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衣柜的封意晚心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殿内外四下没有一个宫女太监,正中红木雕花小柜前放置了一只正在燃烧的香油碗,碗中的灯芯忽明忽暗。
在关卫只有死人后方才点香油碗在卧房内,若是没有这香油碗,魂魄便寻不着方向入地府,虽是一些民间信仰,但大家都很有默契的遵守。
封意晚不安地望向季般般,季般般抿下茶水说:“陛下先起来,慌什么,死了多久了?”
季锦十满脸挂着泪痕看向她,他擦擦鼻涕,声音发抖说:“两个时辰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床榻。
“这事儿可不好办。”季般般美眸抬起,将茶杯放置一旁,走到床榻边上,食指钩住床幔垂眼看了下榻上的尸首。昏暗的屋内烛火闪动的厉害,床上的女人凤袍沾满鲜血,面部血肉模糊,只瞧得见一只眼半睁布满惊恐。
季般般收回手帘子也放下,她转过头看了一眼皇帝,面上静如止水仿佛这惨状早已料到,“怎么办呢?”
这一问,季锦十慌了,跪着往前抱住季般般大腿,“姐姐你帮帮朕,朕没想杀她的,朕不知怎么回事,两眼一黑总觉得她要害朕,姐姐只要帮了朕,今后朕拿到政权,什么都给你。”
季般般眼神冷淡,她轻轻蹲下身子,嘴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她手肘放置在膝盖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季锦十,季锦十这时更加慌张了,人中挂着晶莹都忘了擦。
“陛下先起来,你是天之骄子,可不能跪着。”季般般伸手拉住季锦十的袖子,唇角微微上扬,季锦十木讷地跟着季般般的步子到小桌边上。
季般般整理衣袖说:“你是皇帝,这天下,你要什么便有什么,七处营各司其职,陛下舅舅如今在刑部做事,王父身处都处营,都处营做的可是督察百官的活儿,同时也督察君王言行。”
季锦十明显听不懂季般般这话,只能两眼清澈地望着季般般。季般般深吸一口气,不免觉得同蠢人说话很累。
季般般端起杯子说:“都处营一定会彻查此事,因为他们除了太后唯有陛下便是依靠,陛下年幼手无实权,景白烯要不了两日也要回宫,封沛琛如今又在皇宫,陛下你说,你这一棒子什么时候打不好,非得撞在这个节骨眼上。”
季锦十想了想直到看到那沾满鲜血的棍棒,他抖了下身子,坐到了季般般身侧,眼泪又止不住往下流,“姐姐你想想办法,母后说你聪明,你定是有办法的。”
季般般悠悠撇了他一眼,然后嘴角带笑说:“办法自然是有的,用太后私印传信景白烯,将他调往边关接应易初公主,这样陛下便又少了一个威胁。”
“朕马上去,马上去。”季锦十连忙到床榻边上,他没有犹豫直接掀开了床幔在僵硬的尸首上乱翻一通,太后的私印传信给景白烯,景白烯自然是对此无疑。
季般般撇了他一眼,继续说:“告诉景白烯彻查易初公主和池阁老的联系,景将军脑子可不笨,唯有这样,他才能因此深信不疑。”景白烯有意扳倒丞相,如果放这句话给他,正合了他的意。
季锦十此事哪里听的进去这些,他拿过私印交到季般般手里,凤印带血她是有点嫌弃的,用白帕包了才放到袖中。
季锦十连忙又问:“那封世子怎么办,姐姐刚刚不是说了还有他。”
“封世子送妹妹入宫,明日便回去了,陛下只要瞒好,明日不让人入太后寝宫,自然不会被发现,我将这宫殿内外的太监宫女侍卫都调换了,没人能见太后,总管太监李忠是个想往上爬的主儿,陛下许一个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将人收了。”季般般摩挲着手里的杯子,季锦十没个主见,她不管怎么说他都会听。
季般般没听到声,转头看着季锦十,季锦十的身子已经没再抖了,他骤然抬眼两颗泪一下就包不住了,问:“池阁老怎么办,他要是查出,朕届时定会被天下人痛骂。”
季般般一笑,手搭在他的肩膀说:“陛下别慌,没人能知道太后是你失手杀的,太后分明是意外,应设法坛超度啊。”
“至于池阁老,只要将太后传信给景白烯的事情透露给他,他自不会追究太后的事情,太后听信谗言,陛下极力劝阻,争执见不料太后跌倒,铁炉从桌上砸下要了太后的性命。”季般般收回手,语气很轻。
场面瞬间静的可怕,季锦十对季般般说的话也留心了,但安静的场面下,总会因太静而发生点响动。
季般般听到一声异响,眼睛瞬间向上一瞟正好对上衣柜缝隙。
封意晚捂住嘴,季般般的眼睛如恶鬼一般朝她看来,她连忙挪开眼,轻轻往后靠去,她被吓到不仅仅是因太后被季锦十打死的消息,还有季般般的气势。
她刚靠下,柜门开了,掀起一阵冷风,一道光猝不及防钻入她的双眸,封意晚望着季般般,不敢大动。
“可听够了?”季般般目光带着一抹威严。
封意晚跳开视线,看到季锦十,季锦十双眼布满血丝,犹如厉鬼索命朝她扑来,在她还未反应之际,直接掐住她的脖子,“朕杀了你。”
季锦十没有她的力气大,刚刚被吓到的封意晚显然已经不知如何反抗,况且面前这人还是当今圣上,她慢慢松开季锦十的手,任由他掐着自己的脖子。
她被拖拽到地上,季般般只在一旁眼神微沉,她刚刚才见过封意晚,自然是知道身份。
封意晚接触到季般般的视线,投过几分绝望过去,季锦十根本要不了她的命,只要她稍微反抗便能将这个少年打倒在地,但是现在她不能这么做,因为伤了皇帝是死罪,况且她已经撞破皇帝杀了太后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她更不会活着出这道门。
眼角泪珠滑落之时,她微闭上眼。
“放开她吧。”季般般声音像是救赎,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人间再次见到光亮。
季锦十像是走火入魔一样,不听季般般的话,死死的掐着封意晚的脖子。
“她要是死了,事情就更麻烦了。”季般般转身走到小桌边上。
这句话彻底点醒了季锦十,他慢慢松开手,眉间煞气重的很,哪里像是一国圣主。
忽然如喉咙的冷气让封意晚咳嗽起来,她大口吸着来之不易的希望,脖上的红印传至面颊,头上的金钗碰撞让整个房间不再静的可怕,反而是那身龙袍让她不寒而栗。
季般般说:“过来。”她声音冷淡视线飘向封意晚。
封意晚缓缓站起身,避开季锦十走向季般般,季般般自带的气势更像是天降神凤,但是这神凤总透着一股阴暗,让人琢磨不透的阴暗。
“麒麟儿姐姐,杀了她,她会说出去的。”季锦十坐到季般般身侧。
季般般一笑说:“杀了做什么,有个替死鬼岂不是正好,封家如果杀了太后,那南璟易主,陛下手中的政权将更稳了。”
封意晚立马懂了季般般的意思,她腾地跪了下来,“殿下,妾身什么也没听到,求殿下放过封家,妾身自当感激不尽。”
如果封意晚将今晚的事情说出去没人会信,因为七处营在季般般手中,而她能控制舆论,哪怕有了证据,如果小皇帝因此赡位,那天下便会落在唯一的季姓血脉中,哪怕这人是女子。
但是季般般绝不会放过封家,此人阴险狡诈不是善类,她唯有服软方能保全世家。
季般般抿着茶水说:“那你说,怎么办呢?”
封意晚想了想说:“妾身入凤鸾殿送药,见太后同陛下争执池阁老私通易初公主一事,太后不慎跌倒被桌上铁炉砸到,这是药。”她从袖中拿出药盒。
季般般一笑,眼神不由得多打量了几分封意晚,同聪明人说话她心情都会好许多。本来还要想办法支走封沛琛,但是如今有封意晚作证,那封沛琛留在宫里无疑是最好的。
“那就请,娘娘好生配合陛下。”她伸出手扶上封意晚的小臂将人拉了起来,这事情轻而易举便处理了。
封意晚背后有南璟王,她说的话代表的是整个南璟,没有大臣会质疑,包括景白烯,谁质疑便是得罪南璟。
封意晚看了一眼季般般,眼神慌忙躲闪,季般般生的如璞玉眉宇高贵,语气轻柔分明是这世间难得一见的女子,也许也就是纪恒养大的公主,阴狠毒辣没有半分公道正义。
季般般出了殿后,往屋内看了一眼,剩下的都交给季锦十和封意晚来做,允乔迎了上来,低声说:“公主,已经安排好了。”
季般般提上步子慢悠悠地朝着玉蓬殿走去,她说:“告诉毛符宽,今夜集聚锦衣卫待命。”
“是,公主手上如今有七营锦衣卫,为何不趁机借用此事将池阁老扳倒?”允乔眼神落在季般般影子上。
季般般道:“不着急,留着吧,他那个学生同他关系慎密如今又在礼部做事,阮氏送了姑娘选秀,他要将自己阁老的位置留给阮望秋。对了,你在糖里放了多少药?”
允乔低下头回答:“这次失手多放了点,公主说停了两日,奴估计是皇上吃的太多才迷失了心智杀了太后,以后可要减少剂量?奴怕往后,皇上再失心智时会死的人更多。”
季般般淡淡一笑说:“死点人算得了什么,不过,剂量少点,免得被人察觉了。”
今夜皇宫的黑猫彻夜哀嚎,而太后的死是在季般般意料之外的,对她来说这是一个机会。