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流从里世界出来的时候, 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仿佛如坠梦境才清醒过来。

  他还坐在私家车上,前往协和医院探望谢鹤笙的路上。

  他下意识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和他刚坐上车的时间大差不差, 十分钟前才刚刚线上开完会议, 和秘书交代了一些相关事宜。

  谢长流闭眼, 梳理里世界发生过的一切。

  如果真的是梦, 怎么会梦见游风间还有谢诗雨,梦还能联动?

  为了确认这件事, 他打开电话簿,看着最底下的名字, 不假思索拨打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 对面很快被接通,话筒里传来怯生生的声音:“谢哥哥, 怎么了?”

  谢长流面无表情道:“谢诗雨, 你有没有做过一个梦。”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失真,但还是能听到谢诗雨很肯定的答

  道:“我没有做梦。”

  谢长流拧眉,反复问道:“你没有做梦么?”

  谢诗雨再次否认:“没有。”

  谢长流眉头舒展,“那没事了。”

  谢诗雨:“好的。”

  谢长流挂断电话。

  现在他能确定了, 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 而是真的存在。

  谢诗雨在说谎。

  如果她真不知情, 照她平时的反应,应当会追问他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或者油腔滑调一通,而不是就此结束话题。

  并且哪怕隔着手机话筒, 他也能清晰感受到相隔几里对方的情绪,她在害怕, 害怕他。

  为什么害怕?害怕她在医院放冷枪的事情被他知道。

  她在心虚,在害怕。

  谢长流眼眸微沉,给秘书发了条V信。

  【谢长流】:查查谢袁峰旗下的灰色资产。

  【娇俏老秘书】:好的。

  谢长流看到回信,随即关闭手机屏。

  天凉了,该让谢诗雨家破产了。

  这几天他一直陪护在谢鹤笙身边,哪怕秘书累成哈巴狗,催他去参加股东大会,他依旧雷打不动陪护病床,尽人子的义务。

  难得有闲适的时候,可以放松地看会儿时事新闻,又被一条V信消息骤然打断。

  【何世松】:这是不是你弟弟?

  一段视频被传送过来,虽然不想管游风间的一些糟心事,但想到前几天对方在里世界的所作所为,思索片刻,谢长流还是皱眉头点开视频。

  十五秒后,谢长流面色阴沉地走去厕所。

  谢鹤笙吃着削好的苹果,看谢长流面色难看地从厕所出来,好奇问道:“怎么了长流?”

  谢长流不好说他宝贝儿子在搞同性恋,否则可能要把他当场气晕过去,只道:“没事,只是吃坏了东西。”

  谢鹤笙轻声笑道:“没事,正好你在医院,去开一副止泻药,你已经不是不敢独自去小卖部买零食的男孩了,不要不好意思。”

  人一生病心理就容易变得脆弱,容易追忆往昔,谢鹤笙状似怀念道:“还记得小时候,你拉着我的衣角,路过一个小卖部,看见里面琳琅满目的垃圾食品,明明没尝过,好奇想吃的不得了,却因为害怕和那个小卖部老板说话,不敢一个人去……当时我和你弟弟笑了好久。”

  谢长流好心提醒:“……父亲,你记错了,不敢独自去和陌生人交流的不是我。”

  而是游风间。

  谢鹤笙被纠正,也不说话,只是轻松地笑笑看着窗外的流云,任由它们舒展变幻。

  谢长流不说话,打开V信回复:你从哪看到的这个视频?

  【何世松】:在我弟弟的朋友圈看到的,不是我说,谢总,你弟弟玩儿得挺野啊。

  谢长流勉强回忆了一下,他这个生意伙伴的弟弟,好像和游风间真的就在同一所学校上学。

  这事儿八成是真的了。

  谢长流咬牙,点开游风间的聊天框,他和对方已经很久没有发过消息了,甚至需要在搜索框搜索名字才能找到的程度。

  看着游风间的V信名,谢长流眉头皱紧。

  游戏人间?这什么鬼名字。

  当花花公子拈花惹草,游戏人间么?

  谢长流面沉如水,忍着一身寒气,手指略微有些颤抖地发出一句:你这段和男人接吻的视频,到底是怎么回事!

  游风间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也在思考怎么回复。

  【游戏人间】:你从哪里看见的?

  面对对方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谢长流更气了。

  【谢长流】:从哪里看到的并不重要,解释一下怎么回事!难道你真的下定了以后和那个野男人在一起的决心?

  【游戏人间】: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么想?

  游风间不理解,他真的只是个直男,为什么总有人认为自己会喜欢男人?

  就算那个男人是伶舟,那也……好像也不是不行。

  但显然他讨厌的哥哥并不这么觉得。

  【谢长流】:道德败坏!有辱门风!”

  游风间冷笑一声,想着这误会要赶紧解除,否则保不准他这便宜哥哥发疯,还能骂出什么难听的话。

  一句“我这个视频是玩真心话大冒险拍的”刚打出来,聊天框又弹出来一条未读消息。

  【谢长流】:你做出这种道德败坏的事情,对得起母亲么!

  游风间看见他这句话,浑身的血顿时冷下来。

  他当然知道对方说的母亲,不是那个每天睡不醒待在二楼小房间,穿着真丝睡衣闭门不出的拜金女人。

  而是他们的亲生母亲。

  游风间面色惨白,近乎残酷地删去解释的那句话,重新输入消息。

  【游戏人间】:妈妈已经死了,她管不着我,你也一样。

  他熄灭手机屏幕,帐篷里的小电灯还没关,他透过黑漆漆的手机屏反光,看见一双沉冷的纯黑眼瞳,与之相对的是苍白的脸色,像是生了场大病,毫无血色,像是地狱爬出来的鬼。

  该睡觉了,他想。

  然而这一晚注定不能有一场清梦,他拉上帐篷拉链,正准备熄灯,帐篷外又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游风间,你在么?”

  游风间拉开帐篷拉链,穿好鞋走出去,发现在冷风外站着的是程晓。

  对方褪去玩真心话大冒险的羞涩,一头松散的黑发随风飘荡,漆黑眼瞳沉静,像是平波无澜的古潭。

  看见游风间走出来,她踩着松软的草地一步步靠近。

  也是因为她靠近,游风间这才发生对方居然是赤着脚没穿鞋。

  洁净的脚背洒满月光,却又沾上了草屑和尘土,突出的一只脚踝上,松垮垮带着个金圈,金圈上挂着细小铃铛,走路间会发出轻微声响。

  长久盯着女性的脚看明显是不礼貌的行为,游风间只下意识看一眼便收回视线,直视程晓的脸道:“有什么事?”

  他语气平淡,显然没有因为刚才大冒险的事生气。

  程晓不明显地失望了一下,她小心地将情绪隐藏起来,转而无厘头地谈道:“今晚的星星很美,对吧?”

  游风间的脸色瞬间冷下来,“你监视我?”

  “不是,”程晓惊讶与对方突如其来的翻脸,解释道,“只是我想同你分享这片星空。”

  游风间想不通这个高中的人都在想什么,怎么都在同一天,在同一个晚上找他看星星探讨人生。

  他按捺下心中的不耐,基于绅士礼节道:“现在已经很晚了,如果程同学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程晓心思敏锐,自然察觉到对方的躁动的情绪,苦笑一声道:“看来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游风间:“我虽然记性算不上好,但还是记得你是我们班里的同学。”

  因为身高坐在最后一排角落,成绩好像挺好,不担当班里的任何职务,只是沉默的学习,沉默地不引起任何人注意。

  只除了今天。

  突然失了分寸,大晚上找一个不算熟的男生帐篷外,说想一起看星星,做出这种让人误会的事情。

  游风间只能庆幸周围再没有藏着拍视频的崽种,这种误会有一次就够了,他不想有第二次。

  程晓叹一口,眉目垮下来,平添一股哀愁,“你确实记不得我了。”

  游风间原以为程晓还会继续纠缠,没想到说完这句话,对方便消失了,只留下铃铛远去的声音。

  他站在原地,脑中搜刮片刻,却死活没想起和程晓有过什么交集。

  想不起便不想了,游风间转身想回帐篷,就见伶舟跪坐在帐篷口,眼神幽幽地望着他。

  游风间:“……”

  这种被抓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明明他和程晓也没说什么。

  伶舟语气慢悠悠道:“游同学还有继续看星星么?如果要的话,我先关帐篷休息了。”

  听出对方调侃的语气,游风间阴郁的心情像是被风吹走的蒲公

  英,顿时一扫而空。

  他脱了鞋,捏起拳头就要朝伶舟身上捶,“敢消遣我,你学坏了。”

  伶舟偏身果断,手挡着脸笑道:“别闹,已经很晚了,该睡了。”

  游风间挑衅道:“有什么晚的,这不才十一点?还是说伶同学你不行?”连十一点都熬不住?

  游风间饶有兴味地等着对方说出经典的那句“我行不行,要不你来试一试”,就听见伶舟点头道:“我确实不行。”

  游风间:“?”

  这是可以承认的。

  伶舟慢悠悠道:“十一点到凌晨两点是人体肝脏排毒的时候,这个时间段睡觉是最好的。”

  游风间调侃道:“没想到天师大人还挺会养生。”

  伶舟面色幽怨,意有所指道:“早睡养肝养肾,我是比不得游同学人见人爱,还能到处留情,牺牲寿命半夜去偷香。”

  游风间:“你说什么?”

  见他是真不明白,伶舟沉默片刻,道:“你看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