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良忱像被人用枪指着似的仰高了脑袋,心在那一刹悬到了嗓子眼。

  手机屏幕熄灭了,顾良忱的指节开始发颤了。

  “怎么这么紧张?”余温沁走到她身边,冲了下手。

  “正在发呆,看到了镜子里有人。”顾良忱急中生智,“吓了一跳。”

  余温沁的眼神似有似无地落到顾良忱的手机上,淡淡道:“你慌什么。”

  顾良忱下意识捂住手机,理直气壮道:“我,我哪里慌了?”

  余温沁抱着胳膊从上打量到下,用眼神说明了心中所想。

  顾良忱心跳如擂鼓。她握着手机递上前,壮着胆子道:“给你看。”

  “我只说你慌。”余温沁眨了下眼睛,像看学生那样看着顾良忱,“又没说你手机有问题。”

  顾良忱:!!!!!!

  她忽然有些想扔了手里的手机了。

  如果现实生活里也有三分钟撤回这个功能就好了,思绪崩溃后的最后一秒,顾良忱在心中道。

  下一秒,余温沁接过了她手里的手机。

  顾良忱的脑袋嗡嗡作响,维持着这个递手机的姿势愣了半天。

  余温沁只是试探,没想到顾良忱的反应这么大。

  “忱忱?”余温沁在她面前晃了晃掌心。

  顾良忱如梦初醒般抬眸,最终做了个十分牺牲面皮的决定。

  她看向余温沁,低低道:“还是不要看吧,我刚刚——”

  “我刚刚又在看那个找灵感。”

  余温沁微瞠眼眸,呼吸微滞。

  半晌,她道:“不是说不接那种稿子了吗?”

  余温沁的脑袋也开始混沌了。

  听到她这样说,慌张的顾良忱反而宁静下来了。

  她揉着自己的指节,用近乎羞愧难以启齿的表情道:“这种稿子酬劳多一些……”

  “你知道的。”顾良忱道,“我社恐,不习惯外出工作。”

  她的话令余温沁想起了顾良忱这些年经历的事情。渐渐的,余温沁的神色就平静了下来。

  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余温沁只觉得顾良忱的手机有些烫手,迟疑了片刻将它塞回了顾良忱手里。

  “如果真的缺钱可以跟我说”余温沁艰难道,“画这些,不好。”

  顾良忱点头如捣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向了解她的余温沁也没有注意到她轻不可闻的叹息。

  “你接正常稿子的收益大概多少?”余温沁不禁担忧起顾良忱的生活。

  顾良忱近几年其实没怎么接过稿子,她也不太清楚自己的水平在表述给余温沁的那个圈子里大概多少钱。

  “这个得看缘分。”顾良忱信口胡诌,“我一年其实接不了几张稿。”

  余温沁看着顾良忱的眼神更显担忧了。

  做着这样一份不稳定的工作,还有一单没一单的。她无法想象顾良忱是怎样在跟父亲决裂的情况下度过这四年的。

  “你的直播怎么样了?”顾良忱问道。

  “先暂停了。”余温沁答,“有观众在找你。”

  余温沁不喜欢将看直播的网友称作粉丝,更喜欢称他们为观众或者朋友。

  “你先去直播吧。”顾良忱不敢看余温沁的眼睛。

  余温沁叹息,牵着她的手,带着顾良忱回到客厅。

  她粗粗翻阅了遍弹幕,看到了几分钟前酌燃的新评论。

  酌燃:“猪咪最可爱。”

  做这些时,顾良忱就坐在余温沁身边,凑近了和她一起看屏幕——方才在盥洗间,手机熄屏的前一刻,余温沁的对话栏里就躺着这句话。她胡乱点击了一通,成功将这句话发了出去。

  后半场直播,余温沁显得心事重重,说话都没有那么欢脱了。

  晚些时候,她们洗漱完,遵循着良好的作息习惯,准备休息。

  床边的开关不太灵敏了,顾良忱摁了几下都没有关成功灯。

  她刚要下床,余温沁就拉住了她,弓身拾起落在床边的逗猫棒朝门边挥舞了下。

  白天睡足觉的兜兜很快追随着逗猫棒的方向蹦跶起身,爪爪刚好拍下了门边的开关。

  余温沁的动作一气呵成,房间暗下去后,顾良忱还有些懵。

  被当作工具喵的兜兜和顾良忱一样懵。

  “愣着做什么。”余温沁掖好被子,“躺下。”

  顾良忱照做,乖巧地躺在余温沁身侧。

  余温沁侧过身来,枕着自己的手背道:“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说出来。”

  顾良忱交着手指,心虚地看着余温沁:“是稿子的事情吗?”

  余温沁沉默了。

  “我下次一定不会再接这种稿子了。”顾良忱在余温沁面前一向跪得迅速。

  “我觉得还是找个正儿八经的工作好一点。”余温沁点着她的鼻尖,温柔道,“稳定一点,也不用怕我‘突袭’,成天担惊受怕的。”

  “我只是想多赚点外快。”

  顾良忱天赋异禀,她的演技经过了短暂的淬炼,以显出炉火纯青之态势。

  “我们可以一点点尝试。”余温沁耐心道,“如果一开始不敢跟陌生人面对面交流,我们可以隔着屏幕。最近不是一直流行网络远程教学吗,你可以试试这个,教教小朋友绘画书法什么的。”

  余温沁越说越惆怅,对于顾良忱的担忧之心溢于言表。

  她说了许久,说到顾良忱开始打瞌睡了。

  明天是休息日,余温沁不用担忧早起问题。她看着昏昏欲睡的顾良忱痛心疾首道:“今日事今日毕,眼下这个问题很严重。我有看过相关报道,这种可能涉及法律问题了,你不可以不听。”

  困得快睁不开眼睛的顾良忱勉强保持着清醒,眼皮刚要落下就被余温沁摇醒了。

  “不可以睡。”余温沁揉着顾良忱的脸颊,“忱忱要听我说话。”

  第二次被余温沁揉醒,顾良忱开始后悔自己扯的这个谎了。

  “我想睡觉。”顾良忱望着黑暗中的余温沁,眨巴了下眼睛,快委屈哭了。

  “从前不是很能熬夜。”余温沁将她揉成了嘟嘟唇,“怎么我一说正事就开始犯困。”

  顾良忱被余温沁捏着脸颊,说话含混不清:“跟你水习惯了,到点奏困惹。”

  余温沁叹气:“好吧,你睡吧。明天再说。”

  顾良忱阖眸啄了下余温沁的脸颊,心满意足地圈着她睡着了。

  入了秋,晚上就凉了。

  窗外的蝉鸣也消停了好些,不复盛夏的聒噪。

  兜兜是只很懂事的小猫咪。它虽然睡不着,但不会胡乱酷跑打扰铲屎官休息。

  黑暗放大了感官,余温沁的耳畔是顾良忱清浅的呼吸声和兜兜绕着床尾转悠的稀碎脚步声。

  片刻后,兜兜也跳上了床,在她们的脚边睡着了。

  一家人都睡得很香,只有余温沁还在发愁。

  她在顾良忱的怀抱里转身,调低了手机亮度,开始搜寻靠谱的治疗社交焦虑障碍症的机构,点了一圈链接,全都是推销广告。

  百度不靠谱,余温沁就摸到了微博,检索了下关键词。

  她的小号关注了酌燃和《弃戒》的超话,这个账号一登陆,乱七八糟的推送便弹了出来。

  余温沁刷新了下,首页直接浮现了粉丝求酌燃深夜画的涩图截图。

  酌燃今天更新了吗:“家人们存了酌大鸽凌晨放的涩图咩?孩子只瞅了一眼就挂了呜呜呜呜,评论区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大晚上的忽然想看了,求个好心人发我一下。感激不尽!”

  余温沁戳进评论区,看到了一溜的“轻置玉臀”和“蹲蹲,有了踢我一脚”。

  本着“积德行善,广结善缘,必有福报”思想的余温沁思忖了片刻,决定当一次好人,把自己管酌燃要的涩图私发给了博主。

  大半夜的,博主还在线。

  余温沁的图发过去后,博主回了一连串的感叹号,继而又是一连串的问号。

  酌燃今天更新了吗:“姐妹,你这个图哪里来的呀?”

  默认用户19970830:“就是酌燃太太发的。”

  酌燃今天更新了吗:“虽然画风很像太太的,但是太太好像从来没有发过这张图QAQ”

  余温沁敏锐的觉察到了关键信息点,蹙起了眉头。

  默认用户19970830:“那天晚上发的不是这张吗?”

  酌燃今天更新了吗:“我不点进去能看到模糊的图,但是点进去就被夹了,我去翻个截图,稍等。”

  几秒后,博主的截图发来了。

  余温沁放大了那张图,呼吸一滞。

  这张图虽然模糊,但足够看出轮廓了。

  画上的人双腿相互纠缠着,从构图到细节都和余温沁那晚瞥见的顾良忱想要藏的图相似。

  酌燃今天更新了吗:“太太那晚发的是双剪刀,不是你这幅上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