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总共也没有多少人口, 又有方婆婆伺候。

  一下子买下两个女子,林晓寒觉得自己再挑个能赶车看门的男子便也差不多了。

  只是这两年风调雨顺,人市上的壮年男子不多。一有好的, 也很快就被其他婆子给挑走了。

  有些老弱病残, 或是年纪太小的,便是林晓寒再是好心,也不可能把他们买回去养着。

  他与小周氏此时已经一路走到了人市的尽头, 把人看的都差不多了,转头就要准备回去的时候, 路边的一个笼子里, 却有一颗小石子飞了出来, 准确的砸到了林晓寒的脚边。

  林晓寒一回头, 就与笼子里的一双骄傲的眼睛对了个正着。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深秋时节, 身上却打着赤膊。浑身肌肉看起来硬邦邦的, 精瘦精瘦, 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他脸上身上都黑黢黢的看不出长相,但林晓寒见他已戴着脚镣与手镣, 却还是被关在了一个铁笼里, 显然不是个善茬。一般人别说买他了, 便是连靠近都是小心翼翼的。

  “买我。”那青年看着林晓寒说道, 嗓子十分嘶哑。语气却不像是在求人,而像是下命令的。

  “主人, 你可千万别买他。我不过来了人市几日, 却是听说过他的。这人来了人市已经一个多月了, 中间也有想不开的曾经买他回去做看家护卫。结果他不服管,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 听说打了前主人一顿,又被官差重新给送回来了。”汪娘子上前一步,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了林晓寒。

  那青年闻言,对着汪娘子呲呲牙,右手手指一动,又是一颗石子飞出,打在她的肩上。痛的汪娘子当即就闷哼一声,捂着肩膀蹲了下来,连眼眶都红了。不用看也知道衣服下一定已经青紫一片了。

  “你会功夫?”林晓寒皱眉,让汪娘子退到后面,想到了打到自己脚边的那颗小石子。

  恐怕方才这青年有意拿捏了力道,这石子也如此精准的蹦到自家脚边,若是打在他身上,自己应当也与汪娘子一样受伤才对。

  “为什么要我买下你?”林晓寒看着那青年问道。

  这人市上来来往往的这么多人,比自己穿得好的有,看起来有钱的有,大户人家的婆子总管也有。到底是什么理由,让这个桀骜不驯的青年主动要求林晓寒买下自己?

  青年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林晓寒身后的姑娘。

  林晓寒忽然意识到,这个青年,怕是看上了自己的心软!

  毕竟方才自己买下这姑娘的一幕,整个人市的人都看在眼中。他想找一个心软的人买下自己,但是这只是第一步,恐怕第二步,就是要让自己放他自由了!

  果然,青年对林晓寒说:“你买下我,我帮你做十年的事。十年之内,陛下必会大赦天下,到时候你就把卖身契还我,放我自由!”

  “我又凭什么要买下你?”林晓寒闻言笑笑道:“你瞧着很危险,也不是我需要的人。况且买下你,我只有十年可用,哪有那些死契拿在手上安全?”

  “我能做的很多,我什么都会。”青年说着将手中的石子对准路边的一颗柳树弹去,石子从一片柳叶中穿过,将叶片打出了一个窟窿。

  “我会功夫,还会写字和算数。”青年又用石子在泥地上划了几笔,写出了一个柳字。林晓寒一看,那字体带着犀利笔锋,是很有几分功底的。

  林晓寒心中一动,觉得这青年不是一般人。

  大鹏落难,其实自己的确是可以帮他一把,卖一个人情。

  只是这人有些危险,自己还得试探试探,搞清楚他的底细才好,免得买了什么不明不白的人回去,反而受到牵连。

  林晓寒故意不动声色,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道:“那又与我何干?我只是想买几个丫鬟回去干活,现下都有两个了。你瞧着也不是个干活的人,又脏又臭,我干嘛还要平白带一个拖油瓶回去?”

  林晓寒说得难听,青年听到以后咬紧了下唇,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林晓寒的脸。

  “怎么?你还不服?”林晓寒故意刺激他道:“瞧你这模样,不过一个贱民而已,还敢与我谈条件?你方才无故打伤我的下人,若是现在对我磕几个响头,我或许还能考虑考虑,买下你去我家挑粪。”

  小周氏闻言有些疑惑的拉了拉林晓寒的袖子,也不知自己这个一向心善的小叔子怎么突然一下变得这般刻薄。

  这青年虽然吓人,但不买他也就是了,又何故要对他这般羞辱?

  那青年听了果然气的脖子上爆出青筋,一双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从地上抓起几个石子,对着林晓寒呲了呲牙。

  “怎么?你又要打我么?”林晓寒冷冷笑道:“你这一身功夫,不用来保家卫国,却只知道欺负我们这种哥儿妇人的,真的是好本事啊!”

  那青年听到这里,仿佛被戳中了一般,一双眼睛里迸出精光。

  他狠狠咬了咬牙,却是把手上的石头又扔掉了,没有再对着林晓寒下黑手,而是死了心般的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靠坐在铁笼边上。

  “寒哥儿,别再说他了,咱们快走吧!”小周氏赶紧对林晓寒说道。

  林晓寒却是让她等等,径直朝着远处的官差那儿走去。

  方才这青年的表现,看得出他还是个有底线的人。不过买下这青年之前,他要详细问清楚对方的背景情况。

  林晓寒指着那青年,把刚才的情况与那官差说了一通。

  官差听说他又打了人,就从腰间抽出了马鞭,骂骂咧咧的说道:“这小兔崽子,皮又痒了!还敢用石头打人?看我不再饿他个一天一夜,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招!”

  林晓寒皱眉,连忙拦住那官差,旁敲侧击的问道:“这人是犯了什么事么?看着不像个好的。”

  那官差这才气鼓鼓的说道:“事倒是没有犯过,不然早就被关起来或是流放边境了,哪里会在府城的人市上呆着?”

  “他叫唐适,之前曾经是章将军的部下,在章家军里还算个小头头。后来章太妃与章将军发动宫变,犯了逆天的大错。章家满门抄斩,章家军也受到了牵连。”

  “那些参与了宫变的兵将,自是全部处死。剩下的没有参与的军士,普通士兵倒是还好,有官职的,就都被贬为贱籍,充入官奴,他就落到了这步田地。”

  见林晓寒听的认真,那官差又补充道:“你说这人是不是应该要认命?不认命的人那能活得好么?这个唐适就是个不认命的。已经被贬为贱奴了,还想着有朝一日能脱离贱籍,回到沙场建功立业,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当日夏天与他一批被送来的官奴已经早就全部卖出了,就剩了他一个。怕是冬天一来,就会死在这人市里面。这不认命的人啊,就只有死路一条。”

  林晓寒闻言笑着接口道:“您说得没错,这唐适是个不认命的。”

  “那可不?”那官差切了一声:“就他这样的气性,谁敢买他?上次一两银子卖出去了都能给退回来!”

  “才一两银子?既然如此,您便将他卖给我吧。”林晓寒突然神转折,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那官差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你确定要带他回去?”官差试探着又问了一遍。

  “没错,您刚才不是说了么,才一两银子。这么便宜,不如您把他卖给我,也省得留在人市里,还要吃你们的饭,我也帮朝廷减轻点负担。”

  官差:“……”

  话是这样没错,但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这哥儿方才不是挺讨厌他的么?难道真为了贪便宜,就把这唐适给带回去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唐适走了,他也可以省些事情。要是错过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于是他果断的对林晓寒说道:“你等等,我去把他放出来。一会儿你出去的时候,记得在门口办理文书。”

  “寒哥儿?你真的要把那个人给买回去啊?我怎么看着他不像好人呢?”小周氏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道。

  “放心,他不是坏人。”林晓寒安抚小周氏道:“刚才那官差不都说过了,他以前是当兵的,这当兵的人嘛,难免看起来凶悍一些。”

  一行人重新来到那关押青年的笼子跟前。

  “出来!”官差一声吼,踢了踢铁笼,将笼门打开。

  唐适连眼皮都不抬,仍靠坐在铁笼上一动不动。

  “有人买你了,还不赶紧谢恩?”那官差抽出马鞭,啪啪打在地上。

  “不去!”唐适头也不回,冷冰冰的答道。

  不知道又是什么人要买自己,或许又是让他去家里看家护院?

  这些高门大户的老爷们,把家中的奴仆的身契文书都捏得死死的。要是进了那些地方,就只能为奴为婢,一辈子也别想脱离贱籍了。

  “哦?你不愿意?那我可就走了。”林晓寒一开口,唐适立刻转过身来。

  “是你?你竟然要买我?”唐适颇感意外的问道。

  “不是你非要我买你么?”林晓寒说道:“本来是不想要的,但看你便宜,才一两银子,能用十年似乎也还可以,不要白不要。”

  官差:“……”

  唐适:“……”

  不论林晓寒的话有几分真假,唐适毫不犹豫的就点头同意,从铁笼里出来,跟在了他的身后。

  林晓寒这才又带着这三人去了人市门口。与门口的官差一番签字画押之后,以五两银子买下了汪娘子,十两银子买下了那官奴的姑娘,又花了一两银子买下了唐适。

  林晓寒仔细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三张身契。上面详细记录着这几个人的生平,与自己之前了解到的相差无几。

  他将这三封身契叠好放进了口袋里,这短短的一个上午,自己不过花了十六两银子,手上就捏着三个人的命运了!

  这大晋朝的奴隶价值还不如一辆牛车,林晓寒心中有些感叹的想到。

  他带着几人又到了附近的集市,花了三十两银子买了一辆马车。然后让唐适驾车,把他们全都给送回了家。

  直到了家门口,林晓寒让唐适把马车停下,自己与小周氏下去打开大门,才让唐适将马车给牵了进去。

  几个新买的奴婢见了这气派的大门与院子,都有些呆住了。

  其实他们之前被林晓寒买下的时候,见他穿得普通,又没有坐车,还以为他家里不过是做生意的小门小户。

  然而离开人市以后,林晓寒就立刻买了一辆马车。

  又一路朝着城东驶去,沿途过来,路边的宅子越来越大,眼瞅着就不像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

  他们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想差了,面前的这个哥儿可能不是穷人,而是刚刚从外地迁过来的隐形的土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