝帕上绘制的竟是些亲热露骨画面!
朱珠当即将手中丝帕慌张塞入坐垫之下,突然有些怀疑这根本不是家正经客栈!
司蓝系好宽松衣带,迈步走近落座,探手盛汤饮用,安静进食。
“师姐,好吃吗?”朱珠做贼心虚般的呼出长气,转而询问。
“还行。”司蓝向来不挑,对于食物只求饱腹,至于其它则是无关紧要。
朱珠自然也是知道司蓝的口味,执筷夹起大鸡腿给她出声:“这是特意留的,师姐趁热吃,很香哦!”
司蓝见朱珠这般体贴,反而觉得有些不习惯,沉静颔首应:“嗯。”
其实司蓝一直抗拒出天恨谷,不仅仅是因为担心朱珠安危,其中也有对陌生地方的不信任。
天恨谷里虽是条件清苦,不过司蓝早已清晰了解每一处山岭溪流情况。
可天恨谷外面的江湖,司蓝不甚了解,更因朱珠上一世的死,让司蓝极其厌恶抵触。
也许朱珠正是知晓自己的抗拒不适,所以才处处主动安排的吧。
司蓝执筷欲给朱珠夹些青菜,以免她偏食,却见她碗里堆叠高高米饭,狼吞虎咽,好似饿坏了一般。
“师妹,吃慢些,否则又该吃撑引起不适。”
“等会,我实在太饿了。”
朱珠说话间,执筷夹起红烧肉,往嘴里塞,脸颊鼓鼓囊囊地应着话。
今日因为疯老头的追捕,朱珠体力消耗极大,这会自是比不得司蓝游刃有余。
司蓝见此,只好给朱珠盛汤,递近叮嘱:“那就喝些汤,小心噎着。”
“好。”朱珠连连点头,随即顺从的喝了大口热乎蛋花汤。
这顿饭吃的朱珠心满意足。
整个人躺在床榻完全不想动,司蓝自顾熄灭其余灯盏,只留床旁一盏照明。
朱珠撑得慌,一时睡不着,目光随意扫过样式精致的红纱帐,竟然看见更令人羞耻的画面!
这红纱帐里的绣图过于直白糜烂,朱珠想藏都没处藏!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客栈的客房啊!
不行,绝不能脏了司蓝的眼!
“师姐,别留灯,全灭了吧!”说话间,朱珠猛地呼气,一口吹灭灯盏。
眼前忽地陷入黑暗,司蓝墨眸浮现困惑,迟疑应:“好。”
待司蓝上榻平躺,两人一时分外安静。
因下雨缘由,今晚夜色乌云密布,很显然不会有月亮,按理只要不点灯,司蓝她应该不会发现异样。
朱珠如是想着,目光警惕的巡视,生怕再出现别的幺蛾子!
“师妹,睡着了么?”司蓝稍稍偏头询问。
平日里朱珠睡前总要念叨闹一阵子才会入睡,今日莫非是太累了?
“没呢。”朱珠并未再察觉异样,方才移开目光,偏头瞅向暗夜里模糊脸型的司蓝,“刚才吃太撑,肚子有点难受。”
司蓝闻声,微微蹙眉,翻转侧身,探手环住朱珠,掌心落在她身前,轻揉穴位出声:“师妹别动,待会兴许就不难受了。”
黑暗里朱珠看不清东西,却反而更敏感,耳间听着颈后司蓝清浅呼吸声,完全能想象此时司蓝同自己的姿态有多亲昵。
虽说往日两人亲昵姿态多了去,朱珠早就没皮没脸惯了。
可方才瞧见那些画面,朱珠只觉气血上涌,连忙探手抓住司蓝的手出声:“算了,其实没多大事,睡吧。”
说罢,朱珠有意挪开一些距离。
话音未落,司蓝便自身后贴近过来,手臂圈住朱珠出声:“天冷,被褥缝隙太大,夜里会着凉的。”
理由让人无法拒绝,朱珠只得由着司蓝贴近圈住,鼻尖嗅到青木淡香,有些上头!
“师妹,你的心跳好快,真的没事么?”司蓝目光于黑暗处看向朱珠,指腹顺势搭在她腕间,有些不太放心。
朱珠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司蓝对自己的在意。
这给朱珠带来一种说不上来的满足感。
“没事,也许是泡完澡有些热吧。”朱珠随意寻了个由头解释,偏头看向司蓝,暗想也许说说话,反倒容易缓解尴尬,“师姐,你不热吗?”
司蓝迎上朱珠探询目光,探手抚上她侧脸应:“我不热。”
幸好不是伤寒发热,司蓝稍稍松了口气。
朱珠知晓司蓝动作意图,倒也没有阻拦,而是继续聊着:“这屋子里的香薰跟师姐身上香味不太对,有些相冲。”
先前朱珠单独闻时,并未觉得不妥,可等闻到司蓝周身青木淡香,再呼吸时,便有些嫌弃。
“我从不知身上有香味,师妹许是闻错了吧。”
“不可能,我现在都能闻到!”
司蓝看向暗夜里满是坚定的朱珠,一时不禁好奇,低头轻嗅,却仍旧无法察觉,只得狐疑道:“莫非是师妹弄混了?”
朱珠见司蓝不信,固执出声:“师姐,我鼻子可是很灵的,再说两种截然不同的香味,怎么可能弄混啊。”
“那师妹可闻得出房间里香味是何物?”
“这我哪猜得出,估计是什么香料呗。”
司蓝唇角微扬。轻笑道:“傻,这是合欢花的香味。”
“啊,合欢花!”朱珠心想这不是夫妻大婚才会弄的玩意嘛!
“师妹,不喜欢?”司蓝清晰的看见暗夜里朱珠小脸神情迅速变化。
朱珠联想先前种种,心间更虚的没边,眼眸止不住飘向纱帐,咳嗽清嗓的应:“对,我觉得这股味不好闻,还不如师姐身上的香味好闻呢。”
这话,若是换个人说出口,司蓝必定不信。
可偏偏朱珠说的十分笃定,司蓝一时只得半信半疑,探手圈住她,安抚出声:“这样,师妹会觉得好些吗?”
朱珠没有料到司蓝竟然会如此举动,鼻尖轻嗅浓郁浅香,心间跳动微快,低声应:“嗯,好多了。”
“那就好。”司蓝掌心轻抚朱珠后脑,几乎是将她揽入怀中,极近亲昵。
“师姐,你知道合欢花吗?”朱珠侧耳听着司蓝平稳的心跳,一时有些好奇。
司蓝指腹轻理朱珠散落长发应:“知道,医书上记载合欢花又名夜合花,有解郁安神滋阴补阳之功效。”
朱珠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司蓝是真的不懂合欢花的寓意。
司蓝见朱珠没了声,误以为她已经入睡,便欲起身去熄灭香薰。
“师姐,去哪?”朱珠察觉动作忙询问。
“师妹既然不喜,我想去把香薰熄灭。”
朱珠摇头,视线瞅着纱帐应:“算了,其实我也没那么讨厌合欢花。”
现在最让朱珠头疼的不是合欢花香薰,而是纱帐上的春gong图!
夜里尚且能够蒙混过关,可明早司蓝肯定一眼就能看见!
又或者,明早先一步比司蓝起床,再偷偷拆下纱帐?
司蓝有些困惑朱珠的反常,只见她正苦大仇深的盯着头顶纱帐,实在有些怪异。
司蓝困惑的出声:“师妹,看什么?”
“没什么!”朱珠被问的连忙回神,暗叹自己都忘了司蓝夜里视力极好!
“可是……”司蓝正欲张望时,没想朱珠的手却突然遮住眼前,“师妹?”
朱珠慌张的寻着话题应:“我突然想问师姐一些真心话。”
“师妹想问什么?”司蓝不明白朱珠的心思,却没有挣脱,而是顺着应答,想看她到底要折腾什么。
“师姐,你这回出天恨谷就不想趁这个机会找家人吗?”
“不想。”司蓝任由朱珠掌心遮掩眉目,神情隐于暗色,淡然道,“师妹,做我的家人就够了。”
其他的人,司蓝现在不需要,将来也没必要。
朱珠没想到司蓝会如此回答,决绝又直白,连带自己的心脏亦扑通跳的飞快。
过去司蓝从来不提她的家人,朱珠完全不清楚她的来历。
更别提,司蓝这般直接说把自己当做她唯一的家人,这谁能招架的住啊!
“师妹,可以移开手了吗?”
“哦,好。”
朱珠怪不好意思的收回手,视野模糊,望不太清司蓝神情,隐隐察觉她似乎有些低沉,不免后悔哪壶不开提哪壶。
“师妹。”
“嗯?”
司蓝幽深目光看向怀里的朱珠,指腹轻捏她的小脸,微叹出声:“这是你以前说的话,看来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啊。”
朱珠听出司蓝的介怀在意,依稀能够想象她那清冷面容浮现不满的模样,暗自偷笑道:“谁说我不记得,只是师姐以前从来都不曾应,还以为不乐意呢。”
司蓝迎上朱珠笑意盈盈的眼眸,宛若天上闪烁繁星,耀眼夺目,指腹移至她的眼角,心生觊觎,面上跟着染上笑意应:“我那是觉得师妹太吵,所以不想让你太闹腾罢了。”
小时候的朱珠像个粉嫩小布偶,如今一眨眼,竟然都已跟自己一般高,司蓝不免感慨良多。
“哼,我就知道你是嫌弃我!”朱珠听司蓝这么说,先前心里膨胀的快乐,顿时泄了大半,满是怨念道。
司蓝瞥见朱珠气鼓鼓的脸蛋,倒是依稀能够窥见几分相似,坦然应:“没有嫌弃,只是真的很吵,天色不早了,师妹睡吧。”
朱珠见司蓝闭眼,自然也不好再与她争辩,只得寻个舒适姿态,闭眼入睡。
夜色深沉,屋外雨声,不知何时消停,一片寂静。
屋内香薰缓慢燃尽,直至窗外晨光微露,屋内渐而朦胧亮堂。
司蓝睡眠很浅,峨眉微簇,墨眸看向略显昏暗的窗外,猜测估计刚过卯时。
屋内一片寂静,客栈堂内却已有细微声响,司蓝能够清晰听见店小二收拾桌椅板凳的动作,偏头视线轻移时,忽地停住!
这处红纱帐样式繁杂精致,可是绣图却不是常见花纹,反而尽是些荒淫之景。
司蓝心思微沉,当即打算拆下这套纱帐,决不能让朱珠学了坏。
可司蓝还未动作,身旁朱珠便似无骨藤条一般依附,鼻尖绵热气息喷薄而出,分外灼人。
司蓝好似被烫伤一般,顿时僵住身形,心间悬停,连忙运功调息,方才勉力自持。
待偏头回看,朱珠正小鸟依人般睡在怀里,姿态颇为顺从乖巧,司蓝眉目间略显困惑,却也没有在意先前异样。
若是惊醒朱珠,自然不是司蓝所愿。
窗外朦胧光亮照得屋内都已清晰,可纱帐内里却宛若另一片小天地。
司蓝轻柔的抽离身段,微侧坐身,稍稍松了口气,掌心按实被褥缝隙,目光垂落朱珠恬静睡容,抬手轻刮了下她挺巧鼻头,叹道:“真是不知师妹找的什么客栈?”
果然,还是不能太相信朱珠的办事能力。
说罢,司蓝悄然下榻,随即拆下纱帐塞进床下,动作一气呵成。
窗外晨光熹微,薄日藏于云层,隐有转晴迹象。
客栈大堂渐而人来人往,街道上卖货郎吆喝声不停,屋内光亮刺眼时,呼呼大睡的朱珠,方才翻身迷糊的睁开眼。
模糊之间,一身青灰衣裳的司蓝正坐在窗旁泡茶,美人如画,自是赏心悦目。
唯一奇怪的就是太清晰了。
朱珠脑袋里闪过灵光,才猛地发现红纱帐竟然不见了!
“师姐,那个、那个纱帐呢?”朱珠裹着被褥坐起身,忐忑不安的询问。
司蓝端起茶盏轻抿了小口,镇定自若的应:“昨夜纱帐掉了下来,今早让店小二收走了。”
“什么?”朱珠一脸怀疑的看向司蓝,暗想自己不可能睡得这么死吧!
司蓝偏头看向裹住被褥满脸在意的朱珠,顿时心生怀疑,峨眉轻挑出声:“师妹,莫非很喜欢那纱帐?”
那等荒淫之物,朱珠不会是想留着观摩吧?
“没有没有!”朱珠脑袋似拨浪鼓一般摇晃,暗想不管怎样,既然司蓝装作无事发生,自己肯定得配合到底!
红纱帐上缠绵画面虽是露骨,不过上一世朱珠亲眼看过更刺激的。
相比之下,倒也算不上什么惊世骇俗之物。
只是如果让司蓝察觉自己知情隐瞒,朱珠觉得自己肯定会被司蓝当成好色之徒!
那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